第46章 ☆、(1)
“——抱歉,我想耽誤各位一點時間。”
衆人循聲望去,視線被音響阻斷,随後又轉到臺上,看向這個突然出現的穿着灰底暗格西裝的男人。
見到來人的那一刻,陸博淵的瞳孔狠狠一震,僞裝的一絲不茍的面容終于出現裂痕。他快步走到談毓書面前,小聲質問:
“你怎麽來了!”
談毓書看着他,表情歉然卻篤定,“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
陸博淵的眼神越過他看向助理,“把他先帶下去。”
“博淵。”談毓書握住他的手,“你說你愛我,是想和我做一家人,慢慢變老的心願。那我也告訴你,我的心願,是今後不管什麽風雨磨難,我都會陪你一起度過。”
陸博淵心裏一觸,只覺得這人太傻,跟以前一樣,放着舒服安逸的生活不要,非要跟他一起去外面租一個三十平米的小房子。
不過,就是這麽傻,才讓他不得不愛啊......
于是沖助理擺了擺手,身子一轉,與談毓書并肩面對下面的一群記者。
“大家好。”
談毓書握着話筒,冰冷的手上有一層汗。
從前在意大利被逼問的經驗終于派上了用場,即便面對不斷閃光的照相機,他也不慌不亂。
“我是這兩天《有品》雜志上讨論到的‘談先生’,也是陸博淵先生的伴侶。很抱歉今天讓大家跑這一趟,我盡量,把我和博淵的感情,以及孩子的事情,給大家做一個詳細的解釋。”
“首先,我們并沒有炒作。這十年來,我沒有一日不在深愛着我旁邊的這個男人。這次回國,也因為朋友們的幫助,我們又走到了一起。不管大家相信與否,我都愛着博淵。”
這話一落地,當即就有記者反駁:“既然愛他,為什麽要跟其他的女人結婚生子?你是覺得愛情不足珍惜,還是為你生下孩子的女人不足珍惜?”
談毓書深呼吸了一下,盡管已經做好準備,但真到揭露真相的時候,他還是有些冒汗。
“我與這個孩子,有着名義上的父子關系......也只有名義上的父子關系。”
他說着話,明顯感覺到握着他的手顫了一下。
“談先生,能具體一下嗎?你的意思是,這個孩子不是你親生的?”
談毓書緩緩颔首,“不錯。他跟我和博淵,都沒有血緣關系。”
下面先是一片嘩然,接着便是質疑。
“誰信啊?這一出接一出的,拍電視劇呢?”
“洗白的手法也太拙劣了吧,竟然孩子都不認了。”
......
正當記者準備進行下一翻攻擊時,臺上突然上去一個金發貌美的歐美女人。她果決地接過談毓書手裏的話筒,鎮定陳述到:
“——我能證明,談毓書說的話是真的。因為......我就是孩子的親生媽媽。”
是一個口語水平一流的歐洲女人,一溜煙看戲的人群當即炸開了鍋。
“啊?!”
“什麽?”
“這怎麽可能呢?”
陸博淵的眼神在她身上停頓了一瞬,看到她和談墨幾乎一樣的眉眼。他确定,這個女人,在意大利照顧過毓書,也擁有過毓書。
斯拉缇娅趁他們唏噓的間隙,歉然地湊到談毓書耳邊,小聲說:“抱歉,我來晚了。”
談毓書展顏笑道:“時間剛好,謝謝,你能來我很高興。”
斯拉缇娅往旁邊一瞟,接到陸博淵不善的眼神,吐了一下舌頭說:“放心,我不是來跟你搶人的。”
他跟談墨一樣,擁有一雙碧藍色的眼睛,眼尾上翹,典型的桃花眼。只是談墨的瞳色更深,顯然是混血的結果。
她的出現,将局面扭轉到一個很樂觀的方向。畢竟沒有哪個母親會扭曲自己孩子的血統,尤其是一個跟國內沒有半分紛争的意大利女人。
有的記者仍舊不信,覺得這一切的一切都太過魔幻,但這真真切切是談毓書的人生。斯拉缇娅未婚先孕,為了保護聲譽和父親的遺産提出結婚,談毓書答應了。之後斯拉缇娅遇到真愛,因為男友介意談墨而選擇抛棄,談毓書不忍心,便一直撫養孩子。
之後,斯拉缇娅曬出了生産證明,以及當初那個男人與談墨的親子鑒定書,記者團的聲讨才慢慢消減下去。
很可笑,這張親子鑒定書,是她當時想找到男人複合時做的。那男人始終不肯複合,她才終于死了心。這張鑒定書也一直留着,沒想到在關鍵時刻拉了談毓書他們一把。
記者由先前的咄咄逼人,逐漸開始不解,甚至有人問到:
“談先生,你說你把孩子當做親生的來撫養,那你今天公布非親生關系,就不想想這也會對他造成影響嗎?”
