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巧合
挂了電話,我覺得每一根神經都在瑟瑟發麻。
拖着行李箱,走到登機口候機。
姚夢娜和尚傑坐在新媒體同事的身邊,緊盯着微博上對莫柔機場照的反響。
我随便找了個位置,坐下後才發現,莫柔就坐在我的對面。
他戴着口罩,看見我,友好地揮揮手。
我的表情一定很僵冷。
記得艾麗叮囑的,暫時還不能告訴任何人沈金棠的死訊。即使确認了死者的身份,警方仍然需要搜集線索,确認案件性質後再公開調查進展。
所以我不能透露任何信息給莫柔。
“這些人懂什麽啊!”
姚麗娜抱怨道。
尚傑冷冷地說:“群衆的眼睛是雪亮的。”
我湊過去,看見莫柔機場照下的評論,有不少是抱怨造型太用力、西服不适合機場雲雲。
姚麗娜臉色難看,甚至有點窘迫,然而嘴仍硬:“國民審美水準一貫低。”
我不出聲。
對面的莫柔知曉這一切,突然對我眨眨眼。
雖然口罩遮去他大半張臉,我還是能看見他眼角的笑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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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照片反饋不好,他還如此高興?
“姚編輯,我建議接下來男裝周的造型,還是多聽聽小左編輯的意見吧。”尚傑說。
原來如此!
我難以置信地看向莫柔,他悄悄用右手對我比出了“ok”的手勢。
原來他假意附和姚夢娜,就是要證明她的選擇有錯,逼她将接下來行程中的主導權讓給我。
可是,為了我,何必?
十一個小時的飛行,我幾乎沒有合眼。
一閉上眼睛,或是聽見艾麗的話,說沈金棠死了,而我要如何瞞住莫柔……
或是滿腦的疑問,他為何要幫我至此?
翻來覆去,頭發都要在椅背上蹭掉一大把。
莫柔和尚傑坐頭等艙,而我和其他工作人員都是經濟艙。沒辦法,誰讓我們是打工的。
“小左編輯。”
突然聽見有人輕聲叫我。
我取下眼罩,看見尚傑白淨秀氣的小臉。
正是機艙熄燈的時間,身邊的人幾乎都已沉沉睡去。
“小左編輯,你有時間嗎?”他小聲問。
我點頭。他指指機艙後面,示意那裏有空位,我們可以坐過去。
“我睡不着,就來找你聊天,”尚傑很興奮,“這是我第一次出國。”
他雙手摩挲着,像個第一次去游樂園的孩童。
“我聽莫老師說,你之前在英國住了很久,是不是啊?”
“是。”黑暗的機艙裏就看見他一雙大眼睛忽閃。
“那你能不能推薦一個好餐廳給我?我想去試試地道的英國菜。”
我疲憊地說:“英國菜很難吃的,你會失望。有個法國菜餐廳不錯,在希爾頓酒店樓上,有大大的玻璃窗,吃飯的時候可以俯瞰倫敦,能看見女王住的地方,還有海德公園。”
他掏出手機,遞到我面前:“你幫我把餐廳名字打上,好嗎?”
我一邊按鍵,一邊笑:“尚傑,你真的挺期待倫敦之行哦。”
“對啊,不是有話說,如果你厭倦了倫敦,你就厭倦了生活。”
我将手機遞還給他:“那我一定是厭倦了生活。”
在異國他鄉生活了六年了,看透了英國人骨子裏的自傲和冷漠,就再也沒有什麽意思。一樣沒有歸宿感,仍然找不到人戀愛。
不知何時開始,我無比渴望開始一段戀愛,也許內心深處,是想找到一個可以彼此信任坦誠的對象。
但又像丁當說的,即使是戀人之間,也不能看得太透,誰都會有想要掩飾的東西。
有時候會想,如果遇見一個對我完全誠實的人,我又能對他坦白我過往的所有嗎?如果我不能,那又有什麽資格懷抱這樣的理想。
“尚傑,”我突然發問,“你戀愛過嗎?”
“肯定啊。”他回答。
“是什麽樣的戀愛呢?”
