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1)
水靖也不知道石浩的家到底在哪裏,最後只得叫了陸子秋一同将他搬上了馬車,回了陸子秋自己置下的宅子中去。
別的倒是沒什麽,就是出歸元樓時,那酒樓老板的眼神總叫他覺得是在看人販子一般。若非他們兩個穿着不凡,陸子秋抗的又是一位衣衫褴褛的瘦弱書生,怕是當場就能報官把他們抓起來。
等他們叫人将石浩收拾好了之後,已是到了申時。
因着石浩的事情,水靖也想等他醒了之後再好好問問具體情況,因此今日也懶得再回皇宮,只尋了人回了皇宮同皇後說了一聲之後就住在了陸子秋的宅子中。
兩人進了書房,面對面坐着,相顧無言。
水靖是不知道說什麽才好,陸子秋卻是不想說話罷了。
沉默在這安靜的房中蔓延。
沉默了許久,水靖長長嘆了一口氣,道:“朕竟不知,就在這京中,竟也能發生這等事情。”
陸子秋很冷靜,甚至有點冷漠:“這種事情天天都在發生,不過是看誰運氣好,能碰上個貴人。就像今天那石浩,若非碰見了您,再說上十回他的事情也不會有人信,心狠一些的甚至會同榮國府說了,到時候,石浩的命還能不能保住那就兩說了。”
水靖皺眉道:“沒想到寧榮二府平日裏竟是這般的行事,也不知道到底是何人給了他們這麽大的膽子!”
陸子秋手中把玩着一個半舊的荷包,道:“不過是四王八公盤根錯節,互為倚靠罷了。若是只有一個榮國府或是一個寧國府自然是無所畏懼的,然而四王八公從起家之時便是相互扶持的,這麽多年下來更是綁成了一團。若是他們出了什麽事,也不知道能牽扯出多少人來。”
水靖苦笑:“朕自以為上位之後處理了多少貪官污吏,卻不想這最大的竟然就在朕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這裏朕看見的只有一個石浩,卻是不知朕未看見的地方還有多少的石浩,張浩,李浩!他今日碰巧遇上了朕,能夠為他申冤,可是其他的人……唉!”說到最後,他也是說不下去了,連連擺頭,面上滿是悲哀與羞愧。
陸子秋卻是難得開口安慰道:“這也并非全是一件壞事。今日您知道了石浩的事情,那自然就知道世上還有許許多多的石浩。更何況,您不早就準備好好查上一番四王八公等人?今日石浩之事正是一個契機,從石浩入手,怕是能查出不少東西來。到時候就算是有上皇在他們身後站着,也保不住他們。”
水靖道:“你倒是看得清楚。他們現在如此嚣張也不過是仗着身後還站着上皇罷了。他們篤定了上皇心軟,只要不是什麽重罪總能饒過他們去!你看看今日這寧國府一場喪禮,花費如此巨大,他們沒錢還了戶部的欠款,卻有那麽多錢用在這些事情上!國庫空虛,他們的私庫卻是金銀滿地!”
說到戶部欠款,水靖更是大為光火。
前兩年不知道從哪裏吹出來的風,那些貴族官員紛紛向着戶部借款,上皇因着開國的情誼也不說什麽,只由着他們去借。時間長了,累積下來的欠款竟是達了千萬兩白銀!光是那江南甄家一家,便欠了兩三百萬之巨!其餘各家也沒好到哪裏去,少的幾十萬,多的上百萬,家家戶戶都欠了國庫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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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國庫的空虛,剛登上了帝位還沒開始好好享受帝位帶來的權利,水靖就被戶部欠款煩的焦頭爛額。赈災?沒錢!建造堤壩?沒錢!發放饷銀?沒錢!想做什麽都是沒錢沒錢沒錢!
這些錢都是最為必要的錢,結果戶部卻是一絲一毫都拿不出來,到了最後,還是水靖開了自己的私庫,又向着皇後借了些,這才勉強湊了出來。
一個皇帝,卻要為着錢財的事情犯愁,說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笑掉大牙!
