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與君相約
你那麽好,本君怎麽能不喜歡你呢？
直到回了蒼靈山,長岚腦子裏還來來回回循環着祁霄說的這句話。祁霄送她到山頂後,便自己回了九重天宮,完全沒有要對這句話做什麽解釋的意思,而長岚也只能靠着自己去理解。
可她理解來理解去,總覺得這幾個字的字面意思很是淺顯易懂,那就是——祁霄喜歡她。
可祁霄話中的意思,當真只是字面的意思？如果是字面的意思,那他是什麽時候喜歡上她的？
時間,是個極其重要的因素,畢竟這關系到九魅那魔頭同她打賭的時候,有沒有使詐。如果使了詐,她覺得自己也應該懲治一下九魅,再去投胎。
如此想來,明日祁霄送她去冥界的時候,她還是得問清楚一些。
封摯還沒有回來,長岚看了眼他那一片漆黑的屋子,輕嘆了口氣,轉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夜色正濃,長岚窩在床上,卻怎麽也睡不着。明日,她就要離開了,而且是帶着這兩萬多年的記憶,一起離開。從此,六界之內再沒有名喚長岚的心魔了,有些人該是很開心的罷。
比如說,九重天宮高高在上的天君。
其實,這世上曾經存在着兩個特別希望她死的人,一個是朝顏,一個便是天君。朝顏希望她死,不過是因為她是她的心魔,是她的恥辱,也是她愛戀祁霄失敗的象征。若是別人知曉她的身份,或許會不可避免的給天君抹黑。
而天君希望她死,除了要替自己親妹消除她的所有疑慮之外,還因為不想看到一個低賤的魔頭,與一個至高無上的神君有瓜葛,那樣有損神界臉面不說,還有可能害了神君。
畢竟,祁霄對于長岚來說,就只是她愛的人;而對于六界來說,卻是守護和平的人。無論何時天君都不會希望祁霄有任何閃失,更不會容忍,任何可能威脅到祁霄命途的因素。
只可惜,在天君眼中,她就是那個可能的因素。所以除掉她,簡直是天經地義。
這次從溯世鏡中出來,雖然祁霄和封摯一直沒提,她也沒有過問,但是鏡中突然出現的麒麟兇獸來歷定然不一般。能夠趁着祁霄不在,而且躲得過封摯的耳目,将碩大的兇獸打入鏡中去殺她,能做到這個的人,六界之內除了高高在上的天君,應該是沒有別人了。
這樣想來,明日她投入六道輪回,轉世為凡人,倒是了卻了天君的一樁夙願,也給祁霄減少了一個大麻煩。
想到這裏,長岚心上不可抑制的一痛,她深吸了口氣,翻了翻身子。
她知道,離開已是必然。
畢竟,她早已是個死人了,留到如今的,只是這副軀殼內的一縷魂魄。而這軀殼……還是祁霄的本體,她不可能總占着,而且依着她如今的能力,怕是個凡人都能輕而易舉的将她殺了,她可不想讓祁霄莫名其妙的給自己陪葬。
所以,走罷。
心底的糾結在一瞬間釋然許多,長岚輕輕一笑,閉上眼睛睡她此生,在這人世間的最後一場覺。
一夜無夢。
翌日清晨,長岚聽到門外有腳步聲,沉穩有序的步子,不知是祁霄的還是封摯的。她簡單的收拾了一下,推開房門,果然見到一人坐在院子中的樹下,喝着悶酒。
是封摯,他回來了。
封摯見她走過來,自然而然的給她也倒了一杯酒,送到她面前:“陪我喝一杯。”
“好。”長岚也不推辭,直接端起酒杯,撞上他的,“最後一杯,算是你給我踐行了。”
“決定要走了？”
“不走能行？”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的沉默了一下,最後還是長岚輕笑出聲:“別這麽沮喪,以後我也生生世世為凡人,等我成親什麽的,你可別光站在一邊看,一點表示也沒有,起碼也送我份大禮,讓我一輩子不愁吃不愁喝。”
“你……”
