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金乃是水靖的化名,全名叫做金帨,說來也簡單,不過就是“水靖”兩個字反了反,換了個音罷了。

此時聽了石浩的話,他也放下了筷子,也感嘆道:“石兄倒是世間難得的真正愛畫之人,不若某些人,不過是附庸風雅罷了。”說罷,眼中閃過了一絲的諷刺,也不知道是在說的誰。

石浩倒也沒有多注意他的表情,聽了道:“那裏是什麽真正愛畫之人,不過是不忍畫中真靈蒙塵罷了。”

水靖道:“這一句不忍畫中真靈蒙塵也不是尋常之人能夠說出來的,石兄能夠說出這句話,足以見得石兄為人。來,我敬石兄一杯!”說罷端起了桌上的酒杯向着石浩舉了過去。

坐在水靖對面的石浩連忙也從桌上端起了酒杯,向着水靖舉了起來,道:“金兄這句話倒是叫我擔當不起啊!”

水靖笑道:“有什麽好擔當不起的?我也不過是說了幾句實話罷了。”說罷又用筷子指了指桌上的菜,向着石浩道:“石兄快吃,可是莫要浪費了才好!”

石浩吃了幾口,道:“不想金兄竟也是這般節儉之人?我還以為……”話還沒說完,又覺得自己的話說的似是不太妥當,連忙夾了兩筷子菜塞入嘴中遮掩住了。

水靖聽明白了石浩的未竟之言,卻也沒有介意,甚至還為他添了兩筷子菜,這才慢悠悠接下了石浩的話道:“石兄怕是覺得我等都是那些奢靡浪費之人吧?”

石浩被水靖這突然之言一下子嗆到了,不由咳了起來,直漲的自己滿臉通紅。水靖倒是沒有想到石浩這般不經吓,被他這般反應也是吓了一跳,連忙放下筷子走到了石浩的身邊拍着他的背,道:“石兄何必這般着急,不過是與石兄說笑罷了。”

石浩嗆得咳了好久,連忙抓起了酒杯灌了兩口這才緩了過來。他拉着水靖的手道:“想不到金兄竟是這般的直爽,到叫我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了。只是世間如同金兄這般雖是豪富之身,卻依舊知道節儉的也是少數,更多的卻是如那寧榮二府一般奢靡豪費的人了。”

水靖見着他好了些,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只是對他說出的一番話卻是有些好奇:“聽石兄這話,卻是對着寧榮二府似是有些誤解?”

石浩自嘲一笑,道:“哪裏是什麽誤解?不過是感觸良多罷了。”說道這裏,他正了正臉色,看着水靖道:“今日我見着金兄有緣,便與金兄說上幾句。若是金兄不想聽,怕得罪了那寧榮二府的人,就當我酒喝多了胡言亂語,聽過就罷,莫要傳出去為好。”

水靖一聽這竟是像是扯上了寧榮二府的私密之事,興致大起,向着石浩道:“石兄直說便是。”

石浩怕是真的酒喝多了,一臉迷蒙對着水靖道:“金兄卻是不知,我當年家中也是有着三十畝良田,有着一個莊子的。雖不是什麽大富人家,然而也是吃穿不愁,小有餘錢。卻不想當年我去書院讀書,待到年節回來只是卻見着家中從那青瓦大院搬去了城郊的茅草屋之中,連我的父母兄長,也是不見了人影!”他說着說着打了一個酒嗝,整個人向着桌子上趴了趴,嘴上不說了。

水靖正好奇接下來如何,見着石浩這般樣子,忙上前推了推道:“石兄繼續說,我可是聽着呢!”

石浩也是将這事情積在心中多年,此時見着有人在聽,便想向他将心中的苦水吐盡,七歪八扭用手撐起了自己,一臉醉态對着水靖道:“後來,後來……”還沒把話說完,他又哭了起來,看着竟是傷心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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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靖聽他講了兩句,正是心中瘙癢之時,只是他見着石浩這般痛苦,也知道接下來的事情必是極為痛苦的,忙安慰了他兩句,又道:“接下來如何了?”

