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最後一道封印（十七）

“他們說我是最後一道封印。”

最後一道封印幾個字一說，果然天疏臉色也是一變，張開嘴還要說什麽，忽而拉起鄒瑤兒，讓她站到自己身後。

鄒瑤兒心想大約是剛才襲擊她的妖怪要做什麽，也不敢多話，跟着天疏的步子，往前走，向前看去，烏鍬不知什麽時候也上了崖壁，你們這些妖怪都這麽快麽！

烏鍬上來只是想确認一下人死了沒，卻看到中了自己一招的凡人居然只是手臂上一點淤青，他是存了殺心，就算是四方城的巫師挨了這一下也要送掉半條命，怎知這人并無大礙。

天疏二話不說拔劍就上，喂喂喂，這可不是你的風格。鄒瑤兒手上還捏着荷包，看着那廂妖怪打架，舞劍帶風吹得鄒瑤兒有些站不住，只得往後退兩步，這才注意到不知道什麽時候在下面的妖怪基本都上來了，現在天疏忙着對付烏鍬沒時間管自己，那些妖怪的眼神也有點危險啊。

握緊了荷包，還是默念那幾個字，沒想到念了幾句不少妖怪紛紛露出吃驚的表情，有幾個朝自己走來，鄒瑤兒慢慢挪了一下步子，果然，都看不到自己。

既然能自保，眼光自然是回到了戰場上，之前都沒看見天疏認真過，此刻看來，卻是壓着烏鍬一頭，長劍相交争鳴不斷，但是刻着“狐鳴”二字的長劍竟然生生将烏鍬肩胛削去一片，之後攻勢不減，居然直接沖着烏鍬脖子去了。

原本拉住獨角妖怪的幾人紛紛撲倒天疏面前跪下，“老大，您沒必要為了一個凡人這樣生烏鍬的氣，這些年您不在，都是烏鍬一個人勉強維持着我們，雖然烏鍬大人突然襲擊是有不對，但是，那畢竟是個外人。”

“以後你們誰再敢碰她一下，我就要了他的命。”長劍仍是刺入脖頸，一直削去另一片肩膀，這才抽了回來，鄒瑤兒看着血糊的妖怪一只拍着胸口。

不想天疏回過頭來，卻看不見鄒瑤兒的蹤影，皺起了眉頭，這幾日常常察覺到鄒瑤兒在附近卻又尋不到蹤跡，是得了什麽法寶？

明白過來的鄒瑤兒連忙将荷包揣進衣服裏跑出來，剛才兩個人打得太兇，鄒瑤兒也沒敢靠近，此刻看到天疏出來才松了一口氣，走近了上上下下打量，問道，“天疏，你沒受傷吧？”

“我沒事，跟我走。”明白這裏是容不下凡人，拉着鄒瑤兒直接就走，鄒瑤兒一回頭，看到那些妖怪陰測測的看着自己，一個激靈牽好天疏的手，都是妖怪，差距咋這麽大呢！

“天疏，我們……”一邊說話一邊回頭，又看到昨日未曾離去的黑白妖怪，扇着翅膀在頭頂盤旋，那日險些被黑色妖怪抓走的驚恐還在，抓緊了天疏問道，“去哪兒？”

“跟着我。”天疏并沒有說太多話，只是将人一路牽了，穿過林子進了一處洞穴，正是前幾日鄒瑤兒和瓜瓜休息的地方，天疏看着篝火的痕跡又看了一眼鄒瑤兒，鄒瑤兒老實答道，“這是前天我跟瓜瓜經過的地方，你怎麽找到的？”

“這裏偶爾有過路妖怪休息。”門口有樹叢掩映，內裏幹燥，離水源卻是有些距離，不過對于妖怪而言卻是庇護處。“瓜瓜是誰？”

“送我過來的人，對了，外面的那些妖怪？”就丢在懸崖上面麽？

“不用管他們。”天疏提到他們眉頭就皺了起來，估計真是讨厭的很。

“他們好像以前和你是一夥的，現在是來找你重出江湖麽？”

“他們都是混血妖怪，想要建立妖族卻沒有足夠的能力，如今看我出來了，又想打着我的名號罷了 。”天疏冷笑，雖然都是混血妖怪，也不代表混血妖族內部就是團結一心，恰恰相反，都是從小被各個妖族排擠的孤妖，比外族更加兇殘罷了。

“那，我聽說混血妖怪都很厲害，你得罪他們真的不要緊？”

“混血妖怪不是厲害，而是不厲害的早已死絕。”妖族對于無所依靠的孤妖本就苛刻，更何況是誰都看不順眼的混血妖怪，如果沒有能力自保，早就被趕盡殺絕，沒有妖族可以庇護，更不為任一妖族所屬，誰都可以任意殘殺。不過，鄒瑤兒說來卻是害怕外面那幾只，對她道，“不用擔心，他們幾個不成氣候，四方城那些人和你說什麽了？”最後一道封印。

