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我對着方輯這個二哥從來不顯弱勢。都是哥哥,可三哥面前我是最放松的,而方輯面前,我會豎起渾身的刺,讓自己頂淡定與堅強。

可是這一刻,我難以置信地看着他,慌到發抖,一把拉住了旁邊的段烨,卻只能帶着他和我一起抖——可想而知我驚到了什麽地步。

可我知道方輯沒有騙我。這個人嘴裏沒幾句确定的話,可是他也從不騙人,既然說了,就一定是真的。

段烨沒我這麽了解方輯,很快回問:“你怎麽确定的?消息從什麽地方來?什麽時候的事情?”我本來想說方輯從不說謊,可很快閉嘴……我替他解釋什麽?

方輯被這麽接連質疑也不惱,依舊笑意盈盈:“段公子,您是聰明人也是掌過權的人,自然知道我說的有無道理。有的消息得靠單獨的門路——其實信不信也無所謂,我那位弟弟估計不會壓下這消息,過幾天也就傳的人盡皆知了。”

我特別厭煩方輯在這兒說“妹妹”“弟弟”,他一天哥哥都沒當過,我倆還沒出生他就失蹤了、後來是跟別人跑了,這時候裝什麽樣子呢?

可我又沒道理發怒。因為發怒了方輯只會從善如流的改掉,于他來講什麽影響也造不成。

但我這時候就是特別恨他——沒有理由的——排解一下我的情緒。誰讓方輯告訴我這些的?誰讓他出現在我的眼前?

可我質疑半天,卻悲哀發現,我沒有那麽相信我的三哥。我的腦中,沒有出現“不會的,方輯騙我”這個想法。

雖然我知道方輯一直不騙人,可是親疏有別,我內心肯定偏着三哥的,但這時我下意識的選擇是這樣。

我原來不懷疑了。

我覺得段烨一定開始相信方輯了。畢竟方輯沒有騙我們的必要,他一個學戲的和我們整個故事都無關,他何苦來騙我們?大概就是良心發現一回。

可他這“良心發現”,我卻一點也不想要。我一個哥哥,告訴我另一個哥哥幹了什麽讓我完全無法接受的事情……怎麽能這樣?

好在我還有段烨在,這個時候我還能抓着他喘息。

段烨說:“為什麽要告訴我們這個?”

方輯挺困惑地歪了歪頭,我注意到他向院外看了看:“不是我要來的。我師兄心善,跟我說我得來這一趟。我拗不過他,不就來通知你們了嗎?他說這件事早點告訴你們,能多些時間準備。唉,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這樣做,不過我決定聽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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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百忙之中分出點神來想了想我這位師兄,卻實在沒想起什麽有用的東西來,但聽上去比方輯正常點。

他又說:“行,現在事情我也告訴你們了,那我就走了。有事的話我也許還會出現吧……我也不知道,再說吧。還有,小今,師父說他想你了,有空得回去看看。他還讓我給你帶句話,說,差不多到時候了。”

師父跟我說的話,一般是聽不懂的。我就記下來就行了。

方輯說完,也沒個告別,回身就走了。段烨和我都沒有動要留他的想法,直接就放人。

段烨因為什麽我不知道,反正我是還愣着,沒反應過來。

方輯走了……他走了之後,我這些年來養成的在他面前強撐着的習慣也不用繼續了,腿軟直接蹲下了——順帶着把段烨也帶了下來。

殺俘。

我渾身顫抖,連和段烨說句話的力氣都沒有,除了被他攥緊的手,哪裏都感覺輕飄飄的。

他好像叫了我幾聲,但我不知道那是什麽。大腦嗡嗡個不停,吵得要死,我甚至想拍碎它。

好難受。

為什麽會這樣?

當年是我和三哥一起讀書,他和我說,不殺俘虜是一貫的規則,而歷代殺俘的将領,也都沒有好下場。

那他這是在幹什麽??

我恨不得現在就揪出他來,問他究竟在幹什麽!

我還是聽不清段烨在說什麽,不過憑着感覺,我告訴他:“方輯的話可以信。那個讓他來的人應該是我們大師兄,我沒見過。”

我零零總總說了好幾遍,也不知道說清楚了沒有,甚至不知道我是就在腦子裏過了過還是真的開了口。

終于,我有了點別的感覺——段烨把手搭在了我的額頭,冰涼的。他又在說什麽。這下我理解了,他應該是說,你在發燒。

啊?是嗎?

