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在莊嫔這一次次絕望掙紮之中,慢慢明白了為什麽吳藿一個這麽多疑并且狠心的人會這麽信她、會願意包容她,我這種來歷不明的人、因為她,他都可以給我個公主的待遇——
因為吳藿知道,莊嫔是唯一一個一直對他好、并且他以為會是一輩子的人。
到死要一起經歷多少事,才能到這一步?到底要曾經一起承擔什麽,才會交付這樣的信任?
可是現在,也沒了。
我想,在莊嫔辛辛苦苦給孩子準備的隊伍中插進去的這一人,成了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為吳律準備這些的時候,她還沒“瘋”,我想那些人甚至還是她和吳藿一起定下來的——吳藿一定說了不少的話來安撫她,讓她放心,說吳律在那邊的一切都交她來細細安排。
其中細節我不得而知,但是看她的表情,我知道我沒猜錯——只有有吳藿的允許,她才能如此确認吳律身邊的情況、如此自信。
可是多了一個她不知道的人。到了齊國,別人也沒有反應,于是只能是有比莊嫔還重要的人把那人加進去的。
還有誰呢。
看啊,這對愛侶,一個裝瘋,想從齊國那邊再求一份保障;一個在孩子身邊安插個完全的自己人,在合适的時候下手——還都各自做了準備。
要我說什麽好呢。
不過是早已離心,偏偏還不願承認罷了。
莊嫔笑了。“也是,原我也不該指着他能真的一切都交給我安排。他這樣一個人,被齊軍打到了家門口,怎麽可能就這麽‘和平’的解決了。睚眦必報才比較符合他的性格。”
“合适一鼓作氣攻進齊國對于當時的他來說不現實,只能先妥協,然後靜待時機——可總要找個由頭。他可比你那位父皇聰明的多,”她看着高安涉,這話明顯是諷刺,“吳藿是一定要找個理由的。”
至此,事情都摸清了。
雖說還沒證據能說明這事真是吳藿安排的、是他的人對吳律下的手,但好像沒有人懷疑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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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啊,我本還怕莊嫔不肯信,沒想到現在我倒是更冷靜的一個。
不過這對我倒是沒有什麽壞處。
“好了,再去想再去憤恨也沒什麽用,我們想想接下來怎麽辦吧。這個人數基本說明了吳藿是早有準備、他自己讓吳律出事的可能性極大——而憑他的性格也的确做得出來。”這其實是之前我們僅做簡單猜想,不覺得會是真的的一個想法——當然,也是最不願面對的。
既然是吳藿主動,那不管最後齊國給出一個什麽樣的結果、哪怕是交出個替罪羊,吳藿也不會滿意,他是一定要發動戰争了。
段烨一定不想看到這個。
可事已至此,我們也沒有什麽辦法能阻止——除非我們能救下吳律,讓他成為不了吳藿的理由。
但哪有那麽簡單?禦醫都焦頭爛額,出處一定很神秘,恐怕只有用藥的人懂。
但是又不可能直接去質問吳藿——最難以接受這個事情的莊嫔都沒有瘋狂到去找他,因為知道如果點出這個事情,遭殃的肯定是自己,連默默籌劃的機會都沒了。
旁敲側擊也不可能,畢竟她瘋了,以為兒子還在自己身邊,甚至“喪失了”和齊國戰争這一段的記憶,怎麽會無緣無故提起齊國呢。
真的是處處為難,哪裏都沒有方向。
可是莊嫔想了想,說:“或許可以讓童姐姐去試試。”
?
高安涉對我說:“就是惠妃娘娘。”
對了,雖然懷疑到了這一點,但是這段故事我還真的沒有聽過。
“惠妃娘娘是……怎麽一回事?”
莊嫔說:“像是我姐姐吧……我救過她的命。小的時候。我是她家的奴才,一直跟着她,後來也是跟着她進的宮。我的所有事,包括和吳藿的,她都知道。其實她很早就勸過我,可惜我沒聽。進宮之後也處處護着我,當然,我聽不進去,吳藿身為皇帝也不是她能攔住的,還是……還是讓我成為了他的妃子。”
“我當時還挺感動,覺得他不離不棄……誰知道後來會這個樣子。”
“童姐當然一開始十分生氣,可後來還是為我好、護着我,這次的事情她也知道。”她說,“反正童姐懶得應付他,這麽多年,不過是對付着過而已。能幫我的地方,她當然會幫。”
是啊。一起長大的感情,比起虛無缥缈的皇帝的愛,不知道可信了多少倍,能抓住這個的,才是聰明人。
惠妃……就是這種聰明人。
大概是在宮中住的,最近令我不舒服的事情見得太多,這時候我倒還很謹慎:“我勸您,不要。”
她疑惑地看我:“童姐真的什麽都知道,有沒有宮外的人進來都是她告訴我的,也要防嗎?”