因着這事兒,水靖終于發了狠,專門吩咐了人去追欠款,然而事情遠比他想的要難。
大概真如同民間流傳的說法,欠錢的是反而大爺。那些欠了官銀的人家,一見了他派去的人就開始哭訴,不是說家中沒錢還就是說努力想辦法,暫時還不上。說來說去只與他們扯皮,就是不還錢。
水靖實在沒了辦法,又不想剛上位就同着這些老臣撕破了臉,深怕一不小心得了一個容不下人的名聲。因此想來想去就準備去尋了上皇來出面。
然而他還沒有來得及去尋了上皇,上皇卻是喚了人來尋他來了。他本不明所以,還以為是上皇知道了這件事情,打算主動為他分憂,因此高高興興就去了。
不想剛到了上皇處,就被罵了一個狗血淋頭!原是有人竟因着他讨要官銀的事情向着上皇告狀來了。告狀的不是別人,正是江南的甄家!
甄家當年因着上皇幾次下江南的事情向着戶部借了兩三百萬的官銀。戶部本不願意借他,只是因着拗不過上皇一定要下江南,這才允了的。然而說是這兩三百萬之巨全花在了接待上皇的身上,可其中,被那甄家貪了的卻是不知有多少。
戶部欠款總共不過千萬,甄家卻是占了大頭。若能逼着甄家還款,不僅能暫緩國庫空虛,也能給于其他欠款人家一個威吓,好叫他們早些将欠銀全部還回來。因此,水靖決定了要追查欠款之後,頭一個找上的就是甄家。
甄家遠在江南,因着接過兩次帝駕很有幾分榮耀,又因這天高皇帝遠,倒成了江南的土皇帝。再加上他們身後有着伴着上皇的甄太妃做靠山,氣焰更是嚣張。這次見了水靖派去的人,嘴上客客氣氣,轉頭卻是去信了甄太妃,說是水靖苛待了老臣,求着上皇給他們做主!
上皇年輕之時也是英明神武之人,然而随着年紀漸大,他開始慢慢沉浸在了享樂之中,同時也有了普通老人的通病:健忘,心軟。再加上他做皇帝做了這麽多年,享受過了天底下最大的權勢之後,再叫他放手卻是難了。雖然現在因着身體原因不得不退位與水靖,然而他的心中卻是無時無刻不盼望着重掌權柄。
這次聽了甄太妃的枕邊風,一面是因為想起了當初甄家接駕之時的好,更多的卻是想要借着這次的事情好好殺一殺水靖的威風,告訴他雖然他老了,退位做了太上皇,然而當初他既然能讓水靖上位,現在自然也能夠讓他下去!
水靖本也以為太皇是因為聽了甄家的蠱惑,不知道具體,因此打算叫太皇冷靜些好好同他說說。然而他剛一提起這件事情,就見着太皇再一次勃然大怒。他這才明白,太皇知道所有的事情。他知道國庫空虛,他明白欠款金額巨大,他更知道水靖為什麽要讨回這筆欠款、
然而他不在乎。
他在乎的只有自己,只有權勢。
意識到了這點之後,水靖的心都涼了。他垂着頭結結實實聽完了上皇一頓臭罵,最後聽見上皇說了“滾吧”二字之後,向着上皇好好磕了一頭,出去了,從此再不提起戶部欠款一事。
自那日之後,水靖再沒去過上皇哪裏。戶部的欠款追查也停了下來,只盯着別的地方想方設法弄出些銀子來,充實國庫。
賣官就是其中一個沒有辦法的辦法。
下面的人賣官水靖其實都是知道的,也是他示意戴權去做的。戴權雖然是上皇身邊的人,可因着當年水靖母妃對他的救命之恩,早就暗中投靠了水靖。若非如此,水靖也不能在最後得了上皇的心,承了皇位。
戴權賣官得來錢大部分都入了他的私庫,這也是為什麽當初上位之時國庫空虛,一群人問他要銀子他還能夠拿出來的一部分原因。
這兩年他雖已經不再糾結于欠銀的事情,卻開始調查起了甄家以及四王八公等,只求找出些證據,好将這些人一鍋端了才好,也能借此抄了他們的家財,重新讓國庫充實起來。
可惜因着這幾家勢大,往往查到一半卻斷了線索。偶有些可靠的罪名,也都是些旁支犯下的罪孽,并不能動搖他們的根基。
不過這次林如海上京述職,卻是結結實實給了他一個驚喜。
林如海在揚州呆了十多年,對揚州官場了解頗深。這次上京,他帶來的東西中很是有一部分東西是與甄家有關的,裏面寫的東西足以叫甄家倒臺。
同時林如海還帶來了另外一樣東西,倒是叫水靖解了國庫不豐的燃眉之急——他把林家欠的六十萬兩欠銀全還了。
雖聽着六十萬兩在千萬兩的欠款中并不能占多少,然而這一筆欠款的歸還卻是足夠補上了今年派往西北的饷銀虧空,還有了不少的剩餘。
想到了這裏,水靖贊賞地看了看把玩着荷包的陸子秋,感嘆道:“你将來的岳父,卻是一位人精!”
