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自縛

聖武十六年,年關剛過,長君皇後薨,享年三十歲。

所有的人都被關在門外,空曠的屋子裏只有沈一寒一人守在長君皇後的身邊。

長君皇後幹枯的手指緊緊的抓着沈一寒的手,使勁的睜大着眼睛看着他:“一寒,木華是你的妹妹,你要記住……她永遠……永遠都是你的妹妹。”

沈一寒有些不明白長君皇後的話,但是卻有一種莫名的悲傷,毫無征兆的紅了眼眶。

“你記住了嗎?”長君皇後不死心,指甲緊緊的扣着沈一寒的手,像是費盡了全部力氣再一次問道。

“兒子明白。”明明是簡單的四個字,沈一寒卻像是回答得極其痛苦般,眼淚也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他不知道自己是哪裏來的悲傷,是因為長君皇後就要不行了,還是因為那個問題。

聽到沈一寒回答了,長君皇後忽地松了口氣,微微支起的身子重重的倒在了床上。

“母後……”

“一寒,我想見見你父皇。”長君皇後躺在床上,眼睛緊緊的閉着,晶瑩的眼淚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兒子這就去找父皇。”沈一寒說着就站起了身來,眼眶中還回旋着的眼淚被他硬生生的逼了回去,就連臉頰上也絲毫看不出來淚痕。

只是,他出門之後,沈木華還是看到了他微紅的眼眶。

聖武帝早早的就到了未央宮,一直等在門口,他的臉上有少見的急色。

透過門縫,沈木華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長君皇後。她看不真切,卻能感受到屋子裏的人确實是命不久矣。

“長君……”聖武帝輕手輕腳的走了進去,坐在長君皇後的床邊輕聲喚道。

他記憶裏的長君皇後是那個愛笑,張揚,無所畏懼的女子,後來她變了,變成了什麽樣子,什麽時候開始變的,他也有些不記得了,只是無論怎麽變,她都絕對不是如今這般沒有絲毫生氣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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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角的淚珠又不受控制的落了出來,長君皇後睜開了空洞的眼睛。

她定定的看着聖武帝,又好似沒有在看他。

“皇上……可還記得臣妾的名諱?”嘶啞的聲音響起,卻讓聖武帝一怔,面露迷茫。

長君皇後笑了,一如她當年肆無忌憚的笑。只是她再也不如以往一般能笑出聲來,更是笑得極為辛苦,比哭還難看。

她努力的撐起自己的身子,像是要坐起身來,聖武帝連忙伸出手去扶她,她順勢就倒在了聖武帝的懷裏。

她仰着頭,緩緩地擡起手,卻在距離聖武帝的臉半寸的地方停了下來了:“皇上,臣妾名喚……蕪湖。”

聖武帝呆呆的坐着,看着自己面前的手快速的落了下去。

……

長君皇後薨了之後,衆人才得以進門。

沈木華微微擡眼,看着聖武帝依舊保持抱着長君皇後的動作,再看到沈一寒微紅的眼眶,眼淚刷的就流了下來,怎麽也止不住。

長君皇後不過才三十歲,偏生這麽早就去了。

葬禮很盛大,沈木華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那個葬禮,她只聽到自己的娘親靜妃譏笑着說到這葬禮比當年的婚禮還要隆重一些。

沈木華還記得,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裏分明是有淚意的。

沈一寒連着幾日都一直守在長君皇後的靈堂,沈木華也常常過去,陪在沈一寒的身邊。沈一寒往往是偏頭看她一眼,便不再理她了。

短短幾日,沈一寒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以往的他最是愛幹淨,如今卻是十分邋遢的樣子。聽人說,他接連幾日不眠不休都守在這裏。

沈木華還記得長君皇後下葬的那天,天氣忽地晴朗了起來,宮裏厚厚的積雪都被宮人們清掃幹淨了,只留了一些水漬。

沈一寒也終于病倒了,在皇陵面前就暈倒了,是被人擡回來的。

聖武帝也像是蒼老了十歲一般……

涼風陣陣,寬大幹淨的屋子,窗戶被風微微吹開,擾得金黃色的幔帳一晃一晃的。

眼前是一片寬闊練馬場,一匹棗紅色的寶馬迎面跑來,馬上的女子穿着紅色窄袖短裝,揚着手裏的鞭子,下巴微微擡起,笑得燦爛。

忽地她翻身下馬,英姿飒爽。

“我叫蕪湖,你叫什麽,你輸了。”

睜開眼,聖武帝看着有些晃動的幔帳,只覺得自己的臉上一片冰涼,腦中只回響着長君皇後最後的那句話,臣妾名喚蕪湖……

沈一寒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一日過後了,沈木華有些擔心,便一直守在他的身邊。

“皇兄,你醒了。”看到床上躺着的人手指動了動,沈木華有些高興的開口。

沈一寒的眼睛裏有些黯淡,看着沈木華眼睛裏也是一片冰涼,這樣的眼神讓沈木華的心裏跳了跳。

“皇兄可還有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喝點水。”沈木華說着就站起身來,走到一邊的桌子旁,給沈木華倒了一杯水。

