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前塵往事2
下山的時候,白果忍不住回頭又看了眼熟悉的蜀山。如今的蜀山已經人去山空,和當初她第一次見到的蜀山相距甚遠。
那時候……
她還不是現在的她。
“給我滾!”管家和幾名壯碩的侍衛将她和一名野道士推搡着扔出府邸。
道士被推搡倒在地上,慌忙從地上爬起來,已是滿臉堆笑:“您再和老王爺說說,我抓住的這個死丫頭真的有點慧根,能變些戲法,再給我個機會,我一定能讓她化成靈怪,肯定能讓他老人家一樂。”
“王爺今天大壽,我還以為你個癟三能表演出什麽助興的節目?誰知道除了這個瘦不拉幾的傻丫頭幹巴巴站着之外,什麽都沒有!因為信你胡言亂語,我現在都不知道怎麽向王爺交差了,你竟然還敢要求進去?!給我滾!否則別怪我不客氣!”看見一旁侍衛的佩刀,吓得道士連連後退。
随着王爺府的大門關上,野道士剛才臉上一直挂着的讨好的笑也徹底消失殆盡。再看向身旁瘦小的身影時,滿是皺紋的臉上,已經怒不可遏。
她渾身是傷臉色發白,瑟瑟發抖,髒的看不清楚模樣的臉上,挂着幾滴眼淚。
“媽的!”道士揮舞着手上的藤條,劈頭照着她身上打去,瑟瑟發抖的身上落下一道道的青紫的痕跡。
她疼得面色慘白,緊緊地抱着自己的頭,覺得自己兩耳轟隆嗡鳴,鼻翼間全是濃郁的鐵鏽味。蜷成一團,緊緊抿着唇不言不語。
“你別以為我治不了你,讓你化成貓狗逗王爺開心,你是不是聽不懂?!等我打的你半死不活,我看你還裝什麽傻?!”
“……”她緊緊地蜷成一團,嘀咕了一句,卻因為聲音太低讓人聽不清楚。
“說什麽?!”道士沒聽清楚,以為是求饒,吐了口唾沫:“現在求饒晚了,看我不打死你!”老道罵得痛快,大有活活将人打死的勢頭。
她卻只是蜷着身子,緊緊地攥着小手,閉着眼,瘦弱的身子幾乎縮成小小的團。
“住手!”略顯得稚嫩的聲音,少年雖然怒氣沖沖但是卻少了氣勢。
道士回身,卻見不知道是誰家跑出來的小孩,一席白色的錦緞長袍,粉雕玉琢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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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眯了眯眼:“哪來的野孩子,滾遠點。”
小孩卻皺着臉,如臨大敵的看着道士:“你這麽能欺負人?”小孩毫不畏懼,上前就要将地上的女孩往自己身後攬去。
小手抓住女孩手的時候,女孩明顯顫抖了一下,一直緊閉着的眼睛微微睜開了條縫。
“人?”道士笑了,三角眼微微翻了翻:“你說她是人?”說着,上去一腳踩住女孩的頭發,阻止少年拖動的腳步。
“你快松開!”少年氣急了,作勢要推開道士,可是因為身形太弱根本就推不動。
“她娘都不敢要她,既然把她送到我這裏修道,我怎麽就不能打!”
少年卻像是不服氣一樣,依舊緊緊地攥着她的手,一張赤紅的小臉顯然急得不輕:“你就是不能打!”
她半眯着的眼睛,有些濕潤,有淚珠從眼角滑落下來。
……
道士才沒工夫和一個毛頭小孩耗時間,拽着女孩的頭發就要将人拖過來。
豈料,那少年忽然伸手,閉眼口中念出短暫的咒文,接着忽然一道藍色的寒光幾乎正面朝着道士襲去,只可惜少年的法術顯然力道不夠,還沒近身那寒光就偃旗息鼓了。
少年咬了咬牙,接二連三的還要使出法術,卻發現怎麽也使不出來了,一會急了一頭汗。
道士卻驚訝不少,那是蜀山的招數。慶幸這小子年紀小,學藝不精,否則他這條命怕是不保了。
道士這才上下仔細打量着這小孩,果然見小孩腰間挂着的木牌,精明的小眼睛眯縫了下,都傳說蜀山弟子入門時都會得件寶物,若是能歸為己有,豈不是美哉?
“小孩,這小東西雖然是人,可是天生命玄,是修道的好苗……你既然看不慣我教她,想要救她也容易,我賣給你。”
白非清抿着唇:“多少!”小手攥了攥自己的小錢袋。
“我不要錢,就要你脖子上的那個長命鎖。”
話音落下,少年明顯有些遲疑,這東西是他師父親自為他挑的。
“怎麽舍不得?”道士準備以退為進,轉身拽着半死不活的她就要拖走。
少年咬着下唇,氣得跺腳:“你等等!!”
道士笑了:“小孩你別以為你虧,這丫頭可漂亮着吶,多稀罕。”
少年戀戀不舍的摘下自己的長命鎖,将她扶起來,卻見那道士笑呵呵的拿過長命鎖,好像怕人反悔,腳底一溜煙跑了。
白非清要将她扶起來:“別怕,我叫白非清,我不會傷害你的。”
那時候,她覺得我窩着自己手上的那雙軟軟的手,很暖和,暖和的讓她覺得鼻子酸澀,眼角濕潤。
“師弟。”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威而不怒的聲音。
“師兄!”白非清回身,這才看見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自己身後的人,立刻笑了。
出現了一位白衣老頭,體型微胖,也笑了笑,高豎起的白發讓整個人顯得頗為嚴肅,眉宇間卻自有股仙風道骨的味道。
老頭摸了摸少年的頭,眼睛卻落在少年身後的女孩身上,眉開眼笑:“才吃頓飯的功夫,你哪領來的?”