可我沒辦法細想了。下一刻,我就失去了意識。

我不知道睡了多久才渾渾噩噩醒過來,身旁有放涼了的水,我捧起來就喝了。我不嬌氣,只要醒了一切好說。非身死無大事。

頭還是有點暈,但已經不影響我想事情,我也能聽見外界的細碎聲音。雖然還是有隔着一層的感覺,但是已經夠我聽清了。

我按着自己的腦袋,想阻止暈倒前的東西那麽快進來,當然很可惜,這不遂我願,方輯的聲音和三哥的臉龐一股腦的在我腦中跳躍,休息的機會片刻不給。

老天可能覺得我過得太順了,看我不爽,事情就輪番壓過來了。這不是混蛋麽。

我那麽難的時候沒幫過我,我一步步闖到現在,終于看見了團聚的曙光,扔下這種事給我。

我一直以為只要三哥還活着,我們之間就沒有什麽阻礙。哪怕立場不同,那也不會是我們的阻礙。

現在我不确定了。如今的江游,和我印象中那個笑起來舒朗的三哥還是一個人嗎?我還可以想以前一樣對他嗎?

真的,最最悲哀,是我不懷疑三哥會做這樣的事。

可是我就是知道。因為當初那個我,還沒遇到段烨也沒被方輯帶走時,就是滿腦子這種東西。我的家都沒了,我在乎別人的家幹什麽?我都不想活了,不讓你們活自然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當時的我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于是我知道三哥也會這樣。因為他大概是沒有遇到、那個可以拉他一把的人。

方輯當時為什麽救的是我呢。

我沒資格說這話,但是真的,我多麽想三哥還是那個三哥,他好好的。

我這裏很安靜,沒人來,可能都有意躲我吧。

我知道他們要談什麽。三哥這個做法,觸及到段烨底線了——其實也是很多人的底線。

原本能談的事情,在這鮮血淋淋的事實之下,變的沒有意義。這個做法……犯衆怒。我實在不知道是為什麽他會幹出這種事。

太多事情脫離我想象了。怎麽辦?

我想着總有路可以走,最後卻是這樣。我尚沉浸于能見到三哥的喜悅之中,就被重重一擊不知如何是好。

方輯無需騙我們,因為段烨的消息網也不是死的,而我們恰在京城,各種消息都要先往這裏送,大街上流傳的都是最新的事。

不知道我睡了多久,他們是不是已經确認好了。但我知道我不能躲。我是挺心狠一個人的,真的。我做讓我覺得值得的事情就好。既然三哥不是那個三個了——我得找到他,讓他還給我。要是還不回來……我也不能要一個冒牌貨。

推開門的時候,我看見了坐在一邊的趙憲。他驚喜地看着我:“小姐你醒了啊!什麽時候醒的我都沒聽見動靜。”

我看着他發紅的眼睛和一臉倦容,于心不忍。他應該是太累了吧,注意力都不集中了。“沒事的,我沒事。”

不是強撐。我了解自己,遇到這種事情我能調整回自己的,這會讓我少了顧慮更加冷靜。我說:“你們有人走嗎?”

“啊?”趙憲反應了一下,明白過來,“您說去找三公子的?沒有。就算本來是想,您突然出事,誰也不能走啊。況且您這還是因為……”他開不了口。

是啊,畢竟那是我江家的三少爺,外祖是鄭國大将,一生都光明磊落,幹不出這種事。

我說:“其實看你們願意了。”我不覺得人人應該都譴責三哥,有人覺得他做得好……那就當他做的好吧。換作曾經,我可能也這麽想,但現在跟着段烨耳濡目染,所謂聖人之言竟然也聽進去不少,我還覺得挺有道理。

趙憲說:“小小姐,雖然我們的确是被害的挺慘,但我們也沒不分青紅皂白。也許如今的三公子,已經不值得我們護着了。”

我無法形容現在的感覺。既有點感動,又挺無奈。雖然我不會站在他的那邊了,卻又不可抑制的希望三哥能好。可是他這個做法,幾乎把所有人都推到了對立面。

他也就比我大兩三歲而已,為什麽這樣了呢。

我問了問趙憲,知道我睡了一天了。而段烨他們在這段時間裏開了不少次會,現在還忙着。

我不準備去打擾。不管我心裏是怎麽想的,他們一定覺得這件事情我不好接受、當着我的面不好提,我去了還得影響他們的判斷。現在我突然又想回到四年前剛剛認識他們的時候,什麽也不管,什麽也不做,就等着好的或不好的消息就好。

我終于是又走到了一個如此尴尬的位置上,誰看着我的目光都有好多我不想去探究的含義。

但就在這段烨他們忙的團團轉的時候,又有人造訪,我得打起精神去應付一下——

來的人還很特殊。

景玫姐,謝景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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