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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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為到家時已經很晚,客廳一如既往亮着燈,是葉子微等他回家。

只是今天她沒有邊看電視邊等,而是不小心睡着。

葉子微躺在客廳中央的軟毯,蜷成一團,濃密長發像海藻鋪滿地面,更襯她面龐白皙,唇如點櫻。

聽到關門的聲音,她悠悠醒轉,被梁為扶坐起來。

“怎麽躺在這裏睡,困了就上樓休息。”梁為說。

她軟軟地靠在他懷裏,一邊揉搓惺忪睡眼,一邊把桌上的一盒蛋撻拉過來,聲音軟得像一團糯米糍粑:“想給你吃這個。”

他認出這是蝦灣埗一家有名的茶餐廳的招牌蛋撻,金色脆皮盛着黃澄澄的蛋撻,撻心滑軟,香味濃郁。

“晚上路過就想買給你吃,”葉子微還是困,像幼獸往他懷裏鑽,閉着眼睛喃喃着,“我讀書時候經常吃這個當早餐。”

梁為象征性地嘗幾口,便要抱她上樓,哪知她掙了幾下從他懷裏脫出,改成上來攬住他脖頸,像某種爬行動物伏上他的背,迷迷糊糊說:“今天想要背。”

撒嬌得緊。

梁為失笑,扶住她挂在他腰間的兩條長腿,将已經昏昏欲睡的人背上了樓。

躺在床上,她枕在他手臂,睡眠漸沉,眉尖微微蹙着,一張櫻桃小嘴透着誘人的粉色,梁為不想打擾她,便想去衛生間沖個涼水澡,給身體降一降溫。

哪知他剛一動,葉子微纏着他的雙臂便收緊,柔軟的小臉往他胸前貼蹭,黏人得緊。

梁為有點無奈,只好維持這種側身的姿勢撐在她身邊,打算等她睡得更熟些再偷偷溜走。

她穿着薄薄的吊帶睡裙,溫軟的身體貼着他,香氣源源不斷傳過來,一條腿塞在他兩腿之間,另一條腿十分不文雅地壓在他身上,隔着西褲布料,加熱他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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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一會兒,梁為硬得受不了,他再次嘗試離開葉子微,對方卻不依不饒地貼上來,還仰起小臉,把蹙起的眉頭和微嘟的粉唇朝向他,抗議似的。

簡直故意勾引。

梁為緩出一口氣,俯視她半刻,終于擡起她下巴吻下去,葉子微似有醒轉征兆,唇瓣微微分開,便被他趁勢入侵,勾住了丁香小舌。

口中津液勾兌,二人纏吻得有聲有色,空氣裏盡是咂咂水聲,他意猶未盡地退出來,牽出一條透明的線。

葉子微模模糊糊地,感覺到一只手躍躍欲試地鑽進她衣裙,但困意襲來,她雙眼又沉重地閉上。

某人挑起一半的火卻很不負責任地睡着,梁為本就堅硬的身體更加膨脹堅硬,他用力揉捏她胸脯軟肉,揪着紅杏扯了扯,用鼻尖輕輕頂她,均不見反應,無奈,只好恨恨地收回手,拉開拉鏈——美人在側,卻要自己解決。

小宋聽從葉子微的話,雖然他明顯感覺老板娘那天很不對勁,且半路把他丢在馬路上的行為很不道義很沒品,但依然還是很講義氣地幫她把秘密瞞下了。

然後他就接到了新的指令,幫她物色一家療養院。

葉子微那天和梅姨簡單聊了些阿公的病情,得知他現在已經屎尿失禁,記憶缺失混亂,晝夜不分,常常白天睡覺,晚上亢奮,脾氣也愈加暴躁。

最重要是,林付不來看他。

他能記住的人已經越來越少,可最重要的親人卻吝于見他一面。

梅姨問,葉小姐,以後你能不能常來看看他。

葉子微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梁為這幾天有些異常,精神狀态有些緊繃,并且經常被她捕捉到盯着日歷發呆。每天傍晚也回來得比平時早,一回來就紮進書房,也不知道在幹什麽。有一次她推門進去,發現他伫立在窗邊望着夜色深處不知在思索什麽。

