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chapter 48
姥爺一下午都沉浸在傷感的情緒裏, 一個人捧着個小茶杯坐在石登上,時不時的嘆氣出聲, 灼熱的眼淚在眼睛裏翻滾, 重重的落下來。
那棵冬日的桃樹下, 一個老人家, 一壺清茶,一些陳年往事。
劉焱怕他多想, 從犄角旮旯裏找到了個棋盤,放在石凳上, 又坐在他對面,笑眯眯的說, “姥爺, 我們來下一局吧。”
姥爺手握着木棍, 想了下,掏出手帕擦幹眼淚。
心裏越想越氣, 周替安在房裏,他就肯定不要和他待在一片空間下。
但是自己的小情緒不能影響到年輕人, 尤其是孫子帶回來的小女娃,而且這女娃踏實肯幹,讨人喜歡。
姥爺又幹躁的咳嗽了聲, 和劉焱擺好棋局。
劉焱說,“您先來吧。”
姥爺出兵上前一步。
劉焱如是。
姥爺動炮。
劉焱馬走日。
一局結束,姥爺贏了。
劉焱說,“您下的真好, 吃了我兩車兩炮直接将軍。”
姥爺微笑的瞅着劉焱,轉而淺淡笑笑,心情也好了不少,他顫巍的說,“你小丫頭,真以為我看不出來你讓棋?”
劉焱坦蕩,“那您可就真誤會了,我讓不讓都得輸,還不如輸的痛快點。”
姥爺哈哈大笑,“那行,那這一局讓你贏個痛快。”
劉焱搖頭,“輸好輸,贏就未必了。”
姥爺點了點頭。
又擺了一局,姥爺一邊捧着水壺下棋一邊說,“我有個兒子,一點都不知道讓棋,每次玩棋三分鐘肯定贏我。”
劉焱動了象,擡頭問,“這麽厲害?”
姥爺不無驕傲的說,“他聰明,都說外甥像舅,琛子也聰明。”
“周琛長得像阿姨。”
姥爺疑惑,“你見過我女兒?”
劉焱眸光微動,頓了下,微笑點頭說,“小時候見過,她送周琛去上學。”
“小時候,”姥爺擡起頭想了下,“那也得十多年了。”
姥爺越發感嘆,手中的棋子遲遲未落,最後手掌擱在桌面上,眼睛又紅又腫。
他終究是不吐不快。
“我萬家,現在變成這個樣子,”他語氣平定,卻深惡痛絕的看向老屋的方向,周替安正在裏面呼呼大睡,他咬牙切齒,“都是這個畜生造的,我一早就反對女兒嫁給他,可是她偏要嫁,可好,出嫁三天他就夜不歸宿,還不事生産喜歡賭博,同樣年齡的年輕人都在準備蓋房賺錢,他倒好,直接住到我家裏,”姥爺的語氣有妥協,他說,“住就住吧,要是一時半會兒的貧困倒是無所謂,不都說,不欺少年窮嘛,我女兒就這麽跟我說——”
突然的哽咽,姥爺吱不出聲來。
劉焱食指中指之間的棋子掉落下來,姥爺的聲音低了下來,他的眼睛裏朦胧着眼淚,他說,“現在一想想,我還是氣不打一處來。”
“女兒出去打工,他當時還怕被人指手畫腳,也就跟着女兒出城,可是聽說什麽活計也不幹,兩年後,女兒懷孕就回來了,原本以為男人當了父親能有點擔當,可是真當孩子生下來了,他又說養不起,這才,把周颉一小就交給了萬昌,當親兒子養。”
劉焱一而再聽見周颉這個名字,并不覺得陌生。
姥爺現在想想還是好笑,當時周替安一副流氓的嘴臉,這兒子他可以一個不要,就想少點累贅,對女兒也是動辄拳打腳踢,他當時怎麽說的,姥爺搖搖頭,說,“你知道周替安當時怎麽說的嗎,怎麽對我兒子說的?”
劉焱是真的想知道,因為人與人的初遇,只是一個軀殼面對另一個軀殼,而那副皮囊下面的到底包裹着什麽樣的靈魂,不得而知。
“他怎麽說的?”
姥爺臉部的衰老的肌肉有抖動,他氣憤的指着大門,說,“當時他就站在那裏,萬昌當時也沒幾個錢,舟車勞頓的回來,一進門對付的就是周替安那一副好事的嘴臉,我女兒還躺在床上,他說,”姥爺模仿着當時他随意接近于擺脫的口氣,“這兩個崽子你都給帶走,老子看着都煩。”
“我女兒當時哭的呀,萬昌讓他們兩個離婚,”他哽咽着說,“我女兒都預備着離婚了,最後姓周的軟磨硬泡,愣是沒有離成,沒離成就算了,還天天的打架,三天一小,五天一大,不得安生。”
原本溫順的一個女人,亦變得暴戾又沖動。
他說,“我兒子就再久也沒回來,他和這個周替安從那個時候就勢不兩立的,所有和姓周的有關的事,他一概不管。”
老人家哆嗦的跺了跺腳,“怎麽能不管呢?是親姐弟,他再不管,哪裏還有出頭之日啊!”
