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遲暮狂花(8)

對于林佩文這個年紀的老太太來說,離婚的确是一件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那個時代的女人,從一而終幾乎已經是根植到骨子裏的信條,就算林佩文從來不是個軟弱可欺的主也一樣。

也因此,見她打出這張牌,不僅黃逸興懵了,連整個上海灘都為之一片嘩然。不過也正因為如此,道上終于開始再度流傳起這位傳奇女性的光輝事跡。黃逸興萬萬沒想到林佩文會來這樣一手,更沒料想到這些年一直很給他面子的陳厚生會跟着推波助瀾,等到他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不對,當年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早已被外面的悠悠衆口翻了個底朝天。

這些年,林佩文一直相夫教子,隐于幕後,上海灘的年輕一代只知有三巨頭,不知有林佩文,突然驚聞鼎鼎大名的黃老大年輕時竟是靠着女人上位,那種感覺,怎一個震驚了得。一時間,關于滬上某大佬早些年不得不說的往事忽然間成了滬上百姓津津樂道的話題。

于是,這場被黃逸興視為家醜的離婚官司,在黃逸興的難以置信中,在普通百姓的萬衆期待中轟轟烈烈地拉開了序幕。

大概是覺得顏面盡失,黃逸興并沒有親臨現場,只派了個律師全權代理。一邊準備不足,一邊卻是有着萬全的準備。當黃逸興的律師發現林佩文的代理律師竟是自己曾經的師兄,當師兄義正詞嚴地甩出林佩文要求将財産對半分的訴訟請求,黃逸興那位原本也算一流的代理律師頓時便懵了。

這些年他沒少幫黃逸興幹侵吞林佩文財産的事,以為将財産攏到黃逸興名下便已萬事大吉,萬萬沒想到林佩文竟敢提出離婚,更沒有想到,林佩文敢提離婚也就算了,竟然還敢提分割財産。要知道這些年國外女權運動也才剛剛興起,就連國外也鮮少有離婚分割財産的官司。一般女性提出離婚,最多也不過能得些贍養費罷了。林佩文的訴訟請求簡直無異于獅子大開口。

而偏偏,林佩文的幹兒子準備充分,恰恰又找到了好幾個類似的判例。于是,黃逸興那邊頓時便丢盔棄甲,一敗千裏。這位老謀深算的代理律師好不容易才擦着冷汗跟法官求到了擇日開庭的恩典。

法庭上占不到便宜,黃逸興那邊明顯是存了在法庭外動手腳的心思。當天晚上,臉色鐵青的黃逸興便帶着小弟殺氣騰騰地殺到了霞飛路,那架勢,分明有一言不合就準備開打的意思。

此時安然正坐在客廳捧着一本鴛鴦蝴蝶派的小說看得起勁,見他進來,連眼皮都沒擡一下。

不知是不是被老妻傲慢的态度刺激到了,黃逸興沖過來就掀了安然面前的茶杯,這家夥裝逼穿着長衫,安然不過輕輕一撥,那飛濺的茶水就潑了他一身。

“林!佩!文!”被茶水燙到,黃逸興的一聲怒喝簡直能夠掀翻屋頂。

“怎麽這麽不小心,吳媽,快去拿塊毛巾給老爺擦擦。”面對暴跳如雷的黃逸興,安然面不改色,只禮節性地吩咐了吳媽一句。

不遠處拿着雞毛撣子撣花瓶的吳媽聞言,這才慢悠悠地應了一聲,往衛生間的方向走去。

“林佩文,你一定要這樣嗎?”看着老妻那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黃逸興揉着燙紅的手腕,一臉的痛心疾首。那表情,仿佛眼睜睜看着善良的老妻成了十惡不赦的人一般。

見他這副表情,安然只是嗤笑了一聲,随即面無表情地道:“一定要。”

“你……你你你……”黃逸興被噎了一下,伸手指着安然的鼻子,可惜你了半天也沒你出個所以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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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好整以暇地望了他半天,末了打了個哈欠,一臉不耐煩地道:“有事嗎?沒事就請回吧,天晚了,我要睡了。這人年紀大了就該好好保養,別成天想着吃喝玩樂,天知道哪天會不會死在某個女人的肚皮上。”

“你!你威脅我?”黃逸興聞言,頓時跳了起來。

林佩文年輕時可是滬上的霸王花,全盛時期,她的手裏曾經有十八家堂子。如今雖然已經輝煌不再,但真要是成心想讓某人死在女人的肚皮上,跟曾經的那些姐姐妹妹說一聲,其實未必不可能。真要說是威脅,其實也沒錯。

安然冷笑一聲,丢下一臉便秘表情的黃逸興上了樓。初次庭審的成果斐然,黃逸興太過輕敵,她這邊準備又實在充分,就算他再怎麽暗箱操作,敗訴的可能性也很低。回到房間,她已經開始興致勃勃地清點起名下的産業來了。