陸子秋答道:“既是覺得他精明,那就叫他得個實職便好。”
水靖失笑:“都說姑娘家嫁了人,心就向着夫家了。不想今日你還沒與姑娘成親呢,這就為着他們家着想了?”
陸子秋也沒反駁,只道:“林大人很有手腕,即使如此,何不好好重用。”
水靖聽了也道:“你倒是看得清楚,便是你今日不提,我将來也是要給他個實職的。這麽個人才,若只教他閑着領俸祿,卻是折辱他了。”說罷,看了看陸子秋拿着的荷包,道:“這荷包你哪來的?看着倒像是個姑娘家的手藝。朕和你說,你既是已經看上了人家林家姑娘,可莫要再去招惹別家的人了。莫要學你父親,傷了她們的心。”
聽了水靖這番話,陸子秋起身就走,給了水靖一個冷漠的背影。走到了門口,陸子秋停了下來,沒有回頭,只低聲道:“說我之前,皇上還不如先想想皇宮後院的妃子才是。”頓了頓他又道:“這荷包是她親手給我的,我不會傷了她的心。”說罷他便再無一絲停頓,徑直出了門,回房去了。
水靖也知道他因着皇後對着自己後宮妃嫔衆多很是不滿,因此聽了這大不敬的話倒也沒有同他生氣。只是想起了伴了他多年的皇後,還有後宮那群莺莺燕燕,到底說不出什麽反駁的話來。說到底,還是他負了皇後,違背了兩人的諾言。
墨韻在榮國府中倒是不知道這兩人的對話,她只是依舊在榮國府安安靜靜過着自己的日子,打算等着秦可卿喪事辦完了就同黛玉平安他們一起向着賈母告辭歸家。也正是因為秦可卿的喪事,賈寶玉同着王熙鳳具去了城郊的鐵檻寺。晚間王夫人回來,賈母見着寶玉未歸,倒也問了兩句,王夫人說了寶玉還在那鐵檻寺中,又有王熙鳳陪着,賈母倒也放了心,只叫他們在那頑就是了。
又過了兩日,秦可卿的喪事終于完畢,墨韻尋了一個空檔叫小丫鬟送了一封信給王熙鳳,這就準備離開了。林如海早就得了墨韻的信,正正好這日來接。
早在前一日墨韻他們就已經将東西都收拾好了,此時見着父親着人來接,便同着賈母告辭了。賈母本想再留一番,奈何墨韻他們堅持要家去。眼見着苦留不得,賈母也放棄了這個想法,只流着淚同着墨韻他們交代了許多,讓他們常常來看看才是。墨韻他們應承了一番,這才坐了馬車家去了。
倒是第二日賈寶玉回來了,得知林妹妹竟已經走了,很是鬧了一番。最後還是祭出了賈政,這才稍稍讓他安分了許多。只是依舊天天同着賈母歪纏,讓她再去将林妹妹接了回去。
回了自己家,墨韻他們終于感覺找到了歸宿。之前在榮國府的時候,雖然府中的人因着賈母不敢虧待他們,但是到底是在別人家作客,一舉一動都要小心,倒是不如在自己家中那般松快。
因着家中一切都已經收拾完備,再加上之前林如海上京之日便将手頭有着的東西全部交給了水靖,又拿出了家産的大半還了國庫的欠銀,很是向着水靖顯示了自己一番效忠之意。因此這日林如海正式上朝之日,水靖也很給面子,竟封了他一個大理院正卿的職位,加封太子少傅,說是為了獎賞林如海主動歸還欠銀,倒是叫他很是吃驚了一番。
在林如海心中,能夠稍稍往上升上一升,得個內閣學士這種差事已是不錯,卻不想水靖這般大方,叫他補了個實缺。有了這件事情,林如海心中也是安穩了不少,明白水靖知道了他的意思,還打算繼續用他。只是等到幾個月之後,林如海知道了水靖真正的意思,心中如何惱怒,這裏卻是不說了。
林如海升了官那可是大喜。不光是林家,就是賈家知道了,也是喜不自禁。
賈母從下了朝的賈政口中知道了這個好消息,嘴裏連連念着佛祖保佑,一會兒叫人準備賀禮,一會兒又變了心思,叫人去接墨韻他們,再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忙将之前的人喚了回來,叫他準備車馬,她親自去林府。倒将整個賈府指使的團團轉。