談毓書上前一步,慢慢道:
“他一直知道,我不是他的親生爸爸。但是小朋友有一個特別可愛的觀點,我在這裏想和各位分享一下。”
“我曾經問他,什麽是媽媽呢?他說——‘我愛,爸爸也愛,同時,愛我,也愛爸爸’。”
“我想,一個五歲的孩子都能懂的道理,各位應該也明白。家是以愛組成的單元體,所以,請不要擔心我們一家人的生活。往後,我和博淵,會用所有的愛去對待他,保護他。”
“最後還有一些話,是我近來的感受,也是博淵帶我體會到的東西......”
之前一直鎮定的人現在聲音卻有些發抖,他緊了緊握着陸博淵的手,對方也很體貼地回握了一下,讓他有底氣和勇氣,将這些話說完。
“我和博淵......我們曾經遇到過風雨,也曾經受風雨所困。這些年,我一直懦弱地生活着,直到再次遇到博淵,我明白,生活是需要拼搏和勇氣的。生活不是天氣,冷了一段時間就會熱,黑了一段時間就會亮。它是一支追着你跑的箭,如果一直逃避,怯懦,它不會自己掉頭,也不會自發地放過你。所以,感謝你在我逃走的時候抓住我......往後餘生,我會陪你慢慢變老。”
相機聚焦的那一刻,定格了兩雙充溢着柔情與愛的眼睛。
☆、大結局(上)
斯拉缇娅在記者會結束後就走了,談毓書提議讓她看看談墨,被她直言拒絕。
她說,她知道孩子現在很幸福就夠了。多見一次,她心裏就會多一份罪惡感。他拖談毓書帶給孩子一只帽子,是她親手做的,天空藍的顏色,上面還精巧地縫制了一只米奇。
她跟現任丈夫也生了一個兒子,給這個兒子做的時候,也給談墨做了一只。
“我不配做他的媽媽,請你好好愛他。”
她跟談毓書擁抱,悄悄掉了一滴眼淚。
之後,談毓書帶着帽子去幼兒園接孩子放學,陸博淵駕車送斯拉缇娅去機場。
“Boosle牽挂了那麽久的愛人,我終于見到活的了。”
Boosle,談毓書在意大利的名字。
她在副駕駛座上靠着,顯然因為時差和長時間的奔波有些疲累。
“活的?”車裏的溫度較外面來的高,陸博淵把西裝外套脫了,又卷起襯衣的袖子。他現在手搭在方向盤上,小臂的青筋也若隐若現。
“對啊。”斯拉缇娅瞥到他的青筋,暗嘆了一聲,“噢居然比我老公還性感!”
陸博淵無視她這句贊美,“你的中文很熟練,發音也很标準。”
說不定就是談毓書教的。
斯拉缇娅隐隐察覺到話裏的醋意,眼睛一彎,戲谑道:“對啊,我前夫教的。”
前夫——談毓書。
陸博淵的嘴唇輕微崩起,“所以,他教你中文,你教他意大利語?”
斯拉缇娅點頭,“沒錯。你知道他多溫柔嗎?中文真的好難哦,但他一點不耐煩都沒有。他還經常誇我聰明,說像我這樣美麗聰明的女人,就應該像玫瑰花一樣呵護起來。”
吱呀——
一個急剎車猛然叫停,斯拉缇娅的身子慣性前傾,被安全帶收了回來。
亞洲醋王陸博淵淡淡側首,勾唇,“不好意思,紅燈。”
斯拉缇娅在心裏偷偷斥罵這個人瘋狂的占有欲,然後考慮到自己的人身安全,不情不願地坦白:“幹嘛突然激動?我說的‘他’又不是Boosle!”
陸博淵将眼神從紅燈轉下來,落到女人有些雜亂的金發上,紳士地笑道:“噢是嗎?”
