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私人?私人有什麽好練的?難不成是要造大秦的反?”有人問出了我的疑問。
是啊,大秦雖漸顯疲态只能由得各地獨立卻無力招架收回,但說實話其實也是各處發展太好不想再受大秦管制,大秦本身也沒到民不聊生的地步——實在是不像會有人在這時候做什麽。
那是沖着誰的?
“我總覺得不太可能是造反。你想,在大秦的地界兒上練,我們一些外來的都能撞見,真的能瞞住他們嗎?我覺得,這甚至是一種放縱……放縱他們練兵,能是幹什麽?”
這話,便是有隐喻了。
放縱練兵……能是為什麽,知道他們的目标是鄭國呗。大秦內憂外患多得很,若是有什麽勢力只是需要秦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們何樂而不為?反正秦自顧不暇也管不了那麽多,這種利大于弊的買賣,雖然是在自己地界兒上的威脅,也顧不得了。
再加上謝景玫的丈夫勸她早點離開,估計便是知道的更多了,知道會打過來……
“咱們管那麽多幹嘛,左右與咱們無關,你們平安無事過來就好。”
“也是真不容易,被追殺了很久。”這是那個最先說話的人,應該是個領頭的吧,“練得還算秘密,鑄兵器什麽的動靜也不大。純粹是我們太警醒,察覺出丁點兒不對勁進去看,結果才不小心窺到。”
“林哥,幸虧是你帶隊啊。”哦,原來那個領頭的是“林哥”。
林哥嘆氣:“唉……好在如今剩下的這些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才能都全身而退。不過正因為全是精英,我們才一個都損失不起啊。”
“呵,這麽多年過去,就剩了咱們這些人還茍活着,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連派來追殺我們的都什麽蹤影了,卻還得處處小心,疑神疑鬼。”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在最終找到他們都死了的證據之前,我們就還有存在的意義。”林哥沉沉說着,“不過找了這麽些年都沒有消息……要是安靜下我們便無用了,要是還存着心思……等在這裏,總沒錯的。”
“去昌遲打聽了一圈,還是沒有消息嗎?”
“沒有……不過也早就料到了。我們回去又轉了轉,真是看不出來了啊。我記得初去時還那麽繁華,怎麽終于有機會再去,物是人非成那樣了呢。”另一個年輕點的聲音響起,“當初如果我們能到,會怎麽樣?”
“會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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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軍攻城,再如何,我們也是扛不住的。”
“但是我倒是聽說,當初段烨其實也是靠了一個……”
我聽着實在堵心,受不了,就走了。
我聽了半晌還是迷迷糊糊的。這群人是怎麽回事,去昌遲找什麽人麽?當初的昌遲商業繁華,不少大商賈都在那邊有宅子,之後打成那樣,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從旁人那裏聽這樣的講述有什麽意義?這些事情我都知道,但不是親眼所見我便不能真正體會到。這種行為,太懦弱了。
不過是又聽了一遍,這種能在秦國什麽玩意兒的追殺下全身而退的人,碰上我當初的情況,也不過無能為力罷了。
店裏挺忙的,不在這兒因為自己一點小心思耽誤別人了。他們挺照顧我的,我不能這麽任性。
第二天的時候,挺意外的,我一看布景,發現茶樓裏這個戲班竟然換了場戲演……我來了一個月出頭,頭一次見這麽一出。
店裏一個夥計見我奇怪,便告知我:“今兒,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咱們這一出是隔月的初二才演的。今天則趕巧了,正好是三年整。瞧瞧,主顧都多了起來,挺忙的。不過你要願意還是看你的去,我們幹就行了。”他沖我眨了眨眼,有點讨好的意思。
我不知如何回應,只得笑了笑做感謝。
回那個熟悉的角落坐好,我想了想“三年前、初二”,再看看這個布景,總算是明白了過來些——可是也更覺得可笑荒唐。
我知道這裏将演一場肯定會惡心到我的戲,但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執着把我壓在這裏不讓我動。
我看着擺設漸漸成形,客人慢慢變多,看着好戲開場,有人什麽都沒開始演呢就在叫好。
看着一肥頭大耳腆着肚子的将軍走上臺,往席上一坐,一堆賊眉鼠眼的下屬肅立,喊一聲——
“少帥!”
