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你抓不到我的

只見容七挽着容寶金站在遠處, 揮着手激動地向她打招呼,許是她動靜鬧得太大,容寶金掐了掐她呵斥了一句什麽,然後她轉過頭來,與她四目相望。

容寶金似乎不太喜歡她。

溫如沁想,她雖并無什麽異樣地朝着她笑, 慣有的容寶金八面玲珑模樣, 但許是是女兒間特有的直覺告訴她, 容寶金并不太想見她。

具體原因如何, 她也能約莫看出些。

月前皇甫家與容家那場未能如願的婚事早已過去,現如今京城也鮮少有人提及容二小姐姐被退婚一事,畢竟京城上上下下如此多人, 每天的八卦也層出不窮,再為勁爆的大事, 保鮮度恐也超不過三天。

但這并不代表這事兒就真的如此過去了, 皇甫靖選擇了投身軍營作為逃避, 容寶金也依舊是那個聰明高傲的容寶金, 但這不代表她對于此事全然不在意。

溫如沁唯一可以确定的一點是,容寶金對皇甫靖懷有的男女私情少的可憐,而容寶金之所以對她顯出一絲排斥的情緒來, 并非是她擾亂了她與皇甫靖的婚姻,而是她的到來,使得容寶金憶起那段不算愉悅的往事罷了。

容寶金骨子裏是帶了他人無法企及的自尊與高傲的,這一點與玄淩極為相似, 容寶金面上對此事絲毫不在意,但那也不過是如龜殼般堅硬的軀殼罷了,這是容寶金過往人生中一段并不光彩的記憶,高傲如她,斷然不會将此事放在心間時刻提醒。

但溫如沁的到來卻又打破了這番微妙的平衡,也怪不得容寶金會不喜她了。

此時那兩人面對面遙遙相望着,雖未有一言半語,但彼此的眼神中早已透露了許多許多。但那只是一瞬,溫如沁從頭至尾腳步未有任何停歇,目光交錯間,一切又歸于平靜了。

容七有些困惑:

“這再怎麽樣也算私闖國公府不是?何以她如此不忌諱?”

容寶金卻望了望方才溫如沁來時方向,不知在思索着什麽,有些出神。

翌日,蘭遠正式地向容長澤和蘭莺提出了帶蘭子越返回晉江的主意,一來,這兇手遲遲未找到,想來此事也将變成一樁懸案,二來,蘭子越這般模樣總寄居在容家也不是個辦法,兒子雖成了眼下這樣,但也總歸是他蘭家子孫,理應送回蘭家修養。

容長澤與蘭莺自然不做反駁,但因着蘭子越此刻傷勢嚴重情況特殊,若真如同蘭遠所說此時趕回晉江,路途遙遠不說,且一路上多半為崎岖山路,難保蘭子越在路上傷情不會加重,蘭莺便提議先由蘭遠獨自歸家,待蘭子越傷勢好轉病情穩定之後,再由容家親自派人将其送回。

兩方商量之下,蘭遠也同意了,便做出了三日後獨自啓程歸返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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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這三日,也算是存了最後一絲希望,只盼能将兇手繩之以法。

對于自家獨子莫名的成為了個廢人的蘭遠來說,這段時日便要惆悵的很,不過短短幾日間,頭發已然花白近半,而他唯一的一點點安慰,怕也只有懷中這一疊關乎他蘭家近百年産業生死的地契了,眼下害了蘭子越的兇手沒找着,家中生意也因着他們父子兩滞留京城而耽擱了,兩方都沒撈着好處之下,也只得铩羽而歸。

只盼着回到晉江情況總要好上些,晉江雖小,他們卻勝在熟悉,都說強龍壓不過地頭蛇,這若是到了晉江,他們便是那橫行霸道的地頭蛇,天子皇權再是威嚴,天高地遠的也管不了這麽多。

自從蘭子越上京起便諸事不順,現如今還險些丢了一條小命,這般事端橫生的地方,還是早些離開為妙,先到這兒,蘭遠心驚膽顫眼皮一挑一挑的,準是沒什麽好事,這讓他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思忖半響後故決定再向蘭莺提一提将歸程提前的事情。

他再也坐不得當下便起了身開門去,誰知門一開,蘭遠卻覺得眼前一黑,原來門外正站着個人,那人一身白衣,以面紗蒙面,露出的雙眼細長有神。

“蘭老爺,有些事想要同您談談,不知方不方便?”