“也許因為我是演了很多戲,看人的時候會有感覺,”其實這是方輯的拿手好戲,很多人一看見他,就會露出很多東西,然後方輯就能知道很多。我沒他那麽厲害,但是耳濡目染,多多少少也會有感知,“惠妃娘娘,真的很深,不要輕信。”
“不是說之前的一切都是她在演,只是,我們已經懷疑到這種程度、徹底和皇帝離心的時候,能不動就不動吧。畢竟之前,再怎麽說,您還是皇帝的妃子、她也一直靠着您的兒子,您之前所做的一切,也只是為了兒子而已——說白了,還是有利益在裏面的。”
“而現在……”而現在,已經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了。我們如今要做的事,已經背離的鄭國的利益。如果她一直以來都是想贏得莊嫔的支持的話,到這裏也算是結束了。
莊嫔聽到這兒,明白過來,笑容有點諷刺:“我現在被你一說,竟然連她都不信了。”
其實我心裏不是不難過的。但是那天,宋婕妤說話的時候惠妃看我的樣子……我實在是不敢大意。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可幫別人總有種種原因,情深義重的當然有,可是在這宮中肮髒事見多了,我不會冒險。
就算顯得我無情也無所謂,反正我們之間也就是個臨時的合作關系,沒準哪天也就撕破臉了,我管他們怎麽想我。
莊嫔說:“是啊,我這個人,除了吳律,還有什麽能依仗的呢?就看着曾經受寵的時候雖遭人嫉妒但是來的人一點都不少,出事之後不也沒什麽了嗎……榮寵不能說沒有了,可是沒有吳律,怎麽也不會有‘未來’了。童姐……童姐當然對我一如往昔,可她也是唯一知道我沒有放棄吳律的人、唯一一個知道我對吳藿影響力的人。”
我覺得挺冷的。
“她知不知道你們已經懷疑我的身份了?”
莊嫔搖頭:“我一直緊閉宮門,和誰都不多接觸。我從她給的名單知道你之後把你拉進了宮,之後還沒見她呢。”
“那就好,”我說,“保險起見,你就當沒我什麽事吧,我就是簡單一個戲子,是錯認的。”
她點頭。在有關孩子這件事情上,我知道她再謹慎也不為過。
“這很簡單。總而言之,我們就是讓她不知道這件事情,然後其他一切照舊。可是如果不走這邊,我們怎麽才能和外面溝通呢?”
“這個不急。問題主要是,如果不走惠妃,怎麽能打探到關于毒的事情。”
莊嫔想想:“裝病就好。我要是病了,能弄來最好的太醫,如果不是太醫的話,我就讓自己好不起來,沒準能再找來隐藏的更深的、吳藿身邊的用藥或是用毒的高手。”她頓頓,“不過,他對我這麽用心,怎麽對兒子這麽狠呢。他就不能……”
“不能。”說這話的人是高安涉。一個也是皇子,比我更懂這皇家的人。
我是因為這人是吳藿,于是對他做什麽都不意外;他是因為這人是皇帝,于是對他做什麽都不意外。某種程度上講,他才是最懂得的那一個。“女人如果知情知趣的話,當然可以愛,因為畢竟是個女子做不了什麽威脅不了他。可是孩子——孩子是會成為敵人的人。”
我譏诮:“誰說女子做不了什麽的?”
“但他們不這麽認為吧。”高安涉斟酌下才說,“他們身邊很少有人會有你們這樣的膽識,都順着他們。”
莊嫔攔住我:“這時候計較這個沒有意義。我們看看下一步需要什麽。首先,我得去告訴童姐你不是我們要找的人,但是已經這麽做了,為了不引懷疑,就還是留着你防着你就行了。這件事辦好,就得開始裝病了。”
“那我呢?”高安涉問。
我說:“你?你當然也有事情要做。吳藿找你是圍棋大會的事對吧?”
“沒錯,”他說,“我怎麽着也得露幾面,做做監賽官。”
“那你需要找一個人。”
“嗯?”他說,“你們早有準備?他能闖的進來?”
我點點頭。段烨這麽說,我就這麽信。“你找一個叫‘馮溫’的人,他是段烨的人。不用擔心,你只要把我們的情況寫好準備好,不用有什麽動作。他能認出你,也能拿到你要給他的東西。”
高安涉竟然一點也沒懷疑,就點點頭。
我反應過來,他是齊國人,應該比我更清楚段烨的能力,對于段烨假死之後還帶在身邊的人當然信任。
這就好,總算是見到曙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