“我女兒十多年前就不見了,周替安說她在外打工和他大吵一架之後出走了,”他倔強的搖搖頭,“我是不相信,我這個做爹的再不好,她能那麽多年不跟我聯系?什麽不能解決,不能和周替安離婚了事?”
劉焱聽得膽戰心驚,“您說的去新京,就是那次?”
老人家點點頭,“就是那一次,他們租住的地方很偏遠,地上摔的一塌糊塗。”
他還看見了血。
“那周琛不應該和他們住在一起嗎?”
老人家點頭,“琛子是住宿,偶爾回來一次,不過那天晚上他剛好在出租屋,他也說,她媽是氣的跑走了。”
小周琛這麽回答的時候,雙眼怔腫又無神,像是個提線木偶。
兩個人說了那麽多,裏屋的周替安剛好醒過來,他一聽就煩躁,沖着窗戶外面吼,“老頭子你有完沒完,陳年舊事拿出來說說說什麽意思?”
老人家站起身來,直哆嗦,“怎麽你敢做我不敢說!”
他又說,“這裏是我家,我家不歡迎你!”
周替安輕笑,“可以啊,這裏是你家,你只要說周琛不是你外孫,我立馬就走!”
——
這可怎麽說得出口,這是他老人家在這人世最後的親人了。
老人家被氣的滿臉通紅,周替安倒是優哉游哉走出來,雙手叉着腰,“是吧,您老說不出來,”他大拇指沖着自己,“那可湊巧了,我是周琛他爸,他哪兒我哪兒。”
姥爺被堵得吱不了聲,劉焱扶着姥爺坐下來,過了會兒,周替安進到廚房找吃的,劉焱努力微笑了下,還是牽扯不起來,索性釋懷的說,“姥爺,您想吃什麽,我做餅幹挺好吃的,要不做給您嘗嘗?”
姥爺搖搖頭,“不那麽麻煩,那些糟心的家裏事兒,原本不想跟你說的。”
劉焱搖頭,看見了那棵合抱粗的桃樹,她心裏一動,不知道怎麽就問出口了,“這棵桃樹現在還結果嗎?”
姥爺也擡頭,“結果,好吃,又大又紅。”
劉焱“哦”了聲,回答說,“周琛都沒吃過。”
姥爺笑笑,“周琛怎麽沒吃過,桃子成熟的時候他一天五六個,專挑紅嫩的桃*尖吃,小時候他被我帶大到五六歲,後來才去的新京。”
他看見劉焱明顯一愣,頓了下,他說,“要說沒吃過,周颉沒吃過才對。”
劉焱聽見自己心裏咯噔一聲。
她恢複了下恬淡的臉色,輕聲說,“周琛後來怎麽被舅舅收養了?”
姥爺嘆了口氣,簡單的解釋說,“他媽說是出走了,周颉自殺,讓周替安帶着周琛,我都不放心,萬昌就給帶走了。”
院子門咿呀開了,周琛手裏兩三個紅色塑料袋,有魚有酒有幹菜菠菜什麽亂七八糟的一大堆,腿邊跟着一只白色乳狗。
劉焱走上去拎他的袋子,周替安從廚房轉悠一圈捧着碗雞湯走出來,睨了他一眼,一邊喝湯一邊調笑說,“真的對我這麽好?”
周琛看他,淺淡的說,“你愛吃不吃,反正用的是孝敬你的名義。”
周替安“呵呵”的笑了,“那肯定是得吃,不能讓老不死的一邊說我壞話一邊盡占我便宜。”
周琛看了劉焱一眼,劉焱嘴角嗫嚅了下,淺笑說,“随便聊的。”
周琛“唔”了聲,他又看了眼姥爺,淡淡說,“他不說出來心裏也不舒坦。”
劉焱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猶豫了下,問,“姥爺說你小時候吃了不少桃,說你在家住到五六歲吶。”
周琛“噢”了下。
“那你怎麽說自己沒吃過?”
劉焱正對的是周琛的背影,依舊高大清瘦,頭發剃的幹淨利落,他平淡的解釋,她理所當然的相信。
他說,“當時小,不記得也很正常。”
劉焱牽着他的手,啧啧搖頭,“姥爺還說你聰明,一點都不記事兒。”
過了會兒,兩個人進到廚房,這個時辰還早,劉焱問,“回憶下,桃子甜嗎?”
周琛平靜的點頭。
“被你說的我也想吃了。”
周琛看向劉焱,笑呵呵的,“我好像什麽都沒說,你就想吃了?”周琛也是服氣了,他寵溺的看向她,“那這樣好不好,桃子成熟了,我讓人寄到新京去。”
“可以啊,”劉焱想了下,“那時候我們也考完了,不如帶着劉一過來玩吧,你說呢?”
周琛朝着她的唇角親了口,“随便你。”頓了會兒,他說,“都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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