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酒醉
張青家的走後, 沈芊就忍不住跳起來直跺腳, 她揣着手在屋子裏走來走去, 整個人顯出一種莫名的焦灼,花溪幾個本來在院子裏忙着, 可是沈芊已經來回轉了十幾圈了, 每次都拖着那長長的披帛從門口轉過去, 不一會,又默默轉回來, 簡直不能再更顯眼了。
木香莫名心疼地盯着那塊被拖來拖去的披帛, 垂地的那一段已經快看不出是色兒了!
蕊紅将張夫人送來的東西照單子分類安放好, 從其中挑出送來的幾種糕點, 給沈芊端出來,一出來,見她竟然還在轉悠,便忍不住低聲問:“姑娘?你可是有什麽心事?”
蕊紅一向表現得比較靠譜,又是張府出來的人, 沈芊瞧着她,忽然眼睛一亮, 猛地抓住她的袖子:“蕊紅小姐……妹妹, 你可得救救我啊。”
蕊紅被她這突然而來的熱情吓了一跳,連忙道:“姑娘這可折煞奴婢了,奴婢怎敢與姑娘姐妹相稱……”
沈芊如今可沒工夫掰扯這個,她拽着蕊紅的手,急切道:“那什麽, 張大人府上有什麽規矩嗎?我見了夫人,還有別的人,該怎麽稱呼呀?哦哦,對了,什麽賞菊賞花的,是不是還得吟詩作賦?晚上,晚上會不會有很多人……”
想她就算在現代,那種生人很多的趴都是不高興去的,更別說如今是在古代……她幾乎已經能想象到自己晚上的囧狀了,大概會像一只猴子掉進了人堆裏……噢!現在裝病還來不來得及。
蕊紅見她竟然是在擔憂這個,倒是有些驚訝,但想一想這幾天相處下來的情況,倒也有些理解她的心情,這位姑娘着實……着實是與大周女子很不一樣,若說她是官家小姐,那定是不可能的,即便是個小官家,也不可能把自家姑娘養成這種……嗯,活潑得過了頭的模樣;若說是平民女子,那也不可能,這姑娘雖跳脫又不懂規矩,但性子着實也懶散得很,一貫是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站着,且最重要的是她的皮膚白皙又細膩,一雙手亦是青蔥纖細,長着筆繭——這着實不是個平民女子該有的手;難道會是哪個寵愛兒女的富商家出來的嗎?
蕊紅很疑惑,她在府裏,是夫人身邊的屋裏的梳頭丫鬟,在整個府裏也算有些頭臉了,夫人為人又一向寬厚,雖治家嚴謹,但賞罰分明,只要守規矩、好好做事,都能生活地不錯。所以,夫人一開始想讓她來衙署這邊照顧沈姑娘的時候,她心裏是不太願意的,這沈姑娘的來歷,聽着老爺和夫人偶爾的讨論加上下人之間的竊竊私語,她也知曉了一些,據說消息來源是通州城那位負責護送殿下的陳統領,他聲稱,殿下是稱呼這位姑娘為“姐姐”的,且待這位姑娘極好,說是有救命之恩。
這一點,她來這兒的第一天,就親眼見證了。這位姑娘是下午的時候被外院的奴婢領進來的,她們幾個早先還商量着該怎麽給姑娘見禮,結果這位姑娘,真真是差點把她們四個給吓個半死。她竟一進院子就閉着眼睛踉踉跄跄往屋裏撲,她們四個聯手去接,都沒接住,眼見着她在地上摔了一下!膽子最小的蘭馨,差點當場給吓哭了。
神奇的是,這位姑娘既沒有責罰她們,也沒有讓她們去扶,她一個人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搖搖晃晃地撲向床榻——再也沒有起來。
到了晚膳時候,她們四個齊齊圍在屋子門口,卻沒有一個人敢去叫醒她——這時,太子殿下來了。
