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48
國師的馬車在顧柔院子門口停住,這時,馭夫發現前方小巷處停了兩乘小轎,警覺地提示道:“大宗師。”
國師剛從馬車上下來,牽住顧柔的手正要接她下車,聽到此言便松開了顧柔,溫聲道:“你且稍坐,本座去看看情況。”
他凝眸瞥去,那兩輛官轎子一乘綠,一乘紅,前面站着一個恭敬侍立的瘦削年輕人,看起來面生得很。從衣着上來看,年輕人穿着富貴,顯然是個世家子弟,但是卻沒有授官,面貌還算過得去,但是笑容裏透着幾分世故圓滑。
那年輕人在這裏,正是為了求見國師。他雖然以前沒見過國師本尊,但是瞧見國師這一身氣度打扮,一眼之下便認出了他,臉上忙堆起笑容,彎着腰急急忙忙趕過來。
“小人王召,得見國師大人仙面,榮幸之極,榮幸至極呀。”
國師對此人毫無印象,鳳眸眯起,不作一言。王召對上他清肅冷冽的眼神,不禁心頭一凜,垂首恭拜道:“小人因仰慕國師大人的才學品德,這才貿然求見,國師大人請恕小人唐突。”
這王召乃是王國公家的長子,王家在先帝時期因為世襲家道式微,家中的幾個兒子都沒有得到很好的官,王召的叔父又因為侵占民田被參奏褫奪了官職,所以這些年這個家族愈發的不濟了。這王召雖然是個打扮講究的華麗少年,他一心想要謀個一官半職,卻實際上腦袋空空,是個草包。
王召雖然才華不濟,但是腦筋卻很靈活,他一直想要求見國師苦無門路,剛剛在城中看到一輛馬車脫離車隊轉入小巷,他早就跟過國師的車駕多次,認得這個馬夫的臉,便緊着差人擡轎子在後面跟了過來。
王召今日來,是要給國師送禮的:“小人聽說國師大人為人清高風雅,愛好收藏珍本古籍,小人特地托人從南海求得一卷《道衍真行》的殘卷,乃是先秦的孤本,一直為一名南海郡的豪俠世家保存,故而逃過了那秦始皇的焚書坑儒,妥善保存至今。請國師大人過目。”
國師微一挑眉,這個人雖然他看着不怎麽樣,但書還是可以看一看的,“嗯”了一聲,算是應允。
王召大喜過望,連忙朝身後的轎子招手:“還不快将寶物呈上來。”
後面的那頂粉簾小轎一動,裏頭捧出一個精致的紫檀木雕魑盒子,上頭鑲嵌着七寶,光看這個盒子便知道王召下了血本,何況裏頭放着千金難求的孤本古籍。不過,這些都不是王召最看重的,他把最大的籌碼押注在了——
捧着紫檀木盒的那雙素手纖盈剔透,竟是一位美人的手。
那美人雖然一張圓臉跟王召差不多,都有些短,然而勝在眼波婉轉,粉面含嬌,加上妝容精致,衣着華麗,羞澀地低着頭,雙唇好似因為太過害羞而輕輕地抿着,臉上帶着迷人的紅暈,完全是一個羞澀美麗的少女。
這少女正是王召的妹妹王萦,王召這個妹妹自幼就以容貌美麗著稱,又是長房的養大的女兒,得到來往的各家看重,沒及笄的時候,前來說親的人就踏破了門檻,王萦一個都看不上,因為哥哥王召勸她不要操之過急——妹妹有這等的美貌,乃是天賜的財富,便是做個王妃侯夫人都不差的,應該沽機待時,攀上一戶顯貴人家。
王萦聽了哥哥的話,果然等啊等地沒有嫁,終于讓她等來了一個好時機,王召打聽來了國師沒有婚娶,心想以自己妹妹的容貌,能夠得到國師的眷顧也未可知。于是他一弄到了書後,立刻就讓人擡上妹妹,找個借口送了過來。
國師緩步走來,王萦連忙打開木盒,在國師秋水般得目光下,她含羞地顫抖着身軀,暈紅雙頰,擡頭偷看了他一眼。
只見國師鳳眸低垂,玉樹臨風,貌若昆山之玉;手指瑩缜白皙,骨節铮硬修長,宛握靈蛇之珠,真是既潇灑風流,又美麗斯文,王萦看得如癡如醉,眼睛裏放出了傾慕的光芒。
國師拿起書卷,稍稍翻閱了一下,放回木盒。王萦期待地仰望着他,然而,國師輕輕地一轉身。
就在這一轉身的瞬間,王萦發光的小臉瞬間變得慘白。
她看到了國師身後的馬車上,下來了一位白衣美人。
顧柔穿着國師送給她的羅裙,長發微飄,從車上蹦跳下來,國師疾步朝她走去,雙手握住她的肩膀,沉聲道:“不是讓你再等等,為何不聽本座的話。”
王召看着顧柔一襲白衣,妩媚臉龐中帶着清麗的眼神,不由得徹底呆住了——這女子是誰?她為何穿着和國師一樣質地款式的衣裳?
“我保證我沒偷聽,”顧柔急忙舉起手發誓,“我還要去學堂接阿歡,要不然你們先聊,還是進屋坐一坐,我給你們沏杯茶?”