榮國府中有着真心為着林家高興的,自然也有那滿心不樂意的。王夫人就是其中的一個。
她自小就愛同着賈敏比較,無論是從身段,相貌,學識,她都自認不輸賈敏。偏偏在嫁人上,她嫁了賈政這麽一個假正經,這麽多年了依舊是那五品的工部侍郎。賈敏卻嫁了一個林海,年紀輕輕就成了蘭臺寺大夫,後來更是升成了三品的巡鹽禦史!她嫁的人嘴上滿是倫理道德,君子端方,對于美人卻是來者不拒。賈敏嫁的那個,雖也有幾位侍妾,可是聽着之前賈母讀着賈敏的來信就知道,這幾位侍妾林海全部都沒有碰過!每每想到這個,都叫她心疼地睡不着覺。
到了後來,她每次睡不着覺都在心中暗暗詛咒賈敏,詛咒她早些去死!憑什麽我半點不差你的,你過得這麽舒心,我卻艱難無比。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她的詛咒生效了,沒有多久賈敏就去了。她知道後,心中的狂喜簡直都要溢出來了。便是那段時間被賈母罵了好幾次,都無法改變她的好心情。
直到墨韻前來。
墨韻是要參加大選的。
光這一件事情,就叫她又開始憤恨了起來。她的元春,明明生在元月初一這麽好的日子,最後為了家族,竟是小選入了宮,每天幹着奴婢做的事情,苦苦在宮中掙紮。那也是她千嬌萬寵寵大的女兒!
賈敏的女兒,不過因着父親官居三品,又碰上個好日子,竟然能夠大選入宮,若是被選上了就是妃子,是娘娘,得壓在她的元春身上!叫她的元春難!以!翻!身!
每日她見着墨韻都覺得心口生疼,恨不得吃了她的肉,喝了她的血!她又開始日夜詛咒起墨韻來了,只是這一次,卻是不知道為何,她的詛咒再也沒有成功。墨韻不僅沒有死,反而越來越好,越來越美豔。
又到了後來,林如海上京,黛玉和平安來了。她的心越皺越緊,只覺得每天都泡在了酸水之中,叫她咽一口口水都是酸的。
到了今日,林家竟又傳來了好消息,林如海連升兩級,成了大理院正卿!她只覺得自己酸的都快無法呼吸了,然而卻依舊只能面上擺着端莊的笑看着賈母為慶賀林如海升職送去了一樣又一樣的好東西。
賈王史薛四家現今除了王子騰現在還領着一個九省都檢點的正兩品的職,其他不過也是頂着襲爵的名頭,并沒有什麽出息的人。賈家本也有一個叫做賈敬的,卻不知他為了什麽,做了沒多久的官就自己辭了跑去修道煉丹了。
原本還有一個賈政,曾經也是賈家的希望,然而這麽多年眼見着他依舊在五品的工部侍郎的職位上不得動彈,大家對他的希望也全部都散了。
現如今突然知道姻親林家林如海竟成了正二品的官員,叫賈母如何不驚喜。雖林家不過是個姻親,然而若是親上加親,如何叫賈家不能再興盛起來!賈母又開始打起了兩個玉兒結成一對的注意。
賈母本真的打算自己上門一趟,然而到底被王夫人以于理不合的借口給勸下了。最後便是賈琏同王熙鳳夫妻得了這個差事,一同去了林府賀喜,同時也是得了賈母的吩咐,定要想辦法從林府把黛玉帶回來。
王熙鳳面上笑着應下了,只是上了馬車倒是變成了一臉的不屑。
早就在馬車上的賈琏見此笑嘻嘻湊了上來,拉着王熙鳳道:“又是誰惹了我家奶奶了?告訴二爺我,我去給奶奶出氣!”
因着時間也到了五月多,天氣倒是漸漸開始熱起來了。王熙鳳本就熱的一身汗,此時見着賈琏湊過來,連忙把他推開了,嗔道:“這大熱天的你還湊上來,也不怕熱出一身的臭汗!”