雖是細長有神,但其中那藏不住的寒寂卻難掩。

蘭遠駭然,跌落在地,也不知是在搖頭還是點頭。

這日,容七竟收到了來自王府的一封信,寫信之人是玄淩,信的內容也奇怪,事實上玄淩這一世來,若要容七非得找個詞語來形容他的話,那便是奇怪二字。

她捧着這封信,心情怎一個複雜二字,信上說了,她爹謀反之事恐其中還牽扯着另外一人,他爹許還有另外一個同謀雲雲,末了,玄淩竟然還在信尾加上了“來日面議”四字,容七一邊戳着自己身上的雞皮疙瘩,一邊把那信送到燭火上,一把火燒燒地幹幹淨淨。

至于那信上的內容,關于那個上輩子與她爹同謀欲謀反的人,容七思忖半響,也不知為何,竟莫名想到了一人。

這人便是容阿呆。

這要放在以前容七是斷然不會懷疑到小孩頭上的,可如今,在經歷了這諸多一系列的事情後,她也有些迷惑了,倘若玄淩那日綁走容阿呆是因着此事,亦或他尋到了什麽蛛絲馬跡......若真是如此,那說不定,當年同她爹一起密謀的人,真是容阿呆?

待到容七這麽稀裏糊塗地瞎猜測一番後,她也已經來到了容阿呆房門外,正猶豫着要不要進去,還有自己該要如何開口的問題。

好不容易找好了一套說辭,她推開門,卻訝然發現屋子裏空空蕩蕩地,哪裏有小孩的蹤影?也不知是又去院子裏采花了呢,還是又去了哪個角落。

容七竟也不自覺地松了口氣,心情頗是複雜。她忽地冷靜下來,驚覺自己真乃魯莽至極,何以就這麽闖到了小孩屋外求證,況且就算如此,她還能坦然地像小孩詢問一番?問什麽?問他是否同她爹聯合,密謀謀反之事?

容七光是在腦中想象,也曉得這畫面該是有多好笑了,小孩平日裏小心翼翼而安靜乖巧的模樣尚且留在腦中,容七卻要臉不紅氣不喘地問出如此問題來。她不該懷疑容阿呆,畢竟誰能相信一個在容府做了十年傻子的小孩,會暗中做出這種事情來?

但容阿呆當真一點異心都沒有?亦或小孩當真只是個傻子? 容七對此的答案顯然也有些不确定了。

她此番前來,恐也是為了心中疑惑求一個解答罷了。

可如此明目張膽求問的事情,若對上小孩乖巧的臉,容七也着實問不出口。因而她思忖半響後,終還是決定以靜制動,即使心存疑惑也應暗中默默觀察,不宜将此事擺在面上才是。

她想到這兒,又松了口氣,這才蹑手蹑腳地離開。同時心存疑惑,這小孩又跑到哪裏去了?

“你說什麽?”

蘭遠面色慘白,顫顫巍巍地從懷中拿出自己寶貝般揣着的地契,定睛一看,他的臉色突變,忽的将手中東西攤在桌上,方才還寶貝的很的地契,眼下卻如同棄履,再不值半分。

假的...果然是假的!