國師俊眉一沉,他才不是擔心她偷聽,剛剛出現那兩擡轎子之時,他擔心有危險,故而讓她躲在自己身後。“不必了,他們馬上就走。”
顧柔點頭:“哦好,那後會有期啊。”正準備走,國師道:“你先進去,給本座沏一杯茶即可。”
啊?顧柔傻了傻眼,哦了一聲,懷揣郁悶的心情進了院子。總覺得國師是不是另有圖謀,為何老為難她。
此時,王石兄妹的臉色已經變得極為難看,雖然在國師面前強顏歡笑着,可是心裏的驚訝和失落卻難以掩飾,尤其是王萦,她一直以來都對自己的美貌很自信,可以說是心氣高傲。剛剛那一眼看到國師,她已經為他傾倒了,她甚至覺得不做他的妻子,哪怕只要陪在他身邊,都是可以的。
可是顧柔的出現,好像是一根刺把王氏兄妹美夢的泡沫紮破了。剛剛的顧柔那麽輕盈妩媚,美麗脫俗,跟國師站在一起談話的時候,她竟然沒有一點女子該有的端莊和嬌羞,竟然顯得那麽自信;而且國師在回答她的話時,眼神如有醉意,就好像寵溺地看着自己的小情人!
王召心裏慌得很,他抱着一線希望,恭敬地彎腰跟在國師後面,仰頭笑着問他:“國師大人,此書可合您心意?”其實書合不合心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妹妹可以合國師的心意,一朝得寵,他的仕途就全壓在上面了!
國師點點頭,慷慨地把贊許的神情給了惶恐中的王召:
“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本座一人即使藏書萬卷,也無益于大道傳播,将道之精義布澤萬民,卻是極大的功德。”
王召誠惶誠恐地聽着,國師這到底是願意收下,還是不願意手下的意思?他聽不出來,只知道順着國師的目光露出讨好的笑容。
這時候,國師話鋒一轉:
“如今太學藏書館正在擴建,剛好缺一些補庫的藏書,你有這個心意,就送到那邊去吧。”
……什什什什麽?
王召驚呆了。這可是他賣了城西的一座田莊,還附贈了一匹自己收養的千裏駒,才從別人手裏換來的珍本啊!國師的意思,是要他捐贈給太學藏書館嗎?
這樣一來,他讨好國師的本意不久付諸東流了嗎?
突然被國師逼成慈善人士的王召感覺有點站不穩了,渾渾噩噩中,突然恢複一絲神識,國師不要書,那,他的妹妹呢?
國師見王召半響無話,也不勉強,微微點頭,如蟾宮中的谪仙清雅無塵:“本座還有要事,那麽。”
王氏兄妹一聽他要走,都急了,能夠見國師一面,是多麽千載難逢的機會,如此就要失去了嗎?王萦都急出了眼淚,直在眶眶裏打轉。
王召急忙喚道:“國師大人!”
國師已牽衣帶步走進了顧柔的小宅院,站在院子裏,優雅轉身,對王召款款致意:
“那麽,本座替太學的莘莘學子向你表示謝意。”
國師轉身離去。
此時,王氏兄妹的臉已經變得慘白似灰。
王萦再也禁不住這番打擊,用手袖掩着口,嘤嘤地啜泣起來。“阿兄,阿兄……我該怎麽辦。”
這件事情如果傳了出去,被跟王家不睦的有心人知曉大肆渲染,還不曉得要說成什麽樣子。王召為了讨好國師,竟然把自己的妹妹用轎子擡出來獻過去,沒想到被人當場拒收了!
王萦從小衆星捧月的生活中,哪裏受過這樣的打擊;而且比起第一次被拒絕來,被心儀的男子所拒絕,更是一種難以忍受的痛苦。
王召看着妹妹傷心流淚的臉,心煩意亂,厲聲呵斥:“要不是你不争氣,人家國師大人會看不上你嗎?”見她哭得更大聲,又心軟了,勸慰道:“罷了罷了,妹子,是咱們家沒這個福分,等會去讓娘找秋妪給你說一門好親事,喜歡你的人照樣很多,你還記不得上月來咱們家給太奶奶祝壽的賈侯爺?那日回去他對你一直念念不忘,托人跟我旁敲側擊好幾回了。”
王萦哭得更上氣不接下氣了:“不,我不嫁。”她擦拭了一下眼睛,忿然地擡起頭,看向這座破落的小宅院,門口挂着一串風幹的葫蘆瓢,栅欄破損,茅屋頂上還有未修繕的碎瓦片——這明明就是一戶破落寒門,這個女子倒底有什麽魅力能夠讓國師這樣屈尊降貴地寵着她?
王召也随妹妹看去,露出疑惑陰沉的神色,他心念一轉,有了主意:“阿萦,你也莫慌,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待阿兄給你探明這女人的情況,咱們再作打算。阿兄也勸你一句,別太心高氣傲,只要咱們家能搭上國師這一邊,你能在他身邊混上一個妾侍都是好的。”
王萦眼中露出一絲希望,忙不疊地擦幹眼淚點點頭。
她心想:“眼前這個貧家女,便是國師也看上了她,同時将我們兩個納進府,但是我的身份高出她百倍,地位也一定是壓着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