“我用長命鎖換的。”
老頭似乎一愣:“胡鬧!”說着,上前一把拽過她。
白非清這才急了,慌忙抱着師父的腿,央求道:“師兄,你看看它身上的傷,真的很可憐的,留下吧。”小胳膊抱着老頭的腿,怎麽也不撒開。
老頭看着她,确實是滿身的傷痕,新傷舊傷确實是傷痕累累:“那你也不能拿那個寶貝長命鎖換個她,你可知道那是師父将來為你渡劫,續的命。”
“既是劫難,躲不躲得過全憑福氣,師父不是說我命中帶貴嗎?”聽出師兄的口氣有了松動,白非清慌忙道:“反正鎖是已經換了,不收留也得收留了。正好,師父不是說師兄你不是可以開門收徒了,她是你第一個徒弟如何?”
老頭嘆了口氣執拗不過:“罷了罷了,命之所至,算了。”
“謝謝師兄!”
白松垣上下打量着她,撫了撫花白的胡須,道:“倒是修仙的好苗子。
……
“我既然要開門收徒,你和我就得約法三章。”
她慌忙點頭。
“第一,仙法不得害人,心術要正。第二,不得做有損蜀山的事情。第三,不得私自使用法力看人生死。”
她有些茫然,雖然不懂老頭為什麽不要她使用靈力問蔔生死,但是她還是慌忙點頭。
老頭見她答應了,嘆了口氣:“你有名字嗎?”
她尴尬的笑了笑。
老頭似是冥思苦想了一番:“以後你就叫白果吧。”
白果,白果……她有名字了。
……
“你怎麽哭了?”白非清看着忽然從夢裏醒來的白果,撩起袖子幫她擦了擦眼角的淚。
“我夢到以前了。”
白非清笑了笑:“都過去了。”
“我欠你很多……你、師父還有蜀山的師弟師妹都要好好活着。”
白非清低垂着眼,眼底難言一片溫柔。
“……我知道的。”
馬車依舊緩緩前行,好像在離開再難回來一般。
蜀山她有了很多無法割舍的東西和人。
師父說過不得替人問生死,她偷偷為白非清蔔過一卦。
那次之後,她才徹底明白師父為什麽讓她不得問人生死,也明白那枚長命鎖有多重要。
白非清注定不得善終。
她蔔得卦象為兌坎,兇險異常,雖有轉機卻微乎其微。
如今,這一劫怕是已經開始應驗。
這次離開,但求他一世平安。
離開蜀山足有十日有餘,他們趕到了岐山,可是遍尋整個岐山山野也沒有找到一個叫黃熵的人。至于,師父那邊更是毫無消息,別說白非清,就連她也總隐隐覺得不安。雖然還是會收到幾封只言片語的書信,可是,事情似乎卻越發覺得不對勁。
還未準備動身,趕去九華山打探消息,卻發現天,原來早就變了。
“師叔!”師弟一身的狼狽,看見白非清放聲大哭起來。
“師兄?師兄他們哪?”
小師弟泣不成聲:“死了,都死了……前幾日都死了……”
“什麽?!!”白非清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白非清一把将人抓起:“你胡說什麽!師兄他不是去九華山請高人去了?”
“哪有什麽高人,是師兄怕你應劫,怕師姐修仙不能渡劫,不讓你們留在蜀山……”
“你胡說!!”白非清臉色已經猶如土灰色,幾乎将人整個提起來。
那人忽然被大力拎起來,只覺得呼吸越來越艱難,窒息的感覺迎面起來,可是更可怕的是他能清晰的感覺到,來自白非清的暴怒、瘋狂和無措。
“真的,我說的都是真的!”那人哭吼道,像是要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我說的全是事實,我也是半道回的蜀山……你逃了,師姐也逃了,你們都逃得冠冕堂皇,不像我日日夜夜受到良心責備。”
白非清只覺得失了魂一樣,手上再無力氣,小道童卻跌在地上,滿臉淚水:“蜀山毀了……我們的家沒了……如今的蜀山只剩下屍橫遍野,猶如煉獄……師父要我們逃的弟子,日後為他們收屍的,可是前幾天很多趕回去的弟子都以為沒事了……誰知道那妖邪未散,結果去的人,全都,全都死在那了。
蜀山徹底毀了,師父他們只落得個曝屍荒野的下場……最不争氣的是我,如今過了這麽久,我竟還不敢回去為他們安葬……所以我才來找師叔……我不想日日夜夜受折磨,可是卻又沒有膽子再回去……懦夫啊,我都是懦夫……”那人徹底泣不成聲。
“不會的,一定不會的。”默默念着,:“前幾日才收到書信……不對,都不對……”白非清猶如失了魂一樣,喃喃的口中只剩下那幾句。
……
蜀山,萬籁蕭條。
一地的屍骸。
腐爛的屍體,已經發黑的血,就連昔日輝煌的道觀也被場大火燒得只剩下殘骸,亂石荒屍,一切都變得破敗不堪,觸目驚心。
滿身血污的白非清一遍遍的在屍骸中尋找着,赤紅色的眼睛充斥着掩藏不住的震驚和悲傷,整個人繃得緊緊地,宛若枯枝随時會斷裂一般。
這時,皚皚的屍骨中,他崩潰的神色一淩!
那片熟悉的灰色衣角,使得白非清整個人像是傻了一樣,足足半刻中才回過神,顫顫巍巍的靠近些,卻在離那道袍最近的時候,忽然不敢靠前。即使蹲下身,也是止不住的渾身顫抖。
那張血肉模糊的臉上卻依舊可以分辨出熟悉的輪廓。
“師兄……”聲音裏似乎帶着幹啞的血腥。
白非清跪在地上泣不成聲:“我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