才三年,算上兩國面和心不和的時間,也沒多久。從閨中少女的夢中情人到臺上這個惡心到讓我目瞪口呆的反派将軍,就用了這麽點時間。
總有人覺得我們都應該失憶了。
三年前,初二——齊軍在那天迎來了第一場勝利——那對我來講也是個很重要的日子。
當然意義和我眼前在演的這一出完全不同。
“竟然已經打到這裏來了。”結束了上一戰的總結,決定在嬰馳多做休整,氣氛輕松下來,安述也多了感慨。
我端了茶推門進去的時候,正趕上了這一句感嘆。
楊重急忙從我手中接過茶盤,放到一邊:“江小姐,您這是何必呀,我們一群粗人還喝什麽茶,您還親自給送來了。”
我擺擺手,無所謂:“反正我閑着也是閑着,這樣還能覺得自己有點用,不是什麽都幹不了。”
彼時齊鄭交鋒剛過,在嬰馳血戰一場之後以齊軍的勝利告終。而城攻下之後,我接到消息,便從關郢趕了來。
也是這日早上才到。
稍作休整,我見到了關慶,他和我說将軍們還在讨論,少帥讓我自便。
這種正式的場合我自然不會去打擾,一是因為不感興趣、我只想看到結果,二也是因為怎麽說也得避避嫌。就算他們不在意,我也不得不想的周全一點。
我畢竟在很多人眼裏還算個鄭國人,什麽辛苦埋伏在這裏的論調也不是不存在……我不在乎這種說法,卻不得不在乎他們的名聲。
這真的是一群很好的人。
安述将軍沉穩可靠,話不多做事卻極穩當,很是老成;楊重将軍風風火火,卻一點也不缺細致,不是那有勇無謀的大老粗……段烨這左右二位副将,各個不是簡單的主兒。
其他幾位将軍也是性格各不相同,但是相同的有趣。可能是因為主将年輕的緣故,這支關陵軍也極其年輕,幾位将軍年紀都不大,充滿着活力,有時甚至讓我感覺不到他們原來其實是有那麽大的力量。
我過去把茶一一塞到他們手裏:“我雖然是大家小姐,不過前多少年也過得粗糙,分不出茶的好壞也不知道具體該怎麽泡,去廚房看見了就順手一弄然後端了過來,請您們都別嫌棄。”
這些人一個個受寵若驚似的接下。這些日子,我們也都熟悉起來,他們可憐我是個無依無靠的小姑娘頗多照顧,我也謝謝他們一步步朝着我希望的方向走去。
“嗨,我們嫌棄什麽,行伍多年就沒被人照顧過……軍營裏半個女人都沒有,更別提是江小姐這樣的小美人兒。倒是我們少帥見了太多好東西恐怕才不當回事。”楊重傻樂,“哦不對,咱少帥也是老光棍一條,哈哈哈哈哈。”
“當這是什麽地方,都這麽口無遮攔的?都給我滾出去。”段烨皺眉,不耐煩地把人都趕走。
一群人也不怕他,笑嘻嘻的都領了各自的差事走了。
我沒事做,自然就留下看看——我也不怕段烨。
越相處越覺得,這個人面對沒什麽威脅的人的時候,其實就是個紙老虎,無論是擺臉色還是發脾氣其實都不用太認真,他就是心煩懶得應付而已。
他的生命好像枯燥到了只有征戰這一件事情,別的事情都懶得耗費心神,永遠擺着一張僵硬無趣的臉。
他也不趕我走,就在一邊默默研究着圖,當我不存在。
我看着他,回想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那時他坐在屋頂上,一雙漠然的眼将輕視的眼神落在我身上,說,殺了吧。
那個時候我以為他是個狠心涼薄的人,只對有利用價值的事情感興趣,後來才發現我的判斷并不準确。
他明顯不是這樣的。
段烨好像很矛盾,幾種不同的情緒在他體內沖來沖去,偶爾一種占據上風而一會兒又換了一種,導致他這個人看上去時常有點分裂。而更多時候,他是一種懶于思考與抗争之後的放任自流,冒出一種對周圍事物沒有丁點耐心的戾氣來。
然而,在打仗這件事上,他卻能收起這一切的情緒,認認真真投入其中。
于是我最喜歡看這個樣子的他。
“哎,我說,”其實我們有的地方很一樣,對人對事都有一種揮不去的憊懶,只不過我能随心所欲瘋瘋癫癫地展示出來,而他壓抑來壓抑去成了這樣:“咱們什麽時候能打到京城啊?”
——我則是在這件事、這個結果上投入了我全部的心力。
“還早。”他答道,“不要看路程已經打了這麽遠,之後只會越來越難。下前三城是措手不及,之後哪一戰你看着容易?”
反正從時間上來看,是這樣的。
“且戰且退,他們一直在收縮兵力,不想每一戰都硬碰硬。我們遠征糧草是大問題,而京城以及周邊都富庶,他們才不怕。之後有的打啊。”
我聽着挺有道理的:“這麽難,之前想過嗎?”
“呵,你以為我們是腦子一熱就出兵麽。”段烨嗤笑,“做出的方案不知道有多少個,現在比我們的預想還簡單了不少呢。哦,不過真的,倒是多虧了有你。”他認真的表情也是有點不倫不類……我看着很累。
“是啊,昌遲的城防沒有那麽簡單攻破,要不是有我動了內部,你們怎麽也要耗上幾天。幾天的功夫之後幾城就有了準備、度過了剛剛換将的動蕩期,後援也能跟上了。”鄭國動了侯府,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段烨看着不知名的某個方向,忽然問我:“如果你早就知道鄭王這麽顧忌你外祖和你侯府、這種事情沒準哪天就會發生,你會怎麽辦?”
“我嗎?我肯定不會坐以待斃,既然他不仁便不要怪我……”
“出事了少帥!”小雙突然推門而入,吓得我一激靈,而段烨問我問題時那有着淡淡迷茫的眼瞬間轉鋒利——
“國內急報,寶靈王反了!大軍連下兩城,已至西豐!皇上命速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