她們是不識得殿下的,但他們認識跟着來的衙署裏的管家,這位管家恭恭敬敬,口口聲聲言稱殿下,一屋子裏的丫鬟仆婦瞬間呼啦啦地跟着跪下,她就這麽跪在屋子門口低着頭,聽着殿下在屋子裏喚姑娘起身,這一喚起碼喚了一炷香的時間,期間屋子裏無數次傳來沈姑娘不耐煩地呢喃和拔高了聲音的嫌棄,所有人都靜靜跪着,膽戰心驚得等着殿下拔高聲音呵斥,然而,從頭到尾都沒有。
從那時起,她就曉得,那位陳統領說的話是頂頂真的,不管這位沈姑娘如今是何身份,日後,都将貴不可言。當然,這個消息,她也傳給了夫人,所以,她可以篤定,夫人今晚絕對會讓姑娘賓至如歸,當然這話,是不能和姑娘說的。
她低頭看向沈芊,對方還眨巴着眼睛,懇切地看着她,她掩唇一笑:“姑娘這問的也太多了,一時半會兒,奴婢也回答不清啊。若說規矩,咱們府上雖有些規矩,但并未太嚴苛,夫人向來是賞罰分明的,不論是大奶奶、二奶奶、少爺小姐,還是府中奴婢,只要需要遵循規矩辦事,夫人都是一視同仁的。”
“啊?”沈芊蒙圈,“那……那我不曉得你們府上有什麽規矩啊。”
Advertisement
“姑娘是客,您吶,盡管按您的心意行事就好,我們夫人可喜歡您啦。”蕊紅提點了一句。
“那,那人多嗎?”沈芊又忐忑地問,連蕊紅遞過來的軟糯的重陽糕都不想吃了。
“不多,重陽本就是女兒節,來的都是家裏的親眷們,不會有太多旁人的,再說到時候,您也是可以把奴婢一起帶去的。”蕊紅執着地把栗糕遞給她,“姑娘吃一塊,重陽節可不能少了重陽糕。”
“那就好,那就好。”沈芊從盤子上捏了塊重陽糕,舒了口氣。
果然,等到下午,當沈芊帶着蕊紅坐着官署的馬車抵達布政司張大人府第赴宴的時候,便見到來送請柬的張青家的正在門口等她,見她到了,笑容滿臉地迎上來:“姑娘可來了,夫人已經念叨您好久了。”
沈芊連忙笑着道:“勞煩張媽媽了。”
可憐見的,該把年紀稍微大些的仆婦叫做“某媽媽”還是蕊紅臨時教她的,她還說那時候為啥這張媽媽要介紹她丈夫的名字……唉,文盲的生活真是艱辛。
張青家的帶着沈芊往側門走進去,蕊紅和張青家的帶來的丫鬟們跟在後頭,張青家的一邊走一邊對沈芊道:“本該是給姑娘準備轎子的,無奈府中也不大,遂要勞煩姑娘走一走了。”
沈芊懵懵地,很想問為啥要轎子,但她很謹慎地沒問,只“嗯嗯”了兩聲。一路上,張青家的陸陸續續地和沈芊說着話,每經過一個長廊和樓閣,就會和沈芊介紹,這說的,一會兒是這個長廊是誰誰誰取的名,又是哪個書法大家題的字,又說自家老爺寫字也是一絕,當年中進士的文章還被先皇誇了字佳;一會兒又是這個樓閣有什麽什麽來歷,與江南的哪裏哪裏的園林是同一個大家設計的,與江南景致一般無二;再說這院裏的太湖石是嚴格按照瘦、皺、漏、透的标準嚴格挑選的,自家夫人最是喜歡到院子裏賞石頭……
不管張青家的說什麽,沈芊都“嗯嗯”地應付過去,實在要她發表意見了,就裝模作樣地看一會兒,說一句“确實極好”,好在這一段路總算是走到頭了,從湖上的廊橋走過去,正好能看到湖對面有一個臨湖而建的花廳,那花廳的周圍開着好幾扇窗子,正好能夠臨窗賞景,而沈芊已經看到那花廳裏坐了不少人,想必這賞菊品蟹的宴會就是在花廳裏舉行的。
果然,張青家的把她領到門口,一邊往裏走,一邊笑着揚聲道:“夫人,沈姑娘來了。”
這一揚聲,花廳裏的所有人都把視線轉到了門口,沈芊一邁進去,就感受到了所有人的關注,她咽了咽口水,強行在臉上扯出一絲笑,慢慢地走到最上首坐着的老夫人面前,想着蕊紅教她的行禮姿勢福了福身:“拜見老夫人。”
這張夫人站起身來,笑容滿面地扶起她,又慈祥地看了她好幾眼,才對着衆人道:“真是個出衆的好姑娘啊!老身今兒可總算是請到了。”
