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葉子微自認不是一個锱铢必較的人,但她也絕不是一個會讓自己吃虧的人,梁為新婚夜就出差,不只沒有按時回來,還了無音信,她自然不能做枯等家中的深閨怨婦,更不能讓他認為可以這樣輕賤她在家中的地位。
所以這個下馬威是必須給的。
只是沒想到給狠了。她也有點狀況外。
必要的時候,還是得低頭求和,這才是君子之禮——畢竟他們短時間內絕對不會有孩子,可不能讓他在兩家父母面前把責任推給她。
夜裏,穿着端莊長身睡裙的葉子微端着Lucy煮的咖啡、Lucy泡的紅茶、Lucy烘焙的瑞士蓮奶油諾心泡芙殷勤地進入書房。
梁為看她一眼便低下頭,繼續翻過一頁紙。
“……”這麽冷淡,她的微笑還沒來得及醞釀就胎死腹中。
托盤豐盛,杯子冒着熱氣,梁為看一眼問:“什麽事。”
“哦,做了點吃的,想問你吃不吃。”刻意忽略主語,語焉不詳,不讓他知道到底是誰做的。
他也沒多問:“咖啡留下,其他的都給你。”
她假裝關心地問一問:“你又要熬夜?”
“難道你需要我陪你睡?”
葉子微淡定地咬下一口泡芙,讓奶香充盈味蕾:“過度熬夜精子活度會下降,我怕你們梁家香火會斷在你這,你可是第四代單傳了。”
“又在變相邀請我。”燈光下,梁為故意擺一副意味深長的臉。看起來是暧昧,實際上是在驅逐她。
“不是。我是在變相試探你。”
“試探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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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兩個泡芙,心滿意足,葉子微愉快起身,湊在他耳邊賞他答案:“試探你是不是gay。”梁為這一型,算是基圈天菜。
說完沒給男人動手的機會,立刻翩然離開,徒留一室女人香。
梁為深深呼一口氣,翻了幾頁報表,有點意興闌珊。于是打電話給助理,詢問明後天的行程。
正春宵一夜的宋助理兩頰蒸紅,迷茫道:“明天?明天公司好像沒什麽安排啊,啊,對了——”
一拍腦門,急匆匆光溜溜,晃着兩片飽滿的屁股蛋兒跑到桌邊翻出筆記本,再次确定:“梁總,明天公司沒什麽安排,但您要早起去拜訪丈母娘。”
“丈……母娘?”梁為音調詭異。
宋助理恭恭敬敬又不失幸災樂禍地點頭肯定:“是的。您還沒去過葉家,是時候拜訪一下長輩了。”
這場婚禮定得匆忙,是兩家長輩麻将桌裏搓出來的姻緣。
據說訂婚那天是這麽個情況,很晴朗的日子裏,梁母和葉母正巧都到周家參與老中青三代同堂活動——搓麻将。
那邊周家小輩和梁母贏得紅光滿面,這邊葉家腦袋不夠靈光老夫人輸得底褲都要當掉。
“葉太太啊,我說,你把你那個耳環抵給我得了。”
“不行!這可是我家老頭送我的情人節禮物。”
“那你那翡翠镯子……”
“不行!這可是我家大女兒給我的生日禮物。”
“你那條金鏈子……”
“你休想!這可是我給我外孫打的吉祥如意鎖,保一輩子平安喜樂的。”
“得得得,輸都輸不起。”
“不玩了不玩了,梁太太我們休息去吧。”
今天輸得太慘,回家不好交差,葉母必須回本,一着急喊道:“別啊,我——還有個女兒!”
于是不出所料把女兒也輸了出去。
如此草率而富有銅臭味,并且混在麻将聲裏的訂婚過程,幸好當事人不知情,不然準得鬧翻天,把家裏的草叢全給剪禿嚕皮。
梁家向來對梁為保護得很嚴密,早早就送到外面讀寄宿制學校,高二就送國外讀預科,大學本碩連讀,這兩年才回到本城,但他依然極少出現,只活在每家父母口中的“你看看人家孩子……”,以及花癡少女的“他好靓仔啊……”之中。
這等貨色本應是極搶手的,但可惜……
葉母本來懷疑過自己會不會太随便,對小女兒太不上心,但在和小女婿本人見過面後,她只想說,“感謝糊塗,難得糊塗,多虧這鈔不上心’,叫她把葉家最愁人的小女兒嫁給了本城最傑出的才俊!”