封摯似乎想要說什麽,可被長岚打斷:“這個給你。”長岚從懷裏摸出了封信,交給了封摯,“我想來想去,這或許是我能為你和阿貓做的,最後一點努力了。待她這世身死,拿着我親筆的信去找她罷,告訴她,我從沒怪過她。若是對我仍覺得歉疚，就用你們永生永世好好的在一起作為補償。”
她和祁霄,怕是再沒什麽機會了,但是她還是希望,自己挂念的人,都能夠有一個好的歸宿。
封摯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中的信,猶豫了一下接過去,聲音有些沙啞:“長岚,多謝你。”
有風輕拂,帶走了一樹的花香,卻也帶來了一股她熟悉又依賴的清冽氣息。身後有腳步聲緩緩傳來。
長岚回頭,看着正在走近的祁霄,揚了揚唇角。
“等了你許久,我今日做好準備了,你還是會親自送我去冥界罷？”頓了頓,似又有些惆悵,“若是你不送我,我還會有些害怕呢。”
祁霄已經在她面前站定,目光深邃的看向她,許久才點頭:“送你。”
今日的祁霄有些憔悴,那模樣好像一夜沒睡一般,眼底淤黑,唇邊還有新長出的胡茬,以往總是潔白整齊的袍子上,竟然有些雜亂,而且似乎還是濕過風幹的痕跡。乍一看,倒有點像染了俗世的凡人了。
難不成是徹夜難眠還喝了酒？長岚好奇的猜測了一番後,乖乖的閉起了眼睛,一瞬過後只覺雙腳一輕,身子飄在了半空中。她垂頭向下望去,原本的軀殼已經變回了鳳凰的模樣,躺在地上。
祁霄和封摯都擡着頭,看她。
“封摯,這些年來,多謝了。”寥寥幾個字,當做了告別,長岚轉頭看向祁霄,“我們走罷。”
走出幾步,長岚又有些不太放心的看了看地上的鳳凰,道:“設一道結界罷。”
不然,她總有些不太放心。
“本君不會那麽容易死的。”
祁霄伸出手來,将長岚的魂魄縮小,攬在掌心:“倒是你,就剩一縷魂魄了,還敢在日光下大搖大擺。”
長岚倒沒覺得有什麽,自然回道:“不是有神君在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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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界,一如阿貓曾同她講的一般,有些昏暗陰森。耳邊不時傳來各種哭泣聲,身旁也不時飄過幾縷兇神惡煞般的魂魄。每每這時,長岚都會忍不住作出去拽祁霄衣袖的動作,但作為魂魄的她,自然已是拽不到了,手伸過去,也只是穿過他的袖子,握住一絲虛空。
“神君,許久不見。”
一道如鐘般宏亮的聲音撞進耳畔,長岚擡頭看去,只見祁霄已經帶她走到一扇門前,而門前正站在三個人。
說話的人一臉嚴肅威儀,身着寬大黑袍,袍間繡着暗黃色的似龍非龍的花紋。冥界中有這種氣勢的人,應該是……
“确實許久不久,冥王近來可好？”
“好好,勞神君挂念,”客氣過後,冥王将視線落在長岚身上,“這位是……”
“本君在凡間游歷時,偶然遇到的鬼魂,見她魂魄澄澈,便順路送來投胎了。”
“原是如此,有勞神君大駕了,”說罷,冥王轉頭看向身後的鬼差,“還不速去查查這魂魄今世來生,而後送去投胎,以後再出這種纰漏,本王嚴懲不貸。”
“是,是。”兩名鬼差連忙上前,架起長岚就要離開,長岚心上一驚,有些害怕的轉頭看祁霄。
“慢着,”祁霄道,“這魂魄不必查了,六道輪回之中,便讓她做個凡人罷。”
長岚心底一寒。到了最後一刻,祁霄也沒有心軟,仍舊希望她輪回做凡人。從此仙凡殊途,他們二人終将漸行漸遠了。
祁霄身為司戰神君,從不會過問冥界事宜,而如今不只拉了個魂魄過來,還指定了她的來世,想來與他關系非同一般。冥王雖為一界之王,但品階卻不如祁霄。而且這六界之中,誰不想賣祁霄神君一個面子,但卻總是苦無途徑。如今這途徑就擺在眼前,冥王怎會不善加利用。
“好,”冥王一口應承下來,示意鬼差,“帶她去喝了孟婆湯,然後投胎去罷。”