蘭遠面如菜色,低垂着頭輕聲喃喃着什麽,忽地一堆東西被推到他面前,來人說了句:

“蘭老爺對這東西恐怕不陌生吧。”

“地契!我的地契!” 蘭遠眼中一亮,恨不得立馬撲倒他的寶貝上頭去,可下一秒,一雙白皙修長的手又伸了出來,将真正的地契收了起來,若有似無地放在桌邊一角。

蘭遠擡眼看他,只見面前這稍顯病态的少年也正看着他,四目相望,蘭遠總覺得這人有些眼熟,許是在哪裏瞧見過,可不管眼前這人是說,這人手裏握着他蘭家命脈這個事實卻無法反駁。

蘭遠總歸是蘭家當家人,雖骨子裏與蘭子越是同類,但這麽多的閱歷也使得他為自己鍍上一層名為冷靜自持的外衣,實打實地衣冠禽獸一枚,眼下他心知地契在對方手中,且這人還特地派人來欲與他開誠布公地談談,那說明此事還尚且留有一處轉圜之地。

當然,事到如今再去追究他蘭家地契是怎麽落入眼前這不露聲色的少年手中已然毫無意義,想來此事怕也與蘭子越脫不了幹系,若蘭遠還尚且留了一份理智的話也該知道,當務之急是如何将地契拿回來。

他冷靜了下,有些試探性地問道:

“不知公子要我如何做,才肯将地契歸還我蘭家呢?”

說完這話,蘭遠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了那始終一言不發将他帶到此處來的白衣人上,這時恰好對方也看了他一眼,四目交接,方才還告訴自己要冷靜的蘭遠卻是極其狼狽地避開了目光,忙撫了撫自己的胸口。

他的直覺告訴他,面前這兩個年輕人很危險。那眼中不經意間流出的危險氣息讓蘭遠心驚,但比這更可怕的是,那掩藏在危險之上的閑适與安然。

好似他成了他們手中畫地為牢,怎麽逃都是徒勞的獵物。

他在等,等那面色蒼白的少年開口,終于他等到了。

“其實簡單。” 他說,眉角微微動了動,輕咳了一聲。

這時那白衣少年為他倒了一杯熱茶,神色如常。許是因着那杯熱茶的緣故,那少年的臉色明顯好了許多,蘭遠随着他每一個動作而上下不安,而後又聽到他說:

“我不過是想同蘭老爺做了交易罷了。”

交易?呵,他哪裏有什麽選擇的餘地呢。

蘭遠頓了頓,道:

“但說無妨!”

盡管他并不知道,這場交易又是精心部署了多久。

又過兩日,蘭遠正式啓程歸家,身為蘭遠胞妹的蘭莺親自将其送至城門外幾番叮咛,兄妹二人相互寒暄幾句,蘭遠也離開了。而蘭子越,因着其還未痊愈的傷口與恍恍惚惚的精神狀态,則繼續留在了容家養傷,待他傷勢好轉,再另做打算。

容家尋找兇手一事仍在暗中行動,但卻委實面上功夫罷了,彼此心裏也清楚明白,此事啊,怕是就此不了了之了。

日子在另一種層面上,也算歸于平靜。

而容七偷偷追蹤她爹行蹤的這件事,也提上行程了。

若嚴格來說,他爹其實是有些神出鬼沒的。容長澤雖與容七一樣面上總笑嘻嘻的,但實則卻是只笑面虎罷了,只不過他這虎,卻并非猛獸般虎,而是些旁人看不透的東西罷了。

容七說他爹神出鬼沒,指的是容長澤一天到晚不知悶在房間做什麽,按理說說他好歹身為一國之國公,權勢也好,地位也好,也擔了個一品大官的名號。但容長澤這愛好啊,卻委實讓人捉摸不透。既不花天酒地,也不飲酒作樂,日子過的老實的很,就是不知道整日悶在房中幹什麽罷了。