“是啊是啊。”
“沈姑娘能來可真是太好了。”
“老夫人可真有面子……”
底下坐着的一衆女眷皆掩唇而笑,一個個都很熱情的樣子,沈芊看過去,覺得大家都很善意,心思稍微放松了些。
給沈芊安排的座位就在老夫人的右下手,沈芊微笑着坐下,老夫人又給她介紹起底下的女眷來。
“這位是老身的大兒媳婦,娘家姓薛。”
這位薛太太大約四十歲的年級,穿着一身花紋較深綠色的對襟馬甲,笑着對沈芊點點頭:“沈姑娘。”
沈芊站起身,原地福了福身,也笑着說了一句:“薛太太。”
之後,老夫人又相繼介紹了她二兒媳婦錢氏,已經大女兒和二女兒,和兩個小孫女。沈芊正驚異着怎麽出嫁的女兒也都回來了,就聽到老夫人說:“這重陽啊,日月并應,正也該是女眷的節日,太/祖還下令這重陽節不僅要尊老,還要讓女眷也休息,各家的女兒都要回年娘家去吃糕去,倒是可憐老身這兩個兒媳婦,娘家都遠在南邊,竟是沒機會回去了。”
大兒媳婦和二兒媳婦相識一笑,這大女兒便立刻道:“娘,大嫂和二嫂在家裏吃糕也是一樣的,關鍵,是您的心意不是。”
錢夫人也笑着捂嘴:“娘今早就着人給我和大嫂送重陽糕了。”
“娘可是及了午時,才給我和姐姐送的,真是偏心。”二女兒立刻笑着打趣,佯作吃味的樣子。
這打趣話一說,場面立刻笑鬧起來,張夫人側頭對沈芊道:“沈姑娘別介意啊,老身這些兒女啊,都被老身寵壞了,那麽大些人了,盡是沒規沒距。”
沈芊正跟着一起傻笑呢,聽到張夫人這麽說,便道:“小女卻覺得,這樣很是溫馨。”
張夫人一笑:“你別覺得她們太鬧便好。”
這一番笑鬧之後,便是逐漸上菜了,是螃蟹、熱黃酒、用蒜蓉醋調的沾汁、并吃蟹用的蟹八件,那熱黃酒上還浮着一些菊花瓣,看着讓人胃口大開。
另外花廳裏也擺着不同品種的菊花,一花廳的女眷邊吃蟹邊賞花,端得是自在灑脫。沈芊一開始還有些拘謹,她往日也是看過那些宅鬥宮鬥的電視劇的,每一個電視劇裏頭,這種女人多的聚會那便是修羅場,高端點的,就是吟詩作畫争才名,低端點的,就是潑酒潑茶玩陷害,所以,就算蕊紅一再說不必擔心,不必擔心,她還是擔心得要死,走進來的時候,雖笑着,其實臉都快僵了。
可漸漸的,她就發現這張家人這宴會卻并沒有這樣,每個人之間都很融洽,打打趣,說說話,大家一起愉快地分享美食,甚至像脾氣稍微潑辣些的大女兒還抱怨了幾句她丈夫,迎來好些應和,若非張夫人及時打住,恐怕這就該變吐槽男人的大會了……這氣氛很像是現代的時候逢年過節,一大家子齊聚時的場景,讓沈芊又舒服又感動,時不時地就聽着幾人講的笑話,呵呵地傻笑,後來膽子大了些,也主動搭了幾回話,與她一開始決定的要做個木頭的表現,截然不同。
大約是氣氛太融洽了,這一晚上,她不僅多吃了幾只蟹,還多喝了幾口酒……
這不,宴會結束,當張青家的再次把她從側門送出去的時候,她慢悠悠地拐着步子,走出巷口,走到馬車附近,見身後只有一個蕊紅,沒有張家的仆婦了,她立刻放飛自我地邊走邊跳,就像一個小孩子一樣。
蕊紅愣沒想到沈芊喝醉了酒,是這個樣子,忍不住跟在後頭,捂嘴“嗤嗤”笑。
沈芊搖搖晃晃地走,彎彎扭扭地蹦跶,走到馬車邊上,連唱歌的性質都出來了:“……懷疑在某一個國度……呃,裏的某一年,還未……帶我到世上那……呃,天。”
不僅嚴重跑調,還一邊唱一邊打嗝,簡直是魔音穿耳,馬車裏的人終于忍不住了,出手猛地把沈芊往馬車裏一拉,沈芊噗通一聲,直接倒了進去,直接倒在了那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