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因為伍都頭的承諾, 趙小虎清早就趕着馬車去縣衙外面等着。姜璃和姜莘一大早就去了集市買雞。住縣城裏久了,就會碰見一些熟識的阿麽, 哥兒們,那些人看見他們就遠遠地避開,好似生怕姜璃兩個跟他們打招呼一樣。
姜璃和姜莘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人情冷暖了, 兩人都淡定的面對衆人的指指點點。姜璃認得議論他們最大聲的那個夫郎,他家相公被人打斷了腿,連藥錢都拿不出來,還是爺爺讓他們賒欠藥錢才治好的;他旁邊那個阿麽,爺爺還救過他溺水的孫子,現在他用菜籃子擋住臉, 跟鄰居八卦他們藥鋪的事情……
“聽說姜大夫把白家的少爺醫死了, 現在都還在大牢裏蹲着呢。”
“啊?那他孫兒還有心情來買雞?”
一個阿麽捂住嘴,“莫不是要處斬了?最後吃一頓好的好上路嗎……”
“哪有這麽快!秋後才斬人犯呢。”
……
他們離得遠,對着姜璃指手畫腳的嘀咕他們也聽不見,賣雞的覺得倒黴,怎麽早上第一個客人就是這兩個呢。
姜莘瞪着眼睛,“怎麽?你的雞給銀子都不想賣?”
賣雞的看他不好惹, 讪讪地道,“沒有沒有,您挑中哪只了?”
姜莘指着最肥的那只, “那只,稱吧。”
買了雞和一籃子菜,兩人提着東西回藥鋪, 一路上的行人紛紛走避,仿佛他們得了瘟疫一般。姜璃心中發愁,倒不是為自己。爺爺開了一輩子藥鋪替人看病,一朝出事,連個來抓藥的人都不見。就算日後縣令大人查清案子洗清了冤屈,人們也會覺得他們有了污點。
“少爺,快幫我拿個大盆舀點熱水!”姜莘突然道。
“哦,好,馬上來。”姜璃應了一聲,去廚房舀熱水了。
提着雞的姜莘嘆了口氣,少爺就是想得太多,除了讓自己難受,也沒別的作用。他搖了搖頭,提起菜刀利落的把雞脖子抹了。
兩人炖了當歸黃精炖雞,補氣益血,潤脾養肺,又蒸了一鍋饅頭,做了幾個小菜。午時未到,趙小虎就駕着馬車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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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樣?!”兩人異口同聲的問道。
趙小虎滿頭大汗的點頭,“大人同意了,咱們這就去,伍都頭已經跟牢頭打過招呼了。”
“太好了!”
“老天保佑!”
“你先去喝點水休息一下,我們兩個收拾好就可以走了。”姜璃欣喜地安排道。
姜璃又拿了些衣物,另裝了一箱子藥,他忙活這些的時候姜莘已經把食盒準備好了,三個人激動又忐忑地往縣衙走。
關押犯人的牢房在縣衙北邊兒,有專門的出入口,入口處有兩名衙役看守。趙小虎上前說明了情況,一人塞了一兩銀子,其中一人努了努嘴,“進去吧。”
趙小虎拿着包裹當先踏上了臺階,姜璃和姜莘連忙低着頭跟上。
穿過正門,內裏是一方小小的天井,頂上只有四尺見方的一個正方形開口,就算現在馬上正午了,天井內的光線也不甚明亮,似乎有一種陰深寒冷的氣息。
正堂有一個方桌,兩名獄卒正在吃花生喝酒,看見趙小虎三人,眼睛就是一亮。趙小虎照舊一人遞了一兩銀子,“我們是來探望姜大夫的,就是因為白府小少爺的案子被抓進來的老大夫。伍都頭說,大人允許我們進來探監了。”
兩人本來還覺得銀子少了點,一聽是早上都頭來打過招呼的人,也沒有為難。兩名獄差把幾人帶進來的東西都翻查了一番,留下了藥箱子,“這個不能拿進去,”又對着趙小虎三人上下看了看,這季節衣裳輕薄,藏不住匕首等武器。姜璃和姜莘紅着臉躲到了趙小虎身後,趙小虎也伸出手警惕地護着他們,幸好獄卒沒有要搜身。
粗略檢查過後,一個獄卒拿出一大把鑰匙道,懶洋洋地道,“跟我來吧。”
三人跟着他穿過陰暗的走道,前方污水發黴的味道,屎尿的騷臭味撲鼻而來。趙小虎回頭拉住璃哥兒的手,緊緊地握住,“別怕。”
“嗯。”
“到了。”獄卒邊說邊用鑰匙打開門,“給你們一刻鐘,長話短說。”
他說完就出去了。
稻草上睡着的姜大夫聽見鎖鏈碰撞的響聲艱難的爬起來,還沒有回頭看看,就聽見璃哥兒的聲音,“爺爺!”
