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她輕聲道:“算是我最後求你的事情。”
林如海依舊沉默着,不願說話。
賈敏又一次開口,聲音更加虛弱了:“我知你為了我不願續娶,可你也得為着韻兒他們好好考慮一番。韻兒是要進宮參加大選的,選中了還好,若是落選了依舊還需要有人為她操持婚事。世人都說‘五不娶’,這最後一條便是喪婦長子不娶,你也知道賈家那攤子事情。若是讓他們為韻兒操持,指不定把她嫁給了誰。再說玉兒和平安,平安你尚可帶着,玉兒怎辦?韻兒年紀也大了,再過兩年便得入宮。這家中沒有人照顧她,教導她。将來,将來……”
說着說着賈敏似是看見了她走了之後林家的樣子,不由咳嗽了起來。
林如海忙把她摟在了懷中,輕輕為她撫氣。只是他也明白賈敏說的都是事實,這一次再沒說什麽‘不娶’的話來。
許久之後,賈敏的咳嗽方才停了。只是臉上咳出了一絲的紅暈,倒叫她原本蒼白的臉色好看了不少。
她躺在林如海的懷中,知道林如海心中也有些動搖,于是繼續說道:“再娶一位夫人進來也是為了你。你這樣子,倒叫我怎麽放的下心。待我走了,家中只剩下三個孩子,便是再孝順,又怎能時時看顧與你?你又是個不注意的,平日裏只要有書便什麽都顧不上了。衣食住行,哪一樣不得我操心?等我走了,你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倒叫我怎麽放心的下?”
說罷,她又低聲咳了兩聲道:“如海,答應我好不好?”
林如海沒有說什麽,只是摟着她的手臂越縮越緊,只叫她覺得有些疼痛。
良久,林如海才開了口,只是聲音太輕輕的叫人聽不清他說了什麽,卻一個字一個字地打在了賈敏的心上。他道:“好,我應你。”
賈敏笑了起來。她還想說什麽,只是夜已經深了,她之前又說了太多,實在覺得累了。
她又往林如海懷裏縮了縮,只叫整個人都縮進了林如海的懷中。
她閉上了眼,握住了林如海的手,道:“如海,我累了,我先睡了,你明日叫我好不好?明兒我想吃玉香樓的豆腐皮包子,還有靈源居的酒釀,還有……”聲音一點一點低了下去。
他低頭吻了賈敏的額頭一下,聲音輕柔,似是怕打擾了賈敏的好眠:“明日我叫你,待你好了,想
吃什麽我都帶着你去。”
賈敏好像在夢中聽見了林如海的聲音,面上又一次綻開了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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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敏握着林如海的手漸漸松開了,整個人也沒了聲息。
林如海像是以往夜深了為她蓋被子一般把她的手放進了被子中。輕輕把她臉上不小心滑落的青絲捋到了一邊,他只覺得賈敏依舊是當初嫁給他時的少女,如花笑靥,嬌俏動人,只看着都叫人覺得歡喜。
只是從明日開始,他再也找不回他的少女了。
林家賈氏,夜半時分,病殁。
三日後,賈敏靈堂,墨韻黛玉平安三人身着孝服,墨韻與黛玉頭用喪髻,跪在賈敏的棺椁之前。
黛玉與平安還小,只是白天跪着,晚上必定是要被趕回去休息的。因此這幾日雖瘦了些,但是身體倒是還好。
倒是墨韻,這幾日除了白日招待前來吊唁的管家夫人之外,晚上更是跪在賈敏棺椁之前,誰勸都沒用。雖只三日,卻是瘦了一大圈,原本合身的素服穿在身上空空蕩蕩的,眼下也是一片青黑,叫人覺得心疼。
今日已是最後一日,林如海在外面招待着前來吊唁的人。過了今日,賈敏便要下葬了。
三個人跪在了棺椁之前,等着林如海前來帶着棺椁下葬。
黛玉與平安不斷抽泣,只覺得想不通,怎麽說好的等他們醒來就好了的母親,為什麽夜裏就丢下了他們四人去了。
墨韻倒是沒哭,她已經麻木了。這三日的經歷她只覺得似是在做夢,賈敏生病是一個夢,賈敏去世也是一個夢,賈敏下葬依舊是一個夢。待她醒了,這個夢也就……醒了……吧……
等墨韻再醒的時候,身邊只有螺煙與青蕊二人在。
眼見着姑娘醒來,螺煙與青蕊具是一臉的歡喜。
螺煙倒了一杯清茶段給了墨韻,道:“太太保佑,姑娘終于醒過來了。”
墨韻稍稍坐了起來,接過茶喝了一口,有些迷茫道:“我這是怎麽了?”