葉子微想起中午梁母來過電話,要他們這周末回家一趟。

她把這件稀松平常的事告訴梁為,沒想到對方的反應卻有些激烈,他說自己最近很忙,沒時間去。

葉子微勸了幾個來回也沒能動搖他堅定的态度。

最後葉子微只好自己帶着禮品登門拜訪。

梁母似乎早有預料,對她獨自前來一點也不意外。

詢問了他們的近況,梁母看起來很滿意。

葉子微拜訪的那天,梁母剛好請了普靈寺的主持來講經,于是她也跟着聽了一會兒。三人論道,她的觀點稚嫩,但主持仍對着梁母大贊她這個兒媳婦有佛性。

臨走前,梁母告知葉子微,下周二便是梁為爺爺的忌辰。

關于梁老爺子的事,葉子微依稀記得一點,結婚前,她提前看過她丈夫的相關報道,裏面都不約而同地提到了這個于兩年前去世的商業強人。

財經雜志誇誇其談這位老企業家的志存高遠,八卦雜志卻極力挖掘和渲染祖孫不合,家族不睦。

葉子微正想找機會和梁為談談爺爺忌辰的事情,卻意外接到了林家阿公的電話,熟悉號碼的另一端并不是熟悉的老頭子的聲音,而是慌裏慌張的梅姨。

電話裏,梅姨告訴她老頭子又闖禍了,現在正在警察局,林先生沒接電話,她只好求助于她。

葉子微趕到的時候,阿公已經吓得說不出話,兩條褲管抖抖擻擻,一看見她,便委屈地拉住她。

“這次又犯了什麽事。”葉子微習以為常地問,阿公心虛地低下腦袋。

警察先生告訴她,阿公在超市偷水果被監控器拍下,人贓俱獲。

“你們給點賠償金私了吧,他年紀這麽大,我們也不敢拘他。”

警察先生看一眼自葉子微到來便乖巧地佝偻着背的犯事老人,哼道:“早有這麽乖就好了。”

葉子微叫梅姨看好阿公,她去找超市的負責人談賠償問題。

搞定好後,她開車送梅姨和阿公回家。

不知是不是進警局受的打擊更大,阿公全程都很乖,或者說,反應很呆滞,似乎病得更嚴重了。

梅姨告訴她,前幾天和林付的那一吵,他醒來就忘,然後又偷偷摸摸溜出去,說是要找阿吉賭一局,結果不僅沒找到人還把自己弄丢,大半夜蜷縮在垃圾桶旁邊睡覺,臭得不得了。

葉子微聽着沒說話,蝦灣埗哪裏還有什麽“賭王”阿吉,阿公的朋友早就去世一大半,只是他都不記得,他還以為自己仍是那個餘威尚在的下崗警探。

說起照顧阿公,梅姨字裏行間透露着埋怨,照顧阿爾茨海症患者确實是份苦差,這病還因個體差異導致發病症狀略有不同,阿公這種過往經歷複雜的,更是難于應付。

葉子微替林付承諾會給她額外加薪水。

車開不進狹窄的小巷,葉子微下車扶阿公走進去。老人家在超市被圍攻,在警察局被審訊,受了不小驚吓。此刻抓着葉子微就像抓住了一根浮木,任她“責怪”。

但他步履蹒跚,姿勢奇怪,右臂緊夾在身側,像在緊張着什麽似的。

進屋後,梅姨趕去陽臺晾濕衣服。待人一走,阿公便趕快把葉子微拉到角落,他悄悄把右臂松開,露出破了線的上衣口袋,枯木一樣手往裏抓了一把,撈出幾顆飽滿圓潤的藍莓,獻寶似的攤在她面前:“小葉,這個給你。”

葉子微盯着那幾顆奧尼爾藍莓,說不出話來。

“快拿着,阿付那個臭小子沒錢給你買,阿公給你買。”

葉子微不得不提醒他:“阿公,你這是偷的。”