趙小虎已經率先進了牢房,小心地攙扶着姜大夫坐起來,又幫他攏了攏棉衣,并把他頭發上沾的稻草摘下來丢了。
姜大夫道,“璃哥兒,你們怎麽來了。”
姜璃的眼淚一下子就留了下來,爺爺一向喜歡幹淨整潔,此刻睡在這肮髒濕冷的大牢裏不說,還不知道要在裏面呆多久。他拿出手帕小心地幫爺爺擦了擦臉,又替他理了理亂糟糟的頭發。
“爺爺,您覺得怎麽樣?他們沒對你動刑吧?”趙小虎問道。
姜大夫點點頭,“我沒事,幸好你們給我帶了棉衣和幹糧。”又問道,“你們怎麽進來的?我的案子解決了嗎?大人破案了沒有?”
“莘哥兒,快把食盒拿過來。爺爺,你先吃點東西,邊吃邊聽我說。”趙小虎道。
還在抹眼淚的姜莘連忙把食盒打開,璃哥兒也幫着一樣樣的将東西拿出來,“爺爺,先喝點雞湯,剛剛炖好的,還熱着呢。”
姜大夫才進來的時候,因為受了冤枉,這裏環境又糟糕,夥食又差,他根本就吃不下。幸好後來璃哥兒他們帶了一點幹糧給他,他才能吃着勉強度日。不然靠牢裏提供的發馊的粥水,他的身子早就扛不住。這會兒看見炖的金黃噴香的雞湯,他也不說什麽,拿起勺子就一口一口的吃了起來。
姜璃忍着眼淚道,“爺爺慢點吃,別噎到了,喝了湯再吃點饅頭小菜。”
趙小虎等他吃得差不多了,說道,“爺爺,你聽我說。你的案子已經有眉目了,白小少爺是死于颠茄中毒,這跟咱們鋪子沒關系,相信大人很快就能找到兇手了。爺爺你再忍幾天,等大人開堂審過案子咱們就能回家了。”
“颠茄?”聽見這個消息,姜大夫心裏一松,但他看了看璃哥兒和趙小虎,又嘆了口氣,“都是爺爺連累你們,再有十天你們就要成親了,我也不知道幾時能出去。小虎,你爹和阿姆……”
趙小虎連忙道,“爺爺,這事又不能怪您,您也是受了牽連,還吃了這麽大苦,我爹和阿姆他們也很擔心您。我們成親還有十天呢,一定來得及的!”