為了洗白上岸,這些年黃逸興着實付出了不少努力,名下的産業幹幹淨淨,拿到手根本不愁如何經營。唯一還算有點地下背景的三金公司,也是跟陳厚生合股的。如果不知道的人,很難把眼前的財産清單跟所謂的地下世界王者聯系到一起。

事實也正是如此,滬上三足鼎立,但尤以陳厚生勢大,黃逸興這個糟老頭子如今已不過是昨日黃花而已。只要能夠打贏這場官司,拿到三金公司的掌控權,她跟陳厚生聯手,完全可以把黃逸興三振出局。

黃逸興肯定也是預料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會有今天的登門拜訪。他原意應該是過來服軟的,可惜,安然根本沒打算給他機會。

不愧是枭雄,意識到安然這邊已經沒有了回轉餘地,黃逸興果斷選擇了來陰的。某天安然領着吳媽出門遛彎,竟然有不明身份的槍手朝她們開槍,要不是她早有準備,差一點就着了他的道。

黃逸興想的倒是挺美,他們兩個現在還是夫妻關系,只要她一死,不僅不用分割財産,連她名下其它的産業也成了他的。可惜,天不遂人願。

這一次,都不用安然這邊動手,報界已是一片怒斥之聲。靠着女人上位,不念舊情寵妾滅妻也就算了,如今竟然還準備趕盡殺絕。饒是民衆早已知道黃逸興從來就不是什麽好人,依然還是震驚了。于是,自認不畏權貴的記者們再度氣勢洶洶地開始了對黃逸興的口誅筆伐。

民國的确是個好時代,因為封建殘餘,這個時代文人的脊梁明顯比現代更直,說起話來也更加的不留情面。看了幾份報紙上對黃逸興的評價,安然的嘴角忍不住直抽搐,她已經可以想象得到看到報紙,黃逸興是怎樣的暴跳如雷。

安然決定來點更狠的,在起訴離婚之後,又控告黃逸興雇兇殺人。

因為黃逸興的身份,警局法院那邊當然不可能真的對他做什麽,付了保釋金,沒怎麽問話就被放了出來。但這一進一出,黃逸興那張老臉是真的丢得一幹二淨了。看報紙上那些幸災樂禍的文字,就算安然跟陳厚生沒什麽後手,他也已經權威俱喪,再不可能翻出什麽大浪來了。

江湖就像叢林,獅子沒了獠牙,就是随時等着人去痛打的落水狗。

安然覺得打完官司,自己已經完全不需要做什麽就能坐看黃逸興的淪落了。然而的然而,事情卻遠沒有她想的那樣簡單。

官司結束,成功拿到林佩文應得的那份産業,就在安然準備簽署三金公司的股權轉讓協議,将股權轉給陳厚生,讓黃逸興徹底沉淪的時候,她的頭再度撕心裂肺的痛了起來。曾經沒能接收到的記憶排山倒海般湧來。她終于知道了林佩文為什麽會那麽憤怒,那麽不甘。

黃逸興在外面養女人早已不是一天兩天了,別墅什麽的其實也不過是身外之物。林佩文真正憤怒的是背叛,陳厚生的背叛。黃逸興的背叛對她來說不算什麽,被她當成兒子替代品的陳厚生的背叛才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她一直把陳厚生當自家晚輩看待,又把最看重的義女嫁給他為妻,誰能想到,這個她一手提拔起來的孩子竟是她親生子當年身亡的罪魁禍首?

林佩文也正是因為查到了真相,一時受不了打擊才會從樓梯上滾下來的。

所以陳厚生才是她真正想要複仇的對象嗎?接收完記憶,安然哭笑不得地勾起了嘴角。這份記憶來得太晚了,她的筆已經落下。想到自己竟然在陰差陽錯之下成全了殺子仇人的大業,她就恨不得掐死自己。

幸運的是,陳厚生并不知道林佩文早已查出真相,林佩文調查當年事件的記錄也早已在之前的大火中化為了灰燼。不然,不用等黃逸興動手,她怕也早已死了無數遍了。

安然醒來的時候依舊躺在醫院裏,身旁環繞的依舊是蘇磐和陳厚生的一雙兒女。看着陳開雲和陳美玲這兩個一臉濡慕的孩子,安然百感交集。也不知,當林佩文得知自己一直疼愛的兩個孩子其實是仇人之子時,是怎樣一種心情。

“外婆,你醒了!”陳開雲一臉驚喜。

“外婆,喝水。”陳美玲則端起床頭櫃上的一杯水遞了過來。

安然不動聲色地接過水,清水入吼,卻是一片苦澀。原以為任務已經結束,沒想到現在才是開始。

得了黃逸興那邊的股份,陳厚生如今簡直是如魚得水,想要扳倒他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開始恢複更新,這個故事結束開新文《快穿之炮灰不哭》,歡迎預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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