早上,梁為和葉子微拎着禮品水果回葉家拜訪,兩個人在車上便沒有太多言語,進家門後更是沒有交集,葉子微直接跑去庭院玩狗去了。
而梁為只能乖乖留在正廳,獨自面對兩位長輩的考核。
葉父手捧紫砂壺,輕輕摩挲壺壁,端得一派高深莫測。
葉母則早就被自家小女婿一張帥臉迷得七葷八素,年近五旬體會一把追星少女的心情,葉母激動啊,嘴都咧到耳朵根了,只會說“好好好……”、“小梁你說得對……”、“別怕那個小妮子,媽給你撐腰……”,諸如此類。
逗完狗回來的葉子微正好聽到這句話,眼白都快要占據眼眶。
“媽,今天吃什麽,我要吃後園的菜。”
葉母剛要不耐煩地說一句“吃什麽吃”就聽到梁為疑惑地重複:“後園的菜?”她立刻笑容殷切地站起,“對,後園的菜,你爸沒事時候種的,純天然,無公害,媽去給你摘點來!”
才幾分鐘就爸爸媽媽親親愛愛一家人。
葉子微悲哀地想,還是伊麗莎白·二毛(狗)最專一,進門後就只撲她一個人,不像其他人,個個都把眼珠釘在已婚男人身上。
“你也跟媽去?”梁為問她,“最好帶把傘,外面太陽曬。”
“好。”葉子微應得平淡,轉身走了出去。
剩下梁為再便陪葉父聊天,從國政讨論到美聯儲的最新動向。談完時事再開局下棋,梁為很耐心,時時處處進退得體。
他實則很懂如何讨長輩歡心,又或者說在周陳董徐幾家廢柴的襯托之下,他自小獨立,性格穩重,學業優秀,早就掌握讨得大人喜歡的生存之道。他迎合衆人的期盼,成長為某種模板。
葉子微和母親從後園回來,看到梁為正在為葉父泡茶。
他先淋水溫壺,然後鏟一把白茶抖入壺口,再倒些熱水醒茶,幾番過濾才出湯,端茶,“爸,您請。”極富耐心。
奇了,這人原來也能笑得這麽溫文爾雅。葉子微覺得梁為認真笑起來的模樣,真真是畫報中走來的模特。
“這個小梁,我很中意,你務必要好好同人家過日子,過個一兩年再給我抱幾個崽。”
“什麽抱崽,你剛才不是還說想要嫁給他?現在又給我下降頭,要我跟他抱崽,你怎麽是這樣善變的女人?”
“我哪有你這麽好運,”葉母氣急打她,“我要是晚生二十年,哪裏還輪得到你?”
“不要妄自菲薄,你現在也不老嘛,葉太太風韻猶存,依然牢牢霸占本城中老年男人的心。”
“要死了,給你爸聽見還得了?”
“老爸聽見只會更開心,別人摘不到的高齡之花夜夜開在他枕邊,多有面子。”
葉母老臉一紅,嘟囔道:“什麽枕邊。”
“你說咯,家裏避孕套我可是一個也沒用過。難不成姐姐和姐夫最近回來過?”
被女兒看破此事已夠難為情,更可惡是這個女兒竟然還口沒遮攔直接放在臺面上。
“不跟你講了。”保守的葉母老臉辣紅,推門就要出去。
“別走嘛。”葉子微說得宛若招客,調戲味十足。連外面兩個男人都聽到聲音。
梁為和岳父對視一眼,岳父氣定神閑道:“沒什麽,微微又在鬧她媽呢。”再蹙一蹙眉,在棋局下方布下一顆白子。“哈,我贏了。”
梁為淡定笑笑:“再來一局?”
“不用啦,”葉父老神在在地摩挲着自己的紫砂壺,“你老讓着我,沒意思。”
這邊剛結束,那邊葉子微追着葉母出來,刁蠻逼問:“什麽傻人有傻福,那個梁為娶到我才是他積德。阿姊哪有我聰明,我小時候門門功課壓過她,還有葉筝,哪一回考得過我?”
“是啦是啦,你最棒啦。”葉母也孩子氣應道,但兩個人腳步行至客廳便懂得齊齊收聲。
“微微。”梁為叫。
“幹嘛?”葉子微臉頰仍有争議後的紅霞。
梁為說:“剛才我跟爸說好了,今晚我們住在這,”見葉子微一怔,他笑問,“你不會不願意吧?”
生生把驚訝咽了下去。轉而看向葉父,“爸?”
“嗯,我和小梁商量過了,想留他在家裏多待幾天。”葉父高深莫測地點了點頭。
這小子好像有點意思,終于有人能治一治微微了。
看戲,他要好好看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