“是啊,爺爺,這些事您就別操心了,保重自己的身子才好。”說着拿起姜大夫的左手,“我給您把把脈。”
姜大夫笑了,“爺爺自己就是大夫,有沒有毛病我自己還能不知道?”說是這樣說,他的手卻沒動。他又沒有大毛病,不給璃哥兒看他更擔心。
“少爺,老太爺身子怎麽樣?”姜莘問道。
姜璃拿出帶來的衣服給姜大夫搭在腿上,“還好,就是有些氣血虛。”
正說着,獄卒進來催促道,“時間到了,該走了。”
趙小虎幫着把姜大夫身上的衣服拉好,說道,“爺爺,我們明日再來。”
姜莘也把食盒收拾了一下,“老太爺,食盒就留給您,您趁熱再吃點,我明日再給你做好吃的來。”
璃哥兒拉着姜大夫的手不放,被趙小虎半抱着出去的。
等三人退出去,獄卒重新鎖上了門。
出來的路上,三人默默無語,姜莘姜璃瑟縮在一塊。到大堂的時候,獄差把藥箱還給了趙小虎。
三人出了大門,繞過縣衙,趙小虎道,“明日我一個人來就好。”
姜璃搖頭。
趙小虎難得對他強硬,“璃哥兒聽話!這地方不适合你來,今天看在伍都頭的面子上他們并沒有為難我們,難保其他人不會。”
姜莘也勸道,“是啊,少爺,小虎哥看着,老太爺有事他會告訴我們的。”
姜璃正在猶豫,突然聽見旁邊有人喚道,“趙小虎!”
三人轉過頭一看,正是駕着馬車的原野。
趙小虎精神一震,“原野,你們回來了?”
“嗯,今天早上剛回村裏,就聽爹和阿姆說出事了,姜大夫的案子怎麽樣了?”
趙小虎把他拉到一邊,把情況一五一十都說了一遍。
原野點點頭,“你送他們回去,我去找伍都頭喝酒。”
趙小虎應了,“好嘞,晚上我在百味藥鋪等你?”
聽見原野請吃酒,伍都頭欣然應允,不過關于案子,他的嘴巴非常緊,只告訴原野姜大夫絕對沒事,讓他們安心等幾天。
原野把他灌醉了都沒能從他嘴裏撬出東西,不過得到他這番保證,他也算是完成了任務。伍都頭已經喝醉了,原野把他架上馬車,一并去了藥鋪。
藥鋪裏三人都沒睡,聽到原野的話,都有些失望。原野将伍都頭丢到姜大夫的屋裏就回馬車上睡覺了。床被人占了,趙小虎無法,只好在鋪子裏搭了幾根條凳将就一晚。
半夜,姜莘起夜上茅房,路過廚房聽見裏面有聲響,還以為是老鼠,哪知道進門就看見一個高大壯碩的黑影,姜莘順手拿起一根幹柴就敲了下去,一邊敲一邊大叫,“有賊啊!!”那黑影奪過他的武器,反手就捂住了他的嘴,“別叫別叫,我不是賊……”
話未說完,就被情急的姜莘咬了一口,“……嘶!你怎麽咬人吶!”
聽見動靜的趙小虎和姜璃提着油燈趕來,才發現糾纏在一起的兩人。
“怎麽是你?!”看清對方的臉,他們異口同聲叫了出來,倆人都有點尴尬。
姜莘瞄了瞄伍都頭的手,上面一個血淋淋的牙印子,他剛剛可沒留情。
姜莘讪讪地,“你在廚房裏幹什麽?又不點燈。”
伍都頭道,“我就是口渴找點水喝。小哥兒牙齒挺利,你這是襲擊縣衙都頭,喏,證據都還在,明天跟我去縣衙!”
姜莘傻了,“我,我,我什麽都沒做!”
伍都頭又用左手揉了揉後腦,“你剛剛還敲了本都頭腦袋。”
“那,那我讓你打回來,咬回來!喏。”姜莘給他遞了棍子,又閉着眼睛把手伸出去。
‘噗嗤’伍都頭笑了出來,把手裏的棍子丢了,他本來就是逗逗他的,這哥兒真有意思。
趙小虎和姜璃面面相觑,姜璃道,“都頭,你的手,不如去鋪子裏包紮一下?”
“也好。”
伍都頭點點頭,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又轉回身來,對着姜莘勾勾手指,“你,過來給我包紮!”
姜莘撇撇嘴,不情不願的跟上了他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