斯拉缇娅瞪了他一眼,“那當然!Boosle是我的第二個老公,不行嗎?”
陸博淵笑得不露山水,“當然可以,這是你的自由,女士。”
經過這一吓,斯拉缇娅也準備反擊一個回合。
“不過話說回來,陸先生你這麽容易激動,我還真需要考慮一下,要不要把Boosle再調回意大利啊。”
“調”這個字用得很妙,表明在意大利,這個女人明顯是談毓書的上級。
“噢?”綠燈亮起,陸博淵松開腳剎開出去,“聽起來你還可以命令毓書?”
斯拉缇娅的語調很慢,露出仿佛掌控了一切的自信。
“不瞞你說,我出身在設計師世家,Boosle工作的公司恰好是我爸爸的。只是他去世之後,一直都是我姐姐在打理。六年前,Boosle簽下了十年的工作條約,現在時間沒到,我随時可以召喚他回去呀。”
陸博淵愣了愣,“十年?”
“要是知道他回來就是見你這個人,我當初肯定不讓他走。”
“毓書不是一個粗心的人。我想,他走的時候,應該已經跟你們解約了吧?”
斯拉缇娅若有所思地點頭,“解了,也沒解。”
“什麽意思?”
“他付不起違約金,就交了一張梧桐樹胸針的圖紙,那枚胸針賣得很好,差不多能抵過違約金。不過嘛......我們也沒有明确簽字,答應他解約,那麽,我就還是他的老板咯!”
“違約金多少?我可以幫他付。”
“好啊,那他要跟我回意大利,合約書在公司呢。”
陸博淵的眉毛終于不悅地皺了一下,“這位女士,我想你應該清楚,我不會再讓毓書離開我。”
“嘁!占有欲還真是強。”
“女士,等你心愛的東西失而複得的時候,你的心情會跟我一樣。”
這句話讓斯拉缇娅柔軟了下來,不像之前那麽充滿攻擊性,她怔了怔,仿佛想到遙遠的事情,放緩了聲音道:
“Boosle他失去過一些東西,永遠地失去了,再也回不來......”
陸博淵覺得她有話要說,便沒有打斷,靜靜地聽着。
“他被抑郁症困擾了五年,他說,他害死了愛人的母親,害死了自己的父親,還......害死了他引以為傲的愛情。”
悲傷徹底打開了她的話匣子,毫無保留地盡皆說了:
“在意大利的那段時間,他過得很不好,尤其是開始的那幾年,我曾經以為他活不下去了。他說,他看到的東西都是灰色的。我很能明白,因為他的眼睛也是沒有顏色的,像沾了灰一樣,一點都不像二十歲的年輕人。”
“是寶寶拯救的他,聽說寶寶現在叫談墨是嗎?名字很好聽,他和Boosle,怎麽說呢?你完全沒辦法想到,兩個沒有血緣關系的人會那樣契合。每次Boosle去逗他的時候,他都抓着Boosle的一根手指,笑得很開心。那之後,Boosle的心情逐漸好轉,寶寶一歲的時候,他才慢慢停掉了抑郁症的藥。”
“我本來以為他會永遠留在意大利。但是幾個月前,他一定要回國。我問了他三次,他才說——十年到了。”
“我後來得知,這個‘十年’,說的不是我們的合約。”她徐徐轉頭,看向陸博淵,“是你。”
陸博淵一直靜靜地聽她說。十年,他當然知道十年對他們兩個意味着什麽。那是栖霞山頂的時空膠囊,是十年前他們寫給對方的親密的情話。那張有折痕的字條在泥土裏沉澱了三千多個日夜,那是最簡單的愛慕,最單純的相思。
汽車很快抵達了機場,斯拉缇娅将背包甩上肩膀,本想果斷離去,給這個可惡的男人一個潇灑的背影。但走出去兩步還是又折回來,好心提醒到:
“你看過Boosle的腳嗎?”
