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腦子裏噼裏啪啦,那一瞬間不知道有多少想法蹦出來,吓得我四肢僵勁不能動——姓段名烨的這位先生知道他在說什麽嗎?他知道我那句話是在問什麽嗎?
雖然我覺得他最近總在犯蠢,但是還不至于蠢到這個地步吧?這簡直像是在質疑我的眼光了。
但是這轉換——如果這真的是轉換的話——是不是快了點?
我剛剛還在自我安慰這是早就能預料到的事情不要難過,怎麽峰回路轉,這個話音兒像是……和我理解的反了?
我撐在桌面上的手發軟……看着他那目光更發軟。
我好久沒有看見他這麽輕松自如的笑容了,尤其是還是對着我的。其實無論是三年前還是三年後,我們都沒有一段時間是心平氣和相處過的。好像永遠是這邊出事、或者是那邊出事,靠那麽幾天的回憶撐過了這段時光。
我們談論的似乎一直都沒有自己,一直都是挂着別的事情奔忙。很多事情——比如段烨的笑容,段烨的張揚,我都不記得到底是在我記憶中存在、抑或只是想象。畢竟太多事情牽連進去,有很多還是我不敢回憶有意忘記的,讓這份感情都變得模糊。
而此刻,我切切實實感覺到,這笑容是對着我的。
這話也是對我說的。
我不知道自己愣了多久後才敢出聲:“你什麽意思?”我好像又不是那個單槍匹馬闖皇宮帶回重要消息的小今了,聰明才智和判斷能力集體消失,退回到當初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江家小姐,出了事只能靠着段烨幫忙。
段烨挑眉,站起身來也逼近我,我用盡全身的力氣穩住,沒往後躲。
他說:“你起的頭,現在怎麽接不上了?”
我驚到一臉——面無表情,感覺自己調動不起表情來,只得這麽僵着:“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剛剛讓我找尋自己的新生活去。”
“可我現在後悔了。”他說的沒一點悔意,好像篤定我挺為他這後悔而高興的樣子——這人不是混蛋嗎?可我真的很喜歡這個混蛋。
我想笑,但是嘴角顫抖,最終可能做出了個不成功的哭喪臉。
段烨說:“我知道你之前質問我的時候,很想說‘你是不是眼睛瞎才什麽也看不出來’,但這話我可以還給你,我還覺得是你眼睛瞎呢……你看着我,覺得段烨哪一點像是爛好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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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點不明白他什麽意思。是啊,段烨不是爛好人,這我當然早就知道。段少帥為國為民、腦子裏想的都是大事,為長遠計、現下的小事根本不往心裏放、犧牲些也沒什麽。所以從普通人的角度去想,他大概真的算不上什麽好人——歷代能者,又有那個能擔“好人”這麽一個蒼白的評價呢。
“你要是不眼瞎,是不是也該知道,我不會平白無故就會對一個人态度這麽好,事事都為她去想,就算不聽我也一次次講道理一次次勸?”
啊?他說什麽呢這是?
疑惑還是疑惑,但我也反應過來這事應該往自己身上套了。段烨對我有什麽不一樣的嗎?說實話在這一點上我沒有比對的對象啊。他身邊既沒出現過姑娘,也沒出現過非他親信的人,兩者我都是頭一份,我怎麽知道如果不是我會是什麽情況?
但也能想象一下。以段烨的性格,當然是極怕麻煩極不願費力——他這人如我預想,其實是個沒多大進取心的性子,除了他真正抛出命守護的事,更多時候段烨很随意,随意到當他認真的時候、更顯鋒利。
如果這麽一說,他當初明明已經不需要我的幫助卻還是照料着我……就算是特殊了?再遇之後更是什麽也不圖、還不想讓我幫忙,卻願意留下……
啊?這樣的嗎?
不是,既然如此,不回應是為什麽?為我好?
“那你一直以來逗我玩兒呢?”我想想還是好火大。
段烨攤手——我真的是生氣他此刻的淡定。我情緒大起大落幾回了,他現在這時候卻跟個沒事人似的。“這不是被你逼的嗎。我怕我再沒有表示,你就真的揮手離開準備收拾感情走人了。而你這退一步,誰知道還能不能走回來。”
這倒是真的。我最近愈發心狠,沒準真能逼着自己放下。而那個時候如果某人再改過自新,我還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情了。
看來我這是……沒想着要逼他,結果最後卻起到效果了?