因而容七蹲守他爹好幾日,卻終究沒半點收獲。

容七轉移目标又跑到了容阿呆身邊,容阿呆的生活規律其實與容長澤無異,甚至于還要更規整些。跟了好幾日,卻發現小孩除了自己房中與那片花草田,鮮少會外出到其他地方。

一是他身邊時刻有人蹲守着,二來容阿呆的也也并不是那麽愛貪玩之人,雖過得有些無聊,但也值得稱贊。

容七不敢輕易放下疑心,因而又不分晝夜地跟着那兩人幾日,這樣好幾日,異樣她沒看出什麽來,反到看出來了黑黑圓圓的眼圈在臉上。

容七身心俱疲,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卻也不得不硬着頭皮繼續下去,這日她如往常般,蹲守在容阿呆門前。這個時辰該是他出來采花的時辰了,容七記得清清楚楚,等了約莫小半刻鐘房門果然打開了,小孩那高高瘦瘦的身影映入眼簾。

他那門虛掩着,并未關的牢實,容阿呆走了幾步之後,又突然回頭進了房,容七猜測他許是忘記了拿什麽東西呢,因而便耐心的在外候着,卻不想這樣過了好一會兒都不見了那小孩再出來。

容七生疑,猶豫了片刻,還是冒着風險慢慢匍匐到了他房門前,從外面聽來,那裏頭安安靜靜的,恍若無人,她壯着膽子,伸出頭往裏望了望,果然沒瞧見什麽人,這怪了不是?他明明看見小孩進了房,莫不成他這房裏還有其他通道不是,她又把身子往裏伸了些,頓覺眼前一黑,只餘于一雙盈盈笑眼望着她,喚:

“七七。”

他估摸着小孩該是發現她了,現如今這才背着手,眉眼彎彎游刃有餘地看着她呢。

容七站起身子理了理衣裙,為了掩飾尴尬而假意的虛咳了幾聲,若無其事的道:

“阿呆啊,這麽早,你且要去哪裏”

事實上,現在日上三竿早也不早了,但依照容七現在的情況,也說不出什麽好話來。

但幸而站在他面前的人是小傻子,所以她也不用顧忌什麽。卻見小孩拿出手中白瓶搖了搖,溫和乖巧。

“花。”

容七頓悟,想他方才走到半路便折了回來怕也是忘了這瓶子,容七點點頭,哈哈哈大笑幾聲也不再說話。

她這一笑,那一臉的痘子和黑眼圈便有些滲人,小孩見此為她倒了杯熱茶遞給她,容七也不疑有他地喝了下去,她卻不知這茶本有安心寧神之作用,她這幾日本因着自己的“宏圖大業”黑白颠倒,晝夜不分,本就乏的緊,眼下喝了這茶,眼皮便禁不住打起架來,平日裏相親相愛和睦處的兩兄弟,眼下卻非要膠着在一起,大有一番要三天大戰三天三夜夜投降非要分出個勝負的勢态。

容七晃了晃頭:

“對了,你這身子可還要緊?傷口好些了嗎?”

她忽然又覺得自己這話問的委實多餘,小孩都下地走了好幾日,傷口怕也早好的差不多了。

“嗯……” 容阿呆這樣輕輕地答了句,慢條斯理地站起了身來到她身邊,将茶具茶杯收拾好了,複而半蹲在地上,仰面看着她,笑:

“七七?”

容七應了聲,轉過頭來看他,這時有一指尖微透着冰涼的手指伸過來,輕輕戳了她額頭一下,好似帶了什麽妖法般,只這麽一下,就讓容七有些晃悠的腦袋徹底垂了下來,便這樣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容阿呆将她抱起來放到床邊,又為她理了理被角,做完這一切,他方定神看着她,容七許是得有些不踏實,略微翻過了身,眼皮一跳一跳的,他頓了頓忽而又伸出了手指戳了戳她的眉心,容七總算安靜了有一會兒。

臨幸前,容阿呆終在她眼角處吻了吻,好像要将那一圈眼圈給消散似的。

複而又湊到她耳邊,輕聲呢喃。

“你捉不到我的,七七。”

作者有話要說: 萬更第一更,晚六點還有一次﹋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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