“腳?”陸博淵疑惑,腦中只有談毓書無時無刻都穿在腳上的襪子。
斯拉缇娅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敲了一下車窗,“我建議你看一下。”
語罷,恢複了游俠的氣勢,闊步朝入口走去。仿佛她背後的包裹不是包裹,而是一把天下無敵的劍。
象征正義的劍。
☆、大結局(中)
“博淵,我一直沒有坦白胖胖的身世,我向你道歉。”
當晚,夜深人靜。談毓書哄孩子睡着之後,悄悄返回卧室。今天的記者會,他欠陸博淵一個解釋。
這個人最讨厭被欺騙,所以自己這次的隐瞞,他應該會很生氣。就算不大發雷霆,也起碼要生幾天悶氣。與其到時候冷戰,不如先把事情交代清楚。
然而,他這次卻是想錯了。
陸博淵沒有半點不悅,反而在他開口之後,将他拉到自己腿上坐下。
“別總把道歉的話挂在嘴邊。我是你的伴侶,我不希望在我面前你還要承受這麽大的壓力。”
就算斯拉缇娅最後不跟他說那些話,他也不會真的動氣。他唯一變動的,只是更溫柔,更珍惜眼前這個人了。
談毓書怕自己的重量壓到他,就坐在他兩腿之間的空間,“我之前有想跟你坦白的,就是接胖胖放學堵車的那天。但是後來......”
陸博淵接過他的話,“後來發生了竊聽那件事,剛好有人記性差,就給忘了,是不是?”
缺點被揭穿的感覺一點也不好受,談毓書忿忿地“嗯”了一下,“所以,今天讓你這麽沒有準備,對不——唔!”
抱歉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陸博淵堵了回去。親吻淺嘗辄止,成功讓某人紅了耳垂。
“說了不要道歉,以後道歉一次,親你一次。次數多了,我會覺得你在趁着道歉勾引我。”
談毓書不知用什麽話來表達自己的心情,這個人看上去霸道極了,卻又無時無刻不在為他着想。他側過身子,把腦袋貼到他的胸口。
“胖胖是斯拉缇娅的孩子。”
他緩緩道出當年的事。
“當時她懷孕了,但是她發現她的未婚夫在轉移她的財産,妄想對他們家的産業下手。所以,她沒有跟那個男人結婚。他們對簿公堂,打財産所有權的官司。而艾拉提亞最吃虧的,就是如果她懷孕的消息傳出去,而她的未婚夫又不承認那是他的孩子,那麽斯拉缇娅的聲譽會大大受損。而那個男人,也可以倒打一耙,說她不修私德,不能管理自己,更不能管理財産,那些東西都是偷竊他的。”
陸博淵大致明白了經過,“所以,你們為了保護家族産業,就結婚了,對外宣稱胖胖是你們的孩子?”
談毓書遲緩地點了一下頭,“嗯。”片刻後又着急地想澄清,“但是我跟她只是名義上的夫妻而已,我跟她從來沒有那個過!”
陸博淵被他急促的樣子逗笑了,捏了一下他的耳朵,輕笑:“嗯,我知道。”
談毓書這才放下心來,接着之前的話往下說:“然後,我很喜歡胖胖,真的真的很喜歡。博淵,你知道嗎?他是拯救我的天使,我願意把我所有的愛都給他。”
“嗯,我知道。”
談毓書貼着他的胸膛,睫毛在家居服上掃出沙沙的聲音,“後來,斯拉缇娅遇到一個畫師,也就是她現在的老公。那個男人什麽都好,就是有點介意胖胖。然後,我們就離婚了,我就一直把胖胖帶在身邊。”
昏黃的壁燈散着微弱的光,将物體勉強描摹出一個模糊的輪廓,落地窗前的靠椅上,兩個男人依偎在一起,幾乎與彼此融為一體似的,尤其和諧。
“這件事一直都壓在我心裏,現在終于說出來了......”
陸博淵吻了一下他的頭頂,“現在是不是覺得一身輕松了?”
“嗯......也沒有。我以為我說完會一下子特別輕松的,但是好像也還好。不過,心裏确實好受了很多,不用再牽挂這件事了。”他在陸博淵的胸口蹭了一蹭,親昵地說,“博淵,謝謝你。”
“謝我什麽?”
“謝謝你讓我覺得......我很幸運。”
陸博淵沒有問他腳的事情,因為在他準備開口的時候,這人已經在他胸前睡去了。轉念一想,他們還有往後餘生幾十年的時光,不打緊。
晚風輕輕吹過,拂散了半空的雲朵,漏下星星點點的微光。
今晚星辰閃爍。
.......................