這次,鬼差們拉着長岚離開,祁霄沒有再阻攔,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越來越遠,而自己垂在身側的手握的越來越緊。
“神君,可願留下喝一杯？”
祁霄恍若未聞,目光仍舊落在長岚始終沒有回頭的身影上,直到她們走過了一個拐角,消失在了眼前。
“神君？”
冥王叫了他許久,他才回過神來,道:“此番多謝冥王,本君告辭了。”
說罷,也不等冥王再客套什麽,轉身擡腳離開,腳步仍舊平緩沉穩,但身子卻十分僵硬。他親自将她送到了冥界,推向了凡塵,她該是怨他怪他才對,可她沒像往常一樣,站在他面前氣呼呼的沖他發脾氣,只是靜靜的看了他最後一眼。
她的心裏,該是有多害怕,多難過,但是卻不想在這最後一刻表現出一分一毫。
長岚……
腦海,心底,無數次的重複着這個名字,重複一遍,心就一陣痛過一陣。祁霄的步伐越來越慢,直到停住。
雖然他已經努力的克制,但他的心卻像是怎麽也克制不住一般。沒有她的路,便是這麽短,他都走的如此艱難,那從今往後那無窮無盡的歲月之中,又讓他自己怎麽去走呢？
“祁霄!”
一道聲音破空傳來,祁霄渾身一震後猛然回頭,果然見到長岚就站在不遠處,分明是魂魄,但臉上卻挂滿了眼淚,見她如此，祁霄心上的酸疼瞬間傳遍了四肢百骸。
“怎麽了？”他閃身來到她身側,伸手去擦她的眼淚,“別哭。”
“我最後問你一遍,你當真希望我做凡人？”長岚聲音輕顫,“看着我一世一世的投胎,看着我一次又一次的嫁給不同的男人,看着我在人世間經歷着生老病死,然後徹底遺忘掉關于你的點點滴滴？你當真是這麽希望的麽？”
她的眼淚越流越多,祁霄擦不到也擦不完,手頓了一下,伸臂将她的魂魄攬在了懷裏,薄唇湊在她耳畔:“本君是瘋了,才會這麽希望!”
長岚愣了一瞬,忍不住笑起來:“祁霄,我要修仙,你要不要等我？”
“好,本君等你。”
“等多久？”
“無論多久,只要你回來。”
長岚吸了吸有些堵的鼻子,從他懷裏退出來,伸出手指:“那我們來做個約定。”
祁霄垂眸看了看她的手指,薄唇終于忍不住翹起,眉眼間全是寵溺:“傻丫頭,約定不是這樣做的,”頓了頓,他湊近她,将唇印在她的唇上,“應該這樣。”
長岚看着他近在眼前的眉眼,但唇上卻什麽感覺都沒有,有些沮喪:“你……怎麽能這樣。”
長岚是懊惱自己如今是魂魄,什麽都感覺不到,可祁霄聽了她的話,卻理解錯了,有趣的挑了挑眉:“本君記得淨魂塔內,你不是希望這樣的麽？難不成過了兩萬多年……”
淨魂塔,幻妖？祁霄竟然知曉了,她那時看到的一切？長岚只覺臉上有些熱,白了他一眼,眸中有眼波在流轉。
“那個……可以以後再說。兩萬多年前,長岚山上你當真沒有對我動過心麽？”
說到這裏,祁霄臉色一肅:“這件事,本君會去查清楚,連同朝顏的死,會一并查清,”頓了頓,臉色又緩和下來,“你啊,早就住在本君心上了,只是你一直不知道而已。”
聽了他的話,長岚心底一松,燦然一笑:“好。鬼差和冥王都在等我,我要走了。”
說完,轉身就要走,卻被祁霄一把攔住。
“怎地又這麽着急,不想……再多留片刻麽？”
“不想,”長岚答的幹脆,可祁霄眸中卻是一暗,見他臉上終于有了舍不得她的神色,長岚又忍不住的笑起來,“早日投胎便能早日回來。”
原是存了這樣的心思,祁霄也笑,伸手拉過她的手:“走罷,是本君想多陪你一會兒。”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更新時間：周二（11月15日）晚八點到十點之間~~
第一卷完結╮(╯▽╰)╭
第二卷 錯天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