賈琏拉着王熙鳳的手道:“若是能湊在奶奶身邊,莫說是一身的臭汗,便是兩身三身我也是不嫌的。對了,奶奶還沒說方才怎麽了呢,倒叫奶奶這幅樣子?”
王熙鳳飛了他一眼,到底還是靠在了賈琏身上道:“還不是我那好姑媽。方才你是沒見到,老祖宗叫我去接林妹妹回府,她的眼睛都快白到天上去了。面上死撐着笑,當誰看不出來似的!”
賈琏聽了皺眉道:“老祖宗讓你把林妹妹接回去?這是為了什麽?林姑父可能願意?”
王熙鳳用塗着丹蔻的手點了點他的頭,道:“這你還看不出來?到叫你白長了這麽大了!”
賈琏倒也不介意,反而湊了上去道:“這不是不明白才求着奶奶解惑嘛。若是我什麽都知道,那還怎麽襯托出奶奶的聰慧呢,是不是?”
王熙鳳聽了賈琏的奉承歡喜的直笑,對着他道:“還是你會說話!那我就來好好同你說上一番。”
說罷支起了身子,擺正了臉色對着賈琏道:“其實倒也不怪你不明白,畢竟這後院的事情你們這些男人也沒幾個理的清楚的。老祖宗這次叫我們把林妹妹帶回去,只為了一件事情:叫黛玉同着寶玉湊成一對。”
賈琏聽了疑惑道:“林姑父官居二品,二叔不過小小一個工部侍郎,寶玉又是這般不知世事,姑父哪裏會同意把林妹妹嫁給寶玉?老祖宗這不是癡了吧?”
王熙鳳嘲諷一笑。繼續道:“這就是為何老祖宗要我們去接了林妹妹回去了。若是把林妹妹接過去了,同着寶玉養在一起,寶玉又是個慣會憐香惜玉的,時間長了,還怕兩人沒有感情?實在不行,就往外邊傳些兩個人的流言,到時候就算林姑父不願意,還能怎麽辦?不還是得把林妹妹嫁給寶玉?”
賈琏聽了,終于稍稍明白了些,不由暗自感慨後院女子的可怕,只是他到底還是有些不明白:“這林姑父上有林大妹妹,下有平安承其家業,若是要讨好也是要讨好平安,為何還要寶玉娶了林妹妹?何不尋了探春或是惜春許了平安?畢竟林家家産大部分都是平安的,林妹妹也不過是稍稍能拿到些嫁妝罷了。”
王熙鳳從來不知道賈琏竟也能夠這般蠢笨,她都說的這麽清楚了,他還是理不清楚,不由用手輕拍了他一下,道:“你還不明白?墨韻是注定要參加大選的,若是選中了,将來就是皇上的妃子,這同着元春可是不一樣。而且她身後還有林姑父在,到時候一個妃位必定是跑不了的。那次林家上京你也是見着了的,平安也是一個好的,将來前程不可限量。更何況世人對着男子要求更為寬裕,便是傳出了什麽對平安不好的事情,頂多笑一聲年少風流就過去了。到時候他的名聲沒有壞,壞的可是我們賈家女兒的名聲。”說到這,王熙鳳覺着有些口幹,準備倒上一杯茶水好好潤潤嗓子。
賈琏見狀連忙攔下王熙鳳,親手為她倒了一杯茶水遞到了她嘴邊,對着王熙鳳一臉谄媚道:“奶奶喝水!”
王熙鳳對他這般的溫柔小意很是受用,美目一挑就這他的手喝過茶水,繼續說道:“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老祖宗自然不會這麽傻。這唯一剩下的就是林妹妹了。林妹妹身後有一個二品大員的父親,有一個極有可能成為妃子的姐姐,還有一個将來必成大器的弟弟。本人長得也好,學識也高,門第相當,甚至還比咱們家高上些許,自身帶的嫁妝也是豐厚。若是叫你娶,你娶不娶?”
賈琏聽着王熙鳳的描繪,想着若是真讓他選,他自然是願意選的,連忙點了點頭,道:“有這麽好的事情,我自然是願意的!”
王熙鳳也知道賈琏也不過是做了正常人的選擇罷了。便是她是個男的,讓她娶她也是願意的。只是到底心裏聽了不舒服,有些醋意道:“看樣子你早就想着休了我這黃臉婆,準備重新再娶了啊?要不要我自請下堂,好為你那嬌客騰個位置?”