施臨川出院了。
跟他們預期的一樣,那個屈服于家族勢力的男人一直沒有出現,估計以後也再不會出現了。
程奕把他接到了自己的公寓,由于右腿粉碎性骨折,施臨川全程只能坐在輪椅上被推着走。
“還好手沒事,不影響畫圖紙啦!”
他倒是心态很好,行前被刮破皮都要郁悶半天的人,現在心大得能裝下樂山大佛。
“老板說讓你去他家裏住,你想好了嗎?”
程奕去停車場開車了,談毓書慢慢推着他往外走。
施臨川看着旁邊偷偷從懷裏掏出一顆糖果送給女朋友的男孩,眼神尤其溫柔,“當然去了,他還專門請了護工照顧我,不去多不給他面子啊對不對?”
“那以前的房子呢?要叫人打掃嗎?”
施臨川露出一個惡寒的表情,“是要打掃一下,把那個人渣的東西全都丢出去。這樣吧,毓書,我把鑰匙給你,你先幫我換個門鎖,免得他突然回去收拾東西。萬一卷走了我什麽寶貝,我豈不是虧大發了!”
談毓書見他如臨大敵的樣子,于是也沒有推辭,“好,我下午就去。”
“多謝大俠相助!”施臨川有模有樣地抱拳,“改天我痊愈了,一定請你吃頓大餐哈!”
談毓書把他的肩膀掰正,讓他在輪椅上坐好,“你要真痊愈了,別瞎動瞎跑,就是最好的大餐了。”
施臨川怏怏不樂地撇嘴,“我每天坐在這椅子上,人都要發黴了!”
談毓書暗罵他身在福中不知福,“哪有,老板不是每天都推你去公園曬太陽嗎?你吵着說病床不舒服,人家還抱你到小長椅上去午睡。”
提到程奕,某人倒是有點不自在,“那什麽,不說我了,說說你吧。你最近可是一天一個大新聞啊!你跟那個陸博淵......不是,就讓你上門量一次尺寸,你倆就量出感情了?”
量尺寸......自從第一次想歪之後,每次聽到這三個字他後背都是一緊。
“你是不是沒仔細看新聞啊?”
只知道量尺寸,顯然就看了個标題。
一說到這裏某人就來氣,“那不是老程不讓我看嘛?說什麽我現在視力不好,不能老是看手機,還給我沒收了還!”
他氣得幾乎要從輪椅上站起來,“哎,你知道嗎?我自從上了高中就沒被沒收過東西!”
他正大放厥詞地控訴,整個人如同炸毛的鐵公雞,直到談毓書煞有介事地朝他身後一喊:
“老板好!”
他才乍然閉嘴。并且在轉身之間迅速換臉,笑嘻嘻着說:
“怎麽這麽快就來啦~”
程奕接替了談毓書的位置,“怕他治不住你。”
“什麽叫治不住?!”施臨川這暴脾氣說上來就上來,“在你眼裏我很張狂很難管嗎?”
程奕瞥到他下意識亂動的腳,眼神一冷,“腳動了,扣一天工資。”
“扣,扣工資?不是說好我在傷期間正常發工資的嗎!”
“再動下去,這個月的都要扣完了。”
“你講不講理啊!随便一句話就輕飄飄把我工資扣了,老板了不起啊!”
“那當然,不然你以為員工了不起?”
“......萬惡的資本主義!”
“辱罵上司,扣一天工資。”
“你有沒有同情心啊你!我腿都斷了你還扣我錢!”