“對方比我年長許多,”他倒是誠實,“比起戀人,更像親人。”
“真羨慕你啊……”
我閉上眼。
戀人或是親人,對我而言,好像都遙不可及。
到達倫敦的第二天,我們就馬不停蹄地開始工作。
莫柔的戰術起了效果。在機場造型遭遇滑鐵盧之後,團隊再不聽姚夢娜的指揮。
而莫柔更是無時無刻不悄然鞏固我的主導地位。
譬如他換上一條褲子,大家都在讨論露出多少寸腳踝效果最佳,而他只看着我,一臉探詢。
我便拿主意:“稍稍往下一公分更好。”
衆人于是紛紛響應,将褲腳下放一公分。
又或是錄制視頻的時候,他說完話,都要問我一句怎麽樣。
我便點頭贊許,很好,很好。
衆人于是準備收工。
看秀的時候,他一定要坐在我身邊,聽我解釋每個品牌的歷史、設計靈感和當季特色,并一直肯定地點着頭。
帶他去後臺見設計師,我做翻譯,他會朝我的方向微微側身,仔細聆聽,事後要當着其他同事的面對我表示感謝。
就這樣,男裝周剛過一半,衆人已經唯我馬首是瞻。
我真是要感激涕零。
在倫敦的行程十分緊張,幾乎就是在酒店和各個秀場之間奔走。
到最後兩天,重要的品牌時裝秀都發布過了,才稍稍松緩下來,多出點空閑時間,大家便商量着晚上出去聚餐。
而我偏巧在這時收到了布蘭德教授的郵件。
他說:“秋冬,聽說你來倫敦出差,我很開心。能否晚上一起吃個飯,在你最愛的餐廳?”
他記得我最喜歡的餐廳,真貼心。
五月的倫敦,白晝很長,到晚上八點還是明亮。
我走進餐廳,看見布蘭德教授坐在落地窗前。
他還是跟記憶中一樣,身材結實,一頭褐發,愛穿灰色的襯衫,并解開兩顆扣。
我走過去:“你甚至記得我喜歡的位置。”
他擡起頭,藍色的眼睛裏閃現出喜悅:“秋冬。”
他起身與我擁抱。
“你愛看倫敦的風景,卻不愛倫敦。”他說。
我坐下,打領結的侍者過來點單。我要了小羊排做主菜。
“還是不喜歡吃豬肉?”布蘭德笑問。
我點頭:“我很多習慣都改不了。”
他替我斟酒,然後看我喝下一口。
“喜歡嗎?”他問。
“嗯。”我沖他甜美地笑,眼裏卻泛起淚光。
“秋冬,”他面露不忍,“不如回來我身邊,繼續在研究室工作?我可以為你申請簽證。”
我搖頭:“你知道的,我并不喜歡微表情研究……它讓我的生活更加艱難。”
布蘭德不語。我這樣說,是一種對他的責備。
“你回去後,見過你媽媽嗎?”他換了話題,“見到那個人了嗎?”
我又抿下一口紅酒:“見到了,我還是沒辦法應對。”
“你需要專業的治療。”
侍者上菜。我鋪開餐巾在膝上。
“可惜我沒有時間接受治療,”我手握刀叉,“我太忙于自力更生。”
“有沒有時間戀愛?”
“有時間,但沒有适合的對象,”我說,“你教會我讀人心,人心一讀透,就很難愛上。”
“你要絕對誠實的人,當然很難。”他說。
“比你找太太更難?”我打趣。
“秋冬,我并沒有幫到你什麽,對嗎?”
他的表情哀戚,
“我只希望我沒有害到你。”
我放下刀叉,握住他的手:“教授,你沒有害我,我真心感謝你。”
他欣慰的笑,但仍有一絲懷疑躲藏在他的眉頭。
“哎,這不是秋冬嗎?”
我突然聽見有人用中文說,一扭頭,看見姚夢娜和一群同事站在另一桌前,往我這邊望着。
其中自然也有莫柔。
我松開布蘭德的手,站起身:“這麽巧。”
“哎呀我們別打擾秋冬了,”姚夢娜拿腔捏調,“我們換去那邊坐。”然後竊笑着走開。
我複又坐下。
“那人是誰?”布蘭德問。
我拿起紅酒杯:“一個小醜。”
“是麽?我看他似乎鐘情于你。”布蘭德臉上露出狡黠的笑。
“誰?”我差點被紅酒嗆死。
“一個眼神一直沒有離開你的男人。”
作者有話要說:
好累,好累,需要打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