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少女,冰淇淋的口味怎樣?
如果表情能具現化成文字,流歌覺得,現在自己面前的那個男人,大概身上臉上都被貼滿了“尴尬”的字條。
“沒——沒有啊,”阿潇笑笑說,“啪”——又一張字條,“我只是覺得女孩子可能不愛看這類電影。”
“我想看啊,”流歌說,“感覺很有意思。”
“沒啥好看的……都是低成本小制作的爛片,跟風罷了……”
流歌望向牆上的海報。那些“勇者”們她一個都不認識,她只是覺得有些莫名的似曾相識;并不是對他們的臉或者劇情感到熟悉,她也說不上“熟悉”的到底是什麽,也許只是——稱呼?
自己熟悉的,是“勇者”這個稱呼?
那面前這個人為什麽要阻止自己想起來?
流歌又轉向滿身滿臉都是“尴尬”的男人,他也正皺着眉頭望着自己,看起來有些緊張。
他在緊張什麽?
流歌眼前突然冒出了一個氣球,泡泡糖似的粉紅色。她朝氣球那邊一看——一張巨大的,熊貓臉。
毛茸茸的大熊貓玩偶把氣球塞到流歌手裏,沖她擺擺手,又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吓到你了?”托氣球的福,點心師順利得到解圍,“這是哪家店的促銷宣傳吧。我看看——”他走近一步看了看流歌手裏的粉紅色氣球,“‘零度理性’。”
“那是什麽?”
“是一家挺有名的連鎖冷飲店,原來在這裏也有門店啊。”說着,阿潇朝熊貓來的方向望了望,不遠處确實排着一條長龍。
“走吧走吧,我們也去吧,夏天就是要吃冰嘛。”阿潇馬上轉身朝冷飲店走去,話題結束,順利逃脫。
“零度理性”的門口擺放了一個巨大的熊貓立牌,那是他們的品牌吉祥物。胖乎乎的熊貓舔着粉紅色的小舌頭,像舉着火炬似的舉起一個冰淇淋。店裏員工的制服上也印着熊貓的頭像,帽子上還有兩個圓圓的熊貓耳朵——流歌有點想揪,不知道是不是軟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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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門店的店面非常大,大概有四五個“快樂王國糕餅屋”——帶廚房帶倉庫——那麽大;然而買冰淇淋的隊伍還是繞了兩圈,從店裏排到店外。
排隊的大多是結伴逛街的女孩子,也有帶着孩子的年輕媽媽。半小時後,流歌和阿潇終于從隊尾排到隊首——然後領到了號,開始新一輪的等待。
“好麻煩呀,”流歌說,“不過……又有點羨慕,我們要是有他們一半的生意就好了。”
“人家是很有名很有名的連鎖店嘛,”阿潇說,“我們只是個體小商戶而已,怎麽能和他們比。”
店裏的位置都坐滿了,很多等號的顧客都是靠牆站着聊天。流歌看到門口的熊貓立牌旁邊圍着很多人,還有人舉着話筒扛着攝像機。
“電視臺的采訪吧,”阿潇也看到了,“等等,這個記者……”
“這個記者?”
這個記者留着一頭幹脆利落的齊肩發,亮桃紅色的唇膏在人群中十分顯眼。她手裏的話筒上套着本地臺的臺标,正對着一位穿着熊貓制服的年輕人。
“我們的原材料是從原産地運輸的,”年輕人在鏡頭前帶着游刃有餘的微笑,“牛奶都來自一流牧場,空運直達,保證最新鮮最香醇的奶味;蛋筒冰淇淋的蛋卷也是我們店裏自己燙的,根據客人的訂單,現做現賣。”
記者點點頭:“我知道,這個是‘零度理性’的特色,而且口味确實很棒,蛋筒又香又酥,我個人也很喜歡。”說完這句,她收回話筒,與年輕人握了握手:“謝謝店長,你的鏡頭這些就差不多了。”
“還需要什麽別的鏡頭嗎?”店長很友善地與旁邊的攝像師也握手致意。
“還需要幾個顧客的采訪。”女記者說。
流歌聽到服務臺叫號了,身邊的人已經先她一步去取來了兩人要的冰淇淋:兩份雙球蛋筒。
“你要哪個?”阿潇一手舉着一個小火炬問。一個是巧克力和香草味的,一個是草莓和蜜瓜味的。
反正都沒有味道,這個和那個又有什麽區別?流歌看着粉紅色和嫩綠色的小球還挺好看,于是就選了他右手上的那個。
“——正好這裏有一位可愛的小姑娘,”旁邊突然伸出一支話筒,槍口似的對準她的臉,“你好,今天是和朋友一起來的嗎?”
流歌一愣,想想大概那家夥大概算是朋友吧,于是點點頭。
攝像師馬上扛着機子上前,周圍的人群也開始靠攏過來。
女記者緊跟着抛出了下一個問題:“你覺得這裏的冰淇淋口味怎麽樣?”