“這一句加上之前的,已經扣你三天了。”
“老板我錯了,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請你原諒我。”
談毓書并沒有跟上去,只是看着他們的背影,不知不覺就看到以前他和陸博淵的影子。居然有人用輕飄飄的幾句話就能治住施臨川,還是這樣一個愛他的男人,真好!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完結啦
☆、大結局(下)
“我覺得媽媽要給我一個晚安吻。”
談墨小王子從被窩裏露出小臉,眼巴巴地望着陸博淵。
陸博淵拍了拍他的小肚子,在眼皮輕輕落下一吻。
談毓書今天本是去幫施臨川換鎖,但好巧不巧,剛好碰上那個消失了一個世紀的前男友過來鬧事,哭着問他施臨川的下落,怎麽說都不肯走。沒辦法,談毓書後來報了警,等鎖換好之後,又去警察局錄了口供。來回跑了好幾趟,總算把事情解決了。
這樣折騰下來,他只覺得一把老骨頭都要散架了。好在談墨細致又貼心,主動建議他去洗澡睡覺,讓陸博淵跟他講睡前故事。
“吧嗒。”
悄聲走進卧室之後,就只看到談毓書睡在床邊。他估計是累得連手指都懶得動了,坐在床邊往後一倒就睡着了,腳還踩在地上,拖鞋也沒脫。
眼神停在被襪子包裹的腳後跟上,陸博淵一滞,在他腳邊蹲下。
他問過談墨,但是據小王子回憶,談毓書是無時無刻都要穿襪子的。
“爸爸的腳有魔法,如果襪子脫掉的話,封印就會解除,就會跑出來一個大怪獸。”
彼時,談墨說得聲情并茂,成功讓陸博淵的疑惑又加深了一分。
他用手掌拖起談毓書的後腳跟,摘去拖鞋之後,慢慢褪下棉襪。在看見全貌的時候,他的心被狠狠刺了一針。
只見原本白淨的腳背上,布滿了蜘蛛網一樣的傷痕,如同旱地皲裂的泥土,痕跡扭曲。那是暗紅的顏色,看起來應該年代久遠,他褪去另一只襪子,果然也是同樣的狀況。
他突然想起之前斯拉缇娅說,“我爸爸撿到Boosle的時候,他已經在海上漂了兩天了。”
兩天,足夠讓他的腳被海魚咬爛了。如果這期間遇到白鯊或者大型的兇猛魚類,談毓書早就沒了。
“毓書啊......”
他下意識喚他的名字,但卻不知怎麽接下面的話,只是這樣悵然一喚,便交織了他所有的愛與顧惜。
他将被子掀開,一手攬着他的後背,一手穿過他的腿彎,打橫将人抱起。
“唔......嗯?”
熟睡的人一下子醒來,惺忪着掀開,“博淵?”
他整個人都軟乎乎的,像只小糯米團子。
陸博淵并沒有停下動作,将他放到被窩裏,自己也順勢躺了進去。
“睡在外面也不怕感冒。”
他說着埋怨的話,語氣卻很溫柔。
談毓書揉了揉幾乎要粘在一起的眼皮,嗫嚅道:“唔......不小心就睡着了。”
陸博淵把下巴抵在他的額頭,徐徐地問:“毓書,為什麽要穿襪子呢?”
“......啊?”遲鈍如談毓書,呆了好幾秒才後知後覺地用兩只腳互相摩擦了一下,發現自己的襪子已經被脫了。
他知道陸博淵已經發現了,所以也沒打算隐瞞,只是局促地摸了摸鼻子,“就......我覺得有點兒吓人。”
陸博淵有一下沒一下地捏着他的耳垂,“我不覺得吓人。這是你身體的一部分,我覺得你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膚都很可愛。”
談毓書老臉一紅,“唔......你好肉麻哦......”
陸博淵仍舊大言不慚地繼續:“笨蛋,對你才這樣的。”
“哈哈......”
“怎麽,不喜歡?”
談毓書意識到屁股上的某只大手正在蠢蠢欲動,立即表明忠心,“喜歡喜歡,當然喜歡了!”
一把捉住準備伸進他褲子裏的手,“喂!幹嘛呢你!”
陸博淵的呼吸顯然粗重了幾分,“幹你啊。”
談毓書驚得飛了眉毛,“我都這麽累了,你有沒有良心啊?”
“累嗎?我看你現在倒是挺有精神。”說着他放低了聲音,委屈巴巴地控訴,“老婆,你都三天沒有寵幸我了。”
談毓書精準地握住他的兩只手腕,“那,那不是最近都挺忙的嗎!”
陸博淵微微擡起下半身,在他胯/間一頂,兩個灼熱的東西就撞到了一起。雖然沒有正式進入,但這個姿勢足以讓所有暗示明示都沖出體外。
談毓書真不知道這人哪來的這麽好的體力,明明才三天沒做,卻感覺已經一年了似的。
“但,但是......”
“但是什麽?”
但是清心寡欲的我已經被你勾起大火了啊禽/獸!
“但是你還沒洗澡......”
一般說了這話,就是根本上答應了。陸博淵已經抑制不住唇邊的笑,撐起上半身問:
“要不一起去洗?”