“是我偷聽到的，你的封印是六合封印，最後一道在魂魄上，分走了一魂二魄，現在在我這裏……所以……”鄒瑤兒撓撓頭，猶豫了片刻才繼續說，“你現在還好麽？”

“我沒事。”至少鄒瑤兒在身邊時，他并沒有什麽問題。

“就算你這麽說……我還是想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是。”天疏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鄒瑤兒，看得鄒瑤兒莫名心虛，繼續說道，“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做着一個夢，夢到自己并不是妖怪，只是普通人，父母都在身邊，雖然經常吵架，卻還是會處處照顧着，我所在的世界，也沒有打打殺殺，步行不足有着種種代步工具，想要東西可以通過賺錢去買，出了問題可以找警察，根本不需要動手……”

天疏一邊說鄒瑤兒一邊止不住流淚，天疏說的世界，是和現在這個處處妖魔完全不同的世界，自己的世界，“那你夢到的是，我麽？”

“或許是。”天疏說話嗓音竟然也帶上了幾分哽咽，“那時候，我以為所謂的妖怪不是傳說，打打殺殺只不過一場噩夢，平和簡單的生活才是真實，直到我醒來的那天。”

鄒瑤兒屏住了呼吸，那一天，她莫名其妙來到這個世界，被四方城的人恐吓到慌不擇路，一路走進天疏所在的洞穴，扒開藤蔓，看到全身都被束縛的混血妖怪，那一刻，她只以為自己看到了一個面具。

那時候感同身受的冰涼束縛，其實是因為，他們本來共有着同一個魂魄麽？

“看到你的時候……我知道夢碎了，那從來不是我，是屬于你，一個凡人的生活。”沒有表情，沒有想法，只是心中失落，蔓延到了每個角落。

“我期望你從未出現，甚至想過，為何要醒來。”

“那……我不來，你不是要一直那樣……”被拘束，被封印。

“那也沒什麽不好。”天疏語氣恢複了平淡，看着鄒瑤兒道，“這個世界，遠沒有夢裏來得好。”

這個世界打打殺殺，對于鄒瑤兒來說确實沒有自己家好，可是，這不是你的世界麽？你長大的地方，可是一想作為被排擠的混血，大概天疏在成長的過程中也一直遭受磨難，如此說來，期望自己那個平和的世界也能說得通。

“我花了很長時間，才明白……”天疏在此看向鄒瑤兒，一紅一黑兩只眼睛似乎閃着幽光，一手附上鄒瑤兒面頰，輕輕撫摸着，“其實，你就是我夢想的實現。”

“啊？”這話，什麽意思？

“從我父母離開以後，我一生，至今，從未有過幸福，而你，作為一個普通人，生活在和平的世界，有着父母和長兄疼愛，不管是上學還是交友，都有一番開心的體驗，往後，你也會找到合适的配偶，讓自己的血脈延續下去，和骨肉至親在一起，經歷許多幸福的事情，直到終老。”或許并不完滿，并不光彩，只是普普通通，卻有着無數溫馨相伴，鄒瑤兒的生活于他而言如一場美夢。

鄒瑤兒不知天疏的成長，但是從四方城那邊的說法來看，應該是相當辛苦，又看到那些妖怪對待他的方式，同為混血妖怪，不能通道便是殘殺，在這樣的環境裏生存，怎麽能開心的起來？

“你來，是想問我為什麽不殺你麽？”

“嗯，”雖然不好說出口，但是天疏提了出來，鄒瑤兒也就點點頭，道，“如果我真的是最後一道封印，我都能察覺的出來，你應該也行，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第一次，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我的魂魄，有一部分在這裏。”伸出食指，不偏不倚的抵着鄒瑤兒的額頭，“可是，那時候你什麽都不知道。”

鄒瑤兒抓抓腦袋，第一次過來碰上妖怪，她哪能想到這麽多！咕囔一句，“那後來，你怎麽沒有動手？”

“不知道，那時候要取你的性命太容易，但是我不想動手，放你去了四方城，一直到你回去，我才想明白。”

“明白什麽？”

“我和你，本來是一個魂魄，但是現在你是一個凡人，我是一個妖怪，如果說我們之間只有一個該活下去，那個人應該是你，你的過去很快樂，未來也會很開心。而對于我，就算活下去也沒什麽期待，死了大家都會輕松很多。”天疏又恢複面無表情的樣子，像是燃盡了的死灰。

“雖然我很想活下去，但是你也別放棄啊！”鄒瑤兒從未想過放棄生命，她有很多想法，至少，她還有爸爸媽媽，怕他們擔心，還有好多好吃的沒有吃夠，還想出去旅行，還想成家有屬于自己的寶寶，可是，她也希望天疏能夠好好地，想了一下天疏說的話，道，“你就沒有什麽開心的事情麽。”

天疏看着她，眼神裏露出溫柔的神色，不用說了，開心的事情就是做夢，這也是活到盡頭了。

“那你就沒有什麽喜歡或者想做的事情？”

天疏仍然是搖頭。

“你……這是重度抑郁症吧。”鄒瑤兒憋了半天，只想到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