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堂兄

穆慎修是我一堂兄。其實我兄弟姐妹特多,但都停留在點頭之交的層面上。惟有穆慎修和我感情最好。

從血緣上說,他是我大伯的次子,只比我長了兩歲。按常理,我一年和他碰面的次數不會超過一個巴掌之數,春節、中秋、端午、清明、冬至,會有家族聚餐。那時我能看見人前的穆慎修,和他的名字一樣,謹言慎行,進退有度。戴一副細銀邊的眼鏡,臉上總挂着若有若無的謙和笑容。

“見深,歡迎回來。”他和別人握手,都是輕輕一碰即止,輪到我時,我從屋外進來,夾着風雪,手凍得像冰坨。穆慎修迎上來,握住我的手,用力地捏了捏我的手掌。我和他交換了一個彼此心照不宣的笑。我道:“客氣了,堂兄。”

穆慎修若無其事地收回手,領我進內堂,道:“你先上去拜三拜。”

高案上燃着兩支紅燭,一只鐵皮爐子裏燒着佛經和紙元寶。案上還擺着鮮花、蔬果、點心若幹,供列祖列宗歆享。

地上放了一塊墊子。我跪下來,頭觸地,老老實實拜了三拜,起身時從穆慎修手裏接過點燃的一炷香,插在紅燭正中的香爐上,意為穆氏後代子孫前來谒見。

盡管我不姓穆,我姓杜,盡管我也沒有上家譜。

“奶奶要見你。”

穆慎修在前帶路,抄手游廊上遇見了好些人。無論認識的、不認識的,一律點頭、微笑、致意,笑得我臉僵硬。

祖母在暖閣裏歇息。正是她力排衆議把我認回穆家。事實上,她一開口,也沒什麽人再反對。

因為我沒有繼承權,奪不了祖産。他們大可以放心。

祖母今年九十歲,身子骨還很硬朗。她坐在紅木靠椅上,閉眼念佛。

四姨在旁剝柑橘吃,見了我與穆慎修,笑眯眯地把一個剝好的橘肉分成兩半給我倆,道:“蜜甜。”

“謝謝四姨。”

這柑橘果然很甜。四姨和穆慎修出去了,暖閣裏只剩我和祖母。她問我:“你和小修合得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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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摸一刻鐘後,我從暖閣出來,身上暖融融的。閣子裏有無煙的暖爐,火力強勁。

穆慎修站在欄楯邊等我,他在看小方池子裏的赤金錦鯉。我問:“你之前也去了暖閣?”

“嗯。”他淡淡地應了聲,“走吧,到我房間去麽?”

穆慎修這樣身份的人,在祖宅都有自己的一間卧房。我當然沒有,蹭穆慎修的床一蹭就是好些年。

門牆上挂着一塊木牌,上書小楷“穆慎修”。他把牌子翻了個,反面是“休息勿擾”。

他把門鎖好了,我就見到了人後的穆慎修。

他揉了把自己的臉道:“臉凍麻了。”

眼鏡被他丢在桌上。他又說:“奶奶沒說你什麽吧?”

“和以前差不多。”

老宅改建過,裝了暖氣,我去打開來。

一會兒,穆慎修把有些笨重的羽絨服脫了,裏面是一件修身的淺灰色毛衣和襯衫。脖頸處的曲線很是漂亮,我多看了三秒,很快把視線挪開了。

他從羽絨服的口袋裏摸出手機,邊解鎖邊說:“桌上有吃的,餓了自己拿,離開飯還有好一會兒。”

他開了一瓶檸檬汽水喝,再把鞋一脫,徑直翻上床,招呼我說:“愣着幹嘛,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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