都答應做了,還在乎這些細節幹什麽。浴室也挺好,做完直接洗澡,可以幹幹淨淨地睡覺了。談毓書這樣想着,主動投入虎口,跟某人一起打開浴室的門。
然後就發現浴室裏白霧繞缭——這個人已經把浴缸的水都放好了!就等着他過去呢!
禽/獸!太禽/獸了!
....................
今年的楓葉格外鮮紅,舉目望去,只見漫山遍野的紅葉,仿佛晚霞垂落,栖息于山崗之間。
“爸爸,什麽是時空膠囊?”
談墨小王子一手牽着一個大人,走得相當惬意。
談毓書眺望着山頂的那棵上百年的楓樹,嘆道:“時空膠囊就是記錄時空的工具。裏面你可以放很多東西,比如你現在最喜歡的玩具,寫給未來的自己或者別人的話,或者一些願望。”
談墨聽得很認真,但是寫字對于他來講簡直比做十張數學試卷還難,“我的願望不用寫,我一直記得的。”
“不用寫下來嗎?”
“不用。”
談毓書也不強求,畢竟這個時空膠囊也只是一個記錄感情的小工具,又不是家庭作業。“那待會兒胖胖等我們一下,我跟媽媽寫完就埋下去,怎麽樣?”
一聽到自己不用寫,小王子立即如獲重赦,“好啊!等一個小時都沒問題!”
于是在秋日的清風之下,一家人揣着不同原因的歡快心情,闊步上山。
抵達山頂之後,談墨很懂事地自己找了一塊小石頭坐下,看着在楓樹下忙碌的兩個人。他們挖了一個有他手臂那麽深的坑,然後從背包裏取出兩個只有一半的球,平放到地上。
唔......過家家嗎?好像還挺好玩的。
談墨故作冷淡,實則一雙眼睛都黏到那兩個半球身上了。咦,還是泛黃的化石的顏色,看上去好像恐龍蛋哦!
接着談毓書和陸博淵二人掏出紙筆,為防對方偷看,還一邊寫一邊擋住前面的內容。
真是幼稚死了,誰會去偷看那張皺巴巴的紙條呀!
小王子在心裏很嫌棄這兩個越來越不像大人的大人。
但是,等到二人把東西準備好,放進“恐龍蛋”再啪嗒合上的時候,小王子果斷改變了之前的想法!
這個球才不是像恐龍蛋!它根本就是一個恐龍蛋!
“媽媽。”
他不自知地站了起來。
陸博淵回頭看他,“嗯?”
小王子很有風度地扯了扯自己小西裝的領結,“我也想寫。”
放到恐龍蛋裏面去的話,過五年再來看,會不會就生出好多新的蛋吖?
爸爸之前告訴他,要寫下自己的願望。願望麽......其實他沒騙人,他真的有一個深藏在心底,并且永遠永遠都不會忘記的願望。
“恐龍蛋”被三雙手輕輕放了下去,随後一家人齊心協力,将泥土一點一點掩埋上去。最後談墨怕不結實,還上去踩了幾腳。但是他同時怕把恐龍蛋踩壞,只用一只腳輕輕地踩,并且心裏偷偷地叮囑它:一定要快點孵出新的恐龍蛋吖!
在這只封閉的殼子裏,一共有三個隔間,最中間的一格裏面放着一張字條,上面的字體歪歪扭扭,跟螞蟻上樹一般,不過內容還是依稀能夠辨識的。那是一句來自小王子星球的,可愛又充滿無數期許的話:
“爸爸永遠是爸爸,媽媽永遠是媽媽。”
在這小格子兩邊,同樣各躺着一張紙條,紙條的主人互相沒有約定,卻都剛好寫了一樣的話:
“還好我選擇重新愛你。”
破碎的鏡子落了滿地,碎片零零星星地躺在質地厚重的地板上。一只手指修長的手探過去,一片一片拾起來,粘回到圓形的鏡框裏。直到最後一片被找到,鏡子才有恢複了之前的形狀。
有人說,碎過的鏡子,雖然破鏡重圓,但也是有裂痕的。所以,合,不如不合。
然則,正是因為有這永遠不會愈合的裂痕,人們才會更加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圓滿,他們呵護那些猙獰的傷口,小心謹慎,不似以前那般肆意妄為。
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