我拍拍臉,看段烨一臉無奈。他說:“我是真準備拖着的……拖到你想清楚這是不歸路,或者是拖到我能改變我的選擇。”
他不是說不出拒絕的話。而是——這人難得,不想違背自己真正意志一次,只是讓我動,想我“知難而退”——沒想到我不但不知難,還讓他發現了那個“或者”。
沒想到我有這麽大的能量。
我都不知道現在該是什麽心情了。大悲大喜之間,我被刺激到失去正常思考能力:“你既然拖着就拖着吧!你拖着原本的目的不也是讓我主動放棄嗎!我這放棄了,你還叫我幹什麽?逗我玩兒呢嗎!”此刻塵埃落定放松下來,我開始後知後覺地質問。
段烨說:“沒辦法。我第一是以前真的沒意識到你有多麽大的毅力,二是……我不知道自己看你走,會有這麽大的反應。”
他說得坦然,我聽得難過。
我糾結這麽久,竟然只需要讓他認識到我有多認真、然後假意放棄就好了——這麽簡單的嗎!
不過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
反正結果是好的,現在我也只看得到結果、管這麽多幹什麽。
我說:“那好,段烨,你現在就是我的人了。你要做什麽,我想我依舊無法幹涉、無法改變你一直的堅持——但有一點你得知道、你得答應我……”
“好,我答應。”
“啊?你不問我我要你答應什麽?”好奇怪。
“因為你要我答應你的,一定也是我希望你可以做到的——”他很篤定的樣子,“有什麽事情,告訴我,別一個人。惜命,別幹傻事。”
果然我和段烨是這世上難得的互相理解的兩個人。
我握住他的手:“我答應你。一起。”
不知道別人是怎麽回事,但我和段烨,關系好像沒什麽變化——也沒給我們可以變化的空間。
一場戰事雖然激化加速了我和段烨的事情,但更重要的是這事我們無法置身事外的一場戰争。
段烨想做的是從全局上講盡可能減少傷害,于是他在做出決定之前一定要最大範圍的了解發生了什麽,每一邊都在做什麽。雖然我和他身邊的人還總是“少帥少帥”的喊着,不過他到底不是關陵軍少帥了,很多事情做起來不方便。
比如現在等消息,就慢了不少,他也失去了和很多人交換消息的本錢。我不能光看着着急,就又找來了當初在秦鄭邊界和他們有過交鋒的人,看看還能不能有線索。
“仔細想想,有沒有什麽地方能看出他們身份的?你們覺得是怎麽回事。”我拉來我這邊的人和段烨,開了個會。
而自從我和段烨的關系變味之後,其實他們之間不對勁也很久了——現在以正事為契機,看能不能轉好吧。
鄭縱還算心平氣和:“我們當時人不多而且不是有意窺探,得知的信息不多,自保為重,真的想不起來什麽。”
段烨撐着下巴皺眉:“這不是很奇怪。一般這種‘叛軍’,或者用他們的說法,‘義軍’,都得打着什麽旗號,最好還往自己身上貼個什麽好聽的名頭,比如也是什麽皇親國戚或者落魄貴族……蒙冤的那種,再不濟也得是進京勤王,這怎麽二話不說就是開打呢?”
我皺眉看他——段烨沖着我安撫的笑笑。他舉的這例子,他自己太合适了,我聽着不舒服。
鄭縱大概是隊裏除了林左新最穩重的,能忽略我和段烨的“眉來眼去”好好說話——旁邊趙憲要奮起了。好在鄭縱按住了他:“我們也在懷疑這個。老将軍還活着的時候,我們很少真正上戰場,所以戰争的是懂的少,但是關于各類分析我們知道的多一些。就比如這個——的确是,現在叛軍就是打,不談判,不打出旗號,實屬罕見。”
“這也是我們遲遲不知道怎麽去接觸的原因。”段烨說,“但這肯定是有原因的。為什麽一直不說呢?是要等一個什麽時候再抛出身份嗎?隐瞞的意義在哪裏?”
趙憲一直在旁邊,一副沒好氣的樣子,但到底是有素養在,這時候突然說:“其實我倒是注意到一個細節……我覺得追我那個人,哦,就是他們之中實力最強的那個——不是我吹,我和人正面打鬥的實力在我們這些人裏數一數二,而那個人能和我打個不分高下。”
“重點還不是這裏——我是覺得,他的招式和習慣,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甚至說是……師出同門?”他語氣猶疑。“很多時候,他好像能猜出我準備如何應對,而我也相應的能避開一些。這讓我們打的時候都不太舒服。”
這是為什麽?
“你确定嗎?”
“當時情況緊急,我也不能說我的感覺沒出錯。但現在不是不能錯過任何信息嗎。我就覺得,這是一個值得懷疑的點,我們可以注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