沈一寒沒有說什麽,也沒有做多餘的動作,只由着沈木華扶他起身,喂他喝水。

該做的都做了,沈木華也不知道該找些什麽話來與沈一寒說,屋子裏就這樣安靜了下來,靜得連兩人的呼吸聲都能聽到。

“我沒事,你先回去休息吧。”良久,沈一寒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開口說道。

看到沈一寒的眼睛裏有了一些溫度,沈木華心裏也放心了不少,再者她也确實是很累了,也就沒再推遲,交代了兩句就離開了。

接下來的幾日,沈一寒漸漸的好了起來,聖武帝卻和靜妃一起病倒了。

因着長君皇後的事情,沈木華看到靜妃病了,心裏總是害怕長君皇後的事情會發生在靜妃的身上,整日都是心神不寧的。

靜妃看着沈木華的臉色越漸不好,便讓葉荷和花槿拉着她出去走走。

這些日子已經沒有下雪了,梅花敗了,百花卻還沒到開的時節,整個禦花園顯得死氣沉沉的。

“今日怎的你們兩個都在,是舅舅沒空嗎?”

“回公主,是娘娘看着你這幾日心思有些重,便叫奴婢二人都侍候着。”葉荷俯身,開口答道。

“不必了,我記得前些日子是花槿去的,今日葉荷你便過去吧。”

“這,娘娘……”葉荷似有些猶豫,想說些什麽,卻被沈木華打斷了:“沒事,你去吧。”

“葉荷姐姐,你就去吧,我會好好照顧公主的。”花槿看到兩人誰都不願意退步,連忙站出來,十分肯定的保證到。

“好吧,花槿你務必要好好看着公主。”葉荷有些為難的點了點頭,還不放心的交代道,又轉身朝着沈木華開口,“公主只管寬心,奴婢瞧了娘娘,無大礙的。”

“我知道,你快去吧。”

沈木華看着葉荷一邊走還一邊不放心的回過頭來看,心裏暗暗竊喜。只要支開了葉荷,花槿就不在話下。

花槿本來也是看着葉荷離開的方向的,直到看不到葉荷的身影,她才轉過頭來看沈木華,卻發現沈木華可憐兮兮地望着她。

不好的預感……

“公主,娘娘說了讓奴婢帶你出來轉轉,別一直憋在屋子裏。”

“我就想去回去看一下,父皇來了,我好久都沒看到父皇了,他生病了我也沒去看他,好花槿你就讓我看看好不好嘛。”沈木華拉着花槿的衣袖,十分誠懇的請求道。

花槿微微皺眉,似乎在努力的思考。

“花槿,我就偷偷的看,絕對不進去。”沈木華看花槿似乎有松口的征兆,連忙舉起自己的手保證道。

“那公主你就只偷偷的看一下,然後我們就出來好不好。”花槿糾結了一番,實在是受不了沈木華撒嬌的動作,只能退一步了。

“好,那我們走吧。”一聽到花槿松口,沈木華就拉起她的手朝着蒹葭宮走去。

孟德守在門口,沈木華微微皺眉,想着自己該怎樣不引人注目的進去。

“……”沈木華拉着花槿,在她的耳邊悄聲地說着什麽。

花槿為難的看了一眼沈木華,似乎在考慮這話的可能性。

“快去吧,肯定行的,又不是第一次了。”沈木華一邊說着,一邊将花槿推了出去。

花槿回頭望了望沈木華,一咬牙,硬着頭皮朝孟德走去。

孟德是聖武帝的貼身太監,自然也是宮中的太監總管,不說是一手遮天,這權利也算是極大的。

只是還好,這人心性純良,和宮中之人關系都還不錯,尤其是疼愛沈木華,按宮裏人私下說,這孟德只怕是将沈木華當成自己的女兒一般對待。

“怎的了,這麽着急,公主殿下呢。”孟德一回頭就看到花槿一臉着急的朝着自己跑來,再定眼一看,沒看到沈木華,當下心裏就有些着急。

“德公公,公主殿下在池塘邊摔倒了,奴婢一時不知該怎麽辦,還請德公公随奴婢去看看。”

花槿的小臉皺在一起,也不知道是真的擔心沈木華,還是其它的,總之倒像是真的有那麽回事兒。

孟德一聽,那可不得了,匆匆抓住了一個小宮女吩咐她伺候好皇上,就跟着花槿往禦花園的方向去了。

沈木華知道不管是不是自己真的摔倒了,孟德都是會跟着花槿走的。

被留下的小宮女根本不足為懼,沈木華三言兩語就将她打發了,随後便大大方方的躲在門口偷聽。

“到如今,你還是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嗎。”

……

“你,我,蕪湖,不過都是作繭自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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