——口味怎樣?流歌感覺被抛了一個世紀難題。照實說,肯定讓人不高興;可是随便編的話——她也不知道草莓和蜜瓜應該是什麽口味。
女記者完全不知道此刻她內心的天人交戰,又把話筒往前遞了遞。
“……哦,雖然還沒吃,不過我想大概沒有味道。”流歌最終選擇了老實回答。
記者沉默了,和她手上的冰淇淋一樣,冷冷的不說話。
“那……那你先吃嘛,”女記者回過神了,“你是第一次來嗎?”
流歌又點點頭,然後小小地咬了一口冰淇淋。
“果然,”流歌皺着眉頭,“沒有味道,什麽味道都沒有,就是白開水凍成冰,”她又咬了一口蛋筒,“這個也是,嘗不出味道。”
人群裏響起一陣小聲的議論。
“這怎麽說話的?”“故意砸場?”“競争對手吧?”“啧啧啧,也真是敢說。”
“不好意思,她口味很刁的,”阿潇趕緊打圓場,“剛才那段剪掉吧。”
女記者這才發現流歌旁邊站着的人,然後眉毛一下子快揚得飛起來:“哎呀是你啊!”
“是啊是啊,”阿潇笑嘻嘻地說,女顧客好評率99%的微笑,“你工作的樣子真好看,不愧是著名美食記者。”
“哎呀哪有~今天休息?我昨天還想着去你們那裏買個蛋糕呢~”這個微笑的作用大概是能讓對方的語氣自動帶上波浪線。
“對啊今天店休,于是出來逛逛。”
女記者的美瞳大眼骨碌一轉,馬上把視線投回到流歌身上:“女朋友?”
“才不是。”流歌想都不想就搶答了。
“總之……要采訪的話不如來問我吧,”阿潇說,“我肯定配合。”
女記者剛要說話,剛才的店長從旁邊走了過來。
“這位小姐好像對我們的産品不太滿意。”店長說,他看起來倒是沒有生氣的樣子,還是面帶微笑——謙和有禮的微笑,和某個點心師牛郎般的微笑完全不同。
“哦……不是不滿意,是我個人的問題……”流歌想解釋,然而她這句話說完,旁邊的議論更多了。
店長不在意地笑了笑:“正好今天我們有一款新品,作為讓你不滿意的補償,請二位免費試吃吧。”旁邊有一張桌子空出來了,店長一伸手,半請半強制地讓兩人坐下。
店員端上了兩個玻璃小碗,碗裏是三個冰淇淋小球;五顏六色的芋圓珍珠圍成一圈花邊,白色的煉乳和褐色的巧克力醬在冰淇淋球上畫出一個熊貓頭。
“本月新品,芋圓珍珠冰紛樂,期待你們的評價。”店長說完,攝影師馬上把鏡頭對準二人,記者也在阿潇旁邊坐下,等着他的試吃反饋。
阿潇拿起邊上的小勺,挖了一勺冰淇淋,抿在口中,然後閉上眼睛——看起來很專業的樣子;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又舀了一勺芋圓和珍珠,慢慢咀嚼了幾下,咽下。
“怎麽樣,‘熊貓店’的新品?”女記者把話筒對準他。
阿潇皺了皺眉頭——女記者瞬間有點想收回話筒。
“添加劑……有點狠啊,”阿潇說,“全是人造香精和色素,沒有自然的氣息,牛奶是用奶粉沖的吧?而且煉乳的味道太重了,把芋圓原本的甜味都遮蓋了;加上冰淇淋也是甜的,本來冰淇淋和芋圓的組合應該是很有層次的甜味,但是被煉乳一澆,什麽都吃不出來。還有珍珠,”他拿勺子撥弄了幾下碗裏的珍珠,“煮過頭了。”
流歌轉過臉,抿着嘴“哧哧”偷笑。她還以為他又會像誇女記者那樣把這道甜品誇上天呢。
“所以我朋友說的其實也沒錯,”阿潇又開口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裏的冰淇淋,确實沒有什麽味道。”
——他這算是在維護她?
“真是的,還以為你會靠譜一點呢,”女記者很生氣地收回話筒,轉向攝影師,“回去以後記得全剪掉!”
“我只是說實話嘛,”阿潇又嬉皮笑臉地攤攤手,“剛才還有人說我朋友是黑子什麽的,我嘗了嘗,不黑不吹,确實和她說的一樣嘛。”
流歌悄悄望向旁邊的店長。他還是微笑,安之若素的微笑。
“謝謝你的意見,”店長說,“我們會酌情修改配方的。”
旁邊的店員遞上了筆和一本小冊子。
“方便的話,能留下你們的聯系方式和地址嗎,”店長說,“作為致歉和感謝,我想贈送二位本店的會員資格。”
“不必了不必了,”阿潇擺擺手,拉着流歌站起來,“不要覺得我們是來砸場的就好了——說了這麽多缺點,我都覺得不好意思。哦,建議你往芋圓裏加抹茶粉,可以中和一下甜味,不然太齁人了。”
店長微笑着點點頭:“我記下來了。”
流歌看到他胸前名牌上寫的名字:段悅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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