青蕊在一邊幫着她在身後墊了一個靠枕,說道:“方才太太将要出殡之時,姑娘暈倒了。大夫已經來看過了,說是太過勞累。既是醒來,那就沒事了。”
墨韻這才反應過來,掀開被子就準備下床穿鞋。
青蕊哪裏敢讓她下床,急忙攔住了道:“姑娘這是作甚?大夫交代了您要好好歇着才好,老爺也說了讓您休息。姑娘要是再出了什麽事,可讓我等怎麽交代啊?”
墨韻經過剛才一番動作頓覺得頭暈目眩,好不容易有的力氣也消失了。只是這樣她還是堅持要下床:“我,我得去看看媽媽!”
“太太已經下葬了。”站在一邊的了螺煙見着墨韻這般堅持,忍不住說道,攔着墨韻的青蕊忙回頭瞪了她一眼。
墨韻聽了猛的轉頭看向了螺煙,驚叫道:“你方才說什麽?媽媽怎麽了?”
螺煙低下了頭不敢看墨韻,輕聲道:“方才傳來的消息,太太已經下葬,老爺他們已經準備回來了。”
墨韻一下子攤在了床上,嘴裏喃喃道:“這是夢,這是夢,只要我醒了就好了……”說着,又一次昏了過去。
一旁的螺煙青蕊眼見着墨韻又一次暈了過去,急忙上前查看。青蕊怒道:“都是你!明知道姑娘現在受不得刺激,怎的還說這些話!”
螺煙本就擔心,聽見了青蕊的責怪也覺得委屈,說道:“我這不也是為了姑娘好!你可見着姑娘方才的樣子?若不是我說了太太下葬,她定是要去看的。若是到時候真出了什麽事情,姑娘,姑娘可怎麽辦!”
青蕊也明白螺煙說的都是對的,便是方才螺煙不開口她也是要開口的。只是這時候實在是心中憋着一團氣,對着螺煙也不過是無理取鬧罷了。
見着螺煙這般委屈,她也軟和下來了語氣道:“方才說你是我的錯,只是現在姑娘最重要,還是趕緊去找李大夫來吧。”
螺煙也明白一個輕重緩急,此時見青蕊軟下來了便也不再多說什麽。畢竟心裏還是在擔心着墨韻,此時一聽青蕊說要找李大夫這也反應過來了,急忙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林如海,黛玉,平安三人送葬歸來,也知道了墨韻醒了之後又昏過去的事情,一回林府便來了墨韻的院子探望。
來的時候正巧墨韻已經醒了,呆呆躺在床上不知道在想着什麽。
青蕊螺煙二人一人端着一碗粳米粥,一人端着些吃食站在床邊,想要勸着墨韻稍稍用些,只是無論二人怎麽說,墨韻也只是躺在床上如同木偶一般不言不語。
眼見着老爺和二姑娘翰大爺都進來了,青蕊眼中一亮,道:“老爺快來勸勸姑娘吧!大夫說了姑娘醒了就要稍稍吃些東西,但我等怎麽說姑娘都不聽。這樣下去,姑娘的身子怎麽受得了啊!”
林如海三人本就沉浸在悲傷中,此時聽了墨韻不願吃飯,心中更是焦急。
黛玉與平安忙到了墨韻床邊抽泣到:“大姐姐這般樣子,莫不是要丢下我等,随着媽媽一起去了不成?”
林如海也道:“玉兒說的是,你這是要丢下我們随着你母親一塊離開嗎?”
平安畢竟年紀小,知道母親離開正是心中慌亂不定之時。此時聽着二姐姐與爹爹說大姐也要随着母親一塊兒離開,心中滿是害怕,一張嘴便大哭了起來。
整個房中頓時充滿了平安的哭聲。
墨韻哪裏舍得離開弟弟妹妹和爹爹,只是實在接受不了賈敏的離開罷了。此時聽得黛玉和平安的哭聲,又聽見了林如海幹澀又疲憊的聲音,只覺得心都在抽痛。急忙勉力從床上坐了起來,想對着黛玉和平安說些什麽。
只是實在這幾日太過疲憊,剛坐到一半便又倒了回去。幸而她現在是躺在床上的,摔下去倒也沒有多疼,只是吓了周邊圍着的人一跳罷了。
她拉住了黛玉和平安的手,輕輕笑道:“姐姐怎麽舍得離開你們呢?你們乖乖回去,等姐姐明日好了再去看你們好不好?”
黛玉低着頭搖了搖頭,平安帶着哭腔道:“上一次,媽媽也是這麽說的。”
墨韻怔住了,拉着兩個人的手不知道說什麽才好。還是一邊的林如海打岔道:“大夫已經看過姐姐了,只是太過勞累,休息休息就好了。你們明日便等着姐姐去看你們吧。”
黛玉擡頭看着墨韻,見到墨韻點了頭之後才點了點頭,之後才三步一回頭回去了。
房中的青蕊和螺煙見着林如海還站在窗邊,也明白老爺大概是有什麽話與姑娘說,連忙找了借口退下了。
房中又只剩下了林如海與墨韻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