賈琏倒是不知道自己又是哪裏招了王熙鳳,但是聽着她的話也是知道她這是不舒服了,連忙上前讨好道:“奶奶還是這般年輕漂亮,多少人能比得上呢?便是真讓我選我也定是要選奶奶的,誰叫我一顆心都掉在了奶奶身上呢!方才也不過是同着奶奶開玩笑,這幾個月我可是潔身自好,哪裏來什麽嬌客呢。”
王熙鳳聽了,紅着臉嗔了一句“就你嘴甜!”心中卻像是灌了蜜糖,從心裏甜到了四肢百骸。
賈琏見着王熙鳳不氣了,連忙又湊了上去,催到:“奶奶還沒說完呢,這老祖宗算計了這麽多,林姑父可會願意把林妹妹叫我們帶回去?”
王熙鳳心中舒坦,對着賈琏自然也是好聲好氣的:“老祖宗能想到的事情林姑父能想不到?他自然是不會叫林妹妹同我們一起回去的。到時候你見了林姑父只向他多問些仕途上的事情,叫他為你出出主意。關于林妹妹的事情,一句話都不要多說,只叫我來就是。”
賈琏又道:“你怎知道林姑父不會同意?若是他沒想到老祖宗的算計怎麽辦?你方才可說了,這後院的事情,可沒多少男人能算計清楚。”
王熙鳳實在有些說不動了,她往後一靠,正好靠在了軟軟的緞子靠枕上。她擡起了手,只覺得同賈琏說話還不如把玩自己的手來的輕松。她一邊翻來覆去看着自己的手,一邊懶懶對着賈琏道:“你還看不出來麽,林姑父可是早就在防備着咱們家了。”
賈琏大驚,他可真是沒有看出來。
王熙鳳道:“別的我不知道,可是珠大哥怎麽走的我卻還是清楚的。聽說當年老祖宗曾經想着林姑父去了一封信,叫他好好看看珠大哥的文章。那封信去前珠大哥雖用功,卻也沒有到廢寝忘食的地步,這回信來了,卻變得愈加刻苦用功,直到丢了性命。若是說林姑父信中沒寫什麽,我卻是不信的。還有這幾年,林家送來的節禮可不是越來越少?若非林家同着我們家離了心,依着敏姑姑的妥貼,又怎會這般行事?”
聽着王熙鳳這一番解釋,賈琏這才恍然大悟。将所有事情串起來看,林如海可不就是對着賈家離了心?只是:“既是姑父已經同我們家離了心,又怎麽還會幫我前程出謀劃策?”
見着賈琏終于問了一個智商在線的問題,王熙鳳獎賞似的向他擡了擡頭,道:“我也不過是猜的罷了。”
“猜的?”
王熙鳳不理會賈琏的驚叫,繼續道:“我也不過是看在我同着墨韻交好的份上賭一賭罷了。就賭我同墨韻的關系已經好到了足夠林姑父幫忙的地步了。”
賈琏有些遲疑:“奶奶可能确保你能贏?”
王熙鳳搖了搖頭,自嘲道:“我又不是神仙,這種事情誰能說的準呢?不過賭上一場對我們也沒有什麽壞處罷了。若是贏了,咱們跳出賈家這個火坑,若是輸了,頂多再尋出路罷了。”
賈琏還想說什麽,車門外趕車的卻道林府已經到了,他只能閉了嘴,将想問的藏在了心裏,只等着回了府中再問王熙鳳不遲。
兩人下了車,便見着林府的管家已在門口相迎。他喚了丫鬟帶着王熙鳳去了後院,這才帶着賈琏一同到了前廳。
林如海已經在前廳等着了,見了賈琏來了,起身相迎。
賈琏連忙向他行了大禮,嘴上道:“不請自來,倒是擾了姑丈的清淨了。”
林如海因着王熙鳳同着墨韻交好,倒是對着賈琏有着一分的好感,因此這時候只是将賈琏扶了起來,笑道:“大家都是親戚,來往很是應該,有什麽擾不擾的。”之後拉着賈琏坐了下來,道:“不知賢侄今日來是為了?”
賈琏恭敬道:“侄兒今日來一是為了恭賀姑父升遷,二則是想請教姑父,侄兒想尋個出路,卻是不知如何才好?”
賈琏前思後想,終究還是按照王熙鳳所說,沒有把賈母的要求說出來,只問了自己的前程。
林如海沉吟半晌,盯着賈琏道:“你這話,到底是為了賈家,還是只為了你自己?”