石浩被他安慰了兩句,心中的愁苦稍稍散去了兩分,又繼續開始說了起來:“後來我才從那茅草屋中住着的一位老家仆中知道了怎麽回事。原來竟是我家那三十多畝田地和那個莊子惹的禍!”

“我家祖上也是有幾分財力的人,雖後來家業敗了不少,卻也小有資産,因此才能在剛剛開國之時置辦下了這份家業。偏偏這家業選的位置太好,竟惹來了榮國府豪奴青眼。”說到了榮國府豪奴的“青眼”,石浩嗤了一聲,接着說道:“我家田地本就是上好的良田,而且離着京城又近,便是尋常買都要二三十兩銀子一畝。偏那豪奴只想用十兩一畝買下,我的父母自是不會願意。”

“因着賣田地一事,我們家本就招了那豪奴的記恨。更不想後來,上皇出了京郊尋了一處地方避暑,多少人都搶着在那塊地方購置産業,只盼着能夠同上皇偶遇一回。也不知道我家到底算是運氣好還是不好,那莊子竟又在那塊地上!”

“那豪奴本就因着田地的事情好好将我家家業查了一番,知道了這件事情,忙尋了家中主人說了。他家主人既是知道了,也就來尋了我家買。”

“我父母不過平常富紳,哪裏想得罪這些權貴,見着他們實在要買,又想着這莊子留在手上也是個禍端,就說若是他家價格适宜,那就賣了算了。”

“也不知道那豪奴在他家主子面前吹了什麽風,他家出的價格本是十分适宜的,結果簽契之日硬生生往下降了五成!我父母知道了哪裏願意,死活都不願簽下,結果竟被他們用着拖欠官銀的罪名下獄抄家了!連着我父母兄長全下了大獄,只剩我因在外地讀書躲過了這一劫!”

“既是被抄了家,我家的家産自是全被榮國府奪去了。還好我那家仆忠心耿耿,見勢不妙連忙尋了空檔帶着那二十把扇子躲去了鄉下,眼見着風頭過來才跑了出來。”

“我父母本就體弱,哪裏受得了獄中的苦,沒有多久便疾病去了。我那兄長,本是身強體壯之人,因着輪番受了獄中之刑,最後被那獄卒拿着一張草席扔去了亂葬崗之時竟只剩下了骨頭架子!那獄卒如此狠心,叫我兄長連副全屍都不曾留下!”

“等我回來知道了這件事情,已是過去了許久。我本也想先尋着那榮國府得個交代,剛到了門口還沒說些什麽就叫人給打了出來!我又想着去尋官府,寫了狀辭去告榮國府仗勢欺人,草菅人命,卻被那官家老爺用着誣告的名義将我好打了一頓,連着科考都未考上。”

“我想要去告禦狀,卻被我家老仆攔了下來,生怕我熬不過那一百棍子就去了,只勸我養好了身子參加科考。若是取了,那自然能夠面見皇上,好好說一說我的冤情。我想也是如此,便好好備了三年,只等着秋闱來臨。然而終究只是奢望,剛進了秋闱考場便被人扣上了科考作弊的罪名,從次再也不得參加科考!便是之前得的秀才功名,也被一道奪了!”

“經了這一次,只叫我大病一場,若非我那老仆,怕是金兄今日也見不到我石浩一人了。”

“榮國府為了這些身外之物害我全家,我日日夜夜詛咒他們家破人亡,斷子絕孫!可這老天竟總是保佑壞人的!我家祖訓必以從善為先,不得做下惡事,結果全家遭了大難,只剩我同着那二十把扇子,便是老仆,也在前些日子去了。而那榮國府,在外做下惡事不少,人人都是那自私惡毒之人,卻叫他們活的好好的,就是死了都是大辦喪事!老天無眼!老天無眼啊!”終于說到了最後,石浩心中滿是怨恨與不甘,邊說邊大哭了起來。

水靖也沉默了。

他本以為這不過是石浩想要對着他說上一些寧榮二府的舊事,卻不想舊事卻是舊事,然而也是一場六月飛雪的冤屈。幸而他們當時選的是一間雅間,倒是沒有其他人聽見了石浩這一番話。也幸好今日同石浩說話的是他水靖,否則,石浩這命必定難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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