阿公氣勢弱下去幾分,但他扁扁嘴,重振旗鼓,把那幾顆藍莓往她手裏一塞:“反正他不疼你,阿公疼你!”然後轉瞬又低下去,“別告訴他我今天又闖禍了啊。”

二人正說着,梅姨從陽臺回來,領阿公去衛生間解決了一泡屎尿——他現在已經不能自己上廁所。

葉子微在屋裏走了走。

她對這裏很熟悉,和林付在一起的時候她幾乎天天來,就坐在客廳的地板,趴在那個掉漆的矮幾上看他做作業。

她功課其實不差,成績忽上忽下完全看她心情,能攔住她的唯有數學,林付曾在這張深褐色的矮幾上無數次地為她輔導數學。

那時候她是很崇拜他的,除了家世,他樣樣比她好,但也正是家世,是最致命的傷。

一個人一生的成就上限大多在他出生時就已經定下來,而葉子微的家世,便是林付一輩子也到達不了的高度——他奮鬥的終點,于她而言只是出生時的起點。

更糟糕的是,他有拖後腿的家人。

林振國年輕時曾是蝦灣埗的一名警員,那時的蝦灣埗混亂不寧,充斥着黑幫、走私、不法交易,動不動火拼砍人,從這裏走出一名警員的可能性比公雞下蛋都低,但林振國做到了。

人人都道林家生了個好仔,要轉運了。

可沒想到不久後林振國便因貪污受賄而被警隊開除,林家好仔從此淪落為街頭混混,抽煙、酗酒、賭博、幹架、家暴……無惡不作,也結了不少仇家。

後來他唯一的兒子林德安被他的仇家打死在貓鎢巷,他的妻子憤而離家從此再沒有回來。

林德安死時,他的小兒子剛出生,年輕寡婦不願接受這種生活,把六歲的女兒和不足歲的兒子一并丢給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的公公,便追求自己的人生去了。

林振國獨自撫養孫子孫女,說是撫養,實際上基本屬于放養,他三天兩頭不着家,回家也是醉的時候比醒的時候多。

家裏兩個小孩,大的照顧小的,相依為命。林付是在酒精和棍棒下長大的。

這種情況在林付上學後好轉些,因為他大了,而林振國老了,力量的扭轉使林振國再也不能想打就打想罵就罵,或許是意識到自己終歸要靠這對姐弟養老,林振國脾氣收斂,不再濫賭濫玩,但貧窮依舊是這個家解不開的結。

葉子微就是在那時候認識林付。

可惜她見識過他的落魄,卻沒能保護他的驕傲。

那時候她是陷入熱戀的小女孩,憐惜她天資卓絕卻命運多舛的愛人,她只想把一切最好的東西都給他。

于是家徒四壁的林家有了嶄新的家具,貧窮的賭徒獲得了一臺“無限取款機”。

滿心歡喜的她并不知道,當愛人蹲在她面前為她系鞋帶時,心中除了滿腔寵愛之外,還有無限自我責難的卑微。

那時候林振國最喜歡見到葉子微,因為她人美嘴甜還會給他錢。

林付最不喜歡帶她回家,可是不回家能去哪裏,茶餐廳?KFC?影院?他沒有零用錢,他只有她給的錢。

高二那一年他們曾有過一次激烈的争吵,具體原因葉子微早已不記得,她只記得那次他們冷戰了許久,從來不會讓她生隔夜氣的林付居然晾了她五天,第六天他來認錯道歉,她不滿意,躲在葉筝房間的窗簾背後不願出來,随口氣道你求我。

然後林付就突然跪了下來。

葉筝家偏僻,周圍人煙稀少,光天化日之下,貧窮卻孤傲的少年折了自己的膝蓋——他在門口跪了近一個小時。

他這一生只跪過兩個人,一個是林振國,一個就是葉子微。

作者有話要說:

一篇滑香蕉皮式.無大綱.練手文能寫這麽長,生活真是充滿驚喜。

快要結局了,每天都在卡,斷更什麽的,很有可能發生(一劑預防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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