賈琏道:“只為了我自己。”
林如海也懶得去問賈琏原因,只要能夠為賈家添堵,随便是誰他都是樂意的。更何況這也算是賈家難得的清醒人,王熙鳳同墨韻關系也不錯,那他出手幫上一幫卻也未嘗不可。
因此,他想了半晌道:“你可知道,你家現今還有八十多萬的官銀欠款?若是為了賈家尋一條出路那就咬牙把這八十多萬都還了,若是只為自己,那便想辦法還上一部分,之後借着你捐的同知的官,遠遠躲出去了。”
賈琏一聽自家竟然欠了戶部八十多萬,整個人都驚呆了:“我家竟然欠了八十多萬?為何我從來都沒有聽家中提起過?”就算是現在賈家這般奢靡,一年不過一兩萬的支出。這八十萬,少說也夠賈家揮霍三四十年了。然而現在公中的帳他也清楚,別說八十萬兩,就是十萬兩都難以湊起來。
林如海卻是不管他們賈家這亂攤子,他只是為着賈琏出個主意罷了,因此,他道:“我卻是不知道你們的銀子如何欠下來的,只是戶部帳上記得便是榮國府欠款八十萬兩,若是你不信,只管去查便是。我只提醒你一句,若是想要保命,盡快還了才是,若是心疼那些子錢,那我可是管不了了。”
賈琏連忙賠笑道:“哪裏會懷疑姑父的話,侄兒不過是聽着這數額巨大,因此有些不敢置信罷了。只是,”賈琏一臉為難道:“您也知道我賈家現在的狀況,莫說是八十萬兩,便是十萬兩都是湊不出來的。公中賬上一共只有七八萬兩的銀子,這叫我怎麽才能還了那欠款呢?”
林如海笑道:“沒有那就去湊,湊不齊就去當東西,總能想辦法把銀子湊齊了的。若是實在沒有八十萬,便是三五十萬也可以,若是沒有三五十,那就一二十。反正你想保的只有你們一家,稍稍還上些叫今上記你們一個好就是了。”
聽了林如海這一番話,賈琏心中稍稍安下了些心,只打算等回去就同王熙鳳商量,好歹還上些才是。之後又同着林如海說了一會兒子話,見着林如海有事,便請他先去忙了。只叫賈琏一人在廳中想着林如海的一番話,弄得自己冷汗淋漓,坐立不安,只求這後院的王熙鳳趕緊出來才好。
後院的王熙鳳倒是不忙,她早就已經打定了主意同着墨韻站在一起,此時只同墨韻說些慶賀的話,關于賈母的話,她連提都沒提。
墨韻也是許久不見王熙鳳了,此時見了也是歡喜,同着黛玉一起陪她說話。
王熙鳳笑道:“許久不見,你們姐妹倆倒是越發水靈了,叫我好生羨慕!還不趕緊把你們保養的方子同我說了,否則,我就賴這兒不走了!”
黛玉端了杯茶給她,笑道:“我們哪有什麽保養的方子呢?不過是日日在家呆着罷了。”
王熙鳳結果茶喝了一口,笑道:“原是這府裏的風水養人,那我可就更加不能走了。妹妹們也叫我在這住上一段時日,讓我也養的水靈些才好,省得老祖宗日日念叨我不如妹妹們。”
聽着王熙鳳的調笑,黛玉不由紅了臉,墨韻在一邊接口道:“嫂子可別打趣咱們了,你若是在這住上一段,我們是沒什麽,就怕琏二哥哥怕是要從府中來我們這要人的。嫂子還是讓我們清淨些吧!”
王熙鳳聽見墨韻說起賈琏,卻也不在意,只笑道:“你們琏二哥哥可是最離不開我的,看來我竟是沒辦法在這住了。”
墨韻從旁邊的立櫃中拿出了一罐子茶葉給了王熙鳳,道:“嫂子今日回去把這茶葉帶回去吧。知道你最喜歡的,因此特地叫人帶來的。只是東西少,嫂子可是不要嫌棄。”
王熙鳳接過了東西,帕子一甩笑道:“這可是妹妹想着我,特地給我的心意,我怎麽會嫌棄?倒是我今日竟沒有帶些什麽來與妹妹,還請妹妹不要怪罪才是。”
墨韻笑道:“嫂子說的什麽話?今日嫂子能來已是一件喜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