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重返亞特蘭大

斯佳麗回亞特蘭大的決定下的很匆忙,但意志卻出人意料的固執。哪怕是傑拉爾德,如今也不能做的了女兒的主。斯佳麗決心要回到前世停留之地,為母親拼出一線生機。

上次借瑞特的馬車早就托人還了回去,因此這一次斯佳麗坐着火車重返亞特蘭大的,孤身一人。她可能要辦的事本來就不方便黑奴相随,何況塔拉現下奇缺人手。因此斯佳麗下定決心後就立刻動身,沒讓任何一人跟着。

如今的亞特蘭大越發忙亂了。一車車傷員被拉來,一箱箱鋼炮被拉走,火車上擠得密不透風,還有不少髒兮兮的大兵或是流浪漢。斯佳麗手心緊緊攥着梅麗給她的皮特姑姑家的鑰匙,一下車直奔桃樹街末尾處的那棟紅磚牆小房子。

在斯佳麗離開塔拉前,她接到了第二個壞消息:阿什禮的父親,約翰·威爾克斯先生戰死了。在母親病倒之後,仿佛已經沒什麽東西能打敗斯佳麗了。但是梅麗感到十分難過。斯佳麗答應她,除了查爾斯的遺物外,還會将威爾克斯先生的也收拾回來。

“還有阿什禮的相片。”梅麗啞着嗓子請求道,“帶一張阿什禮的相片回來吧,斯佳麗。”

斯佳麗當然答應了。雖然她覺得帶上那些東西有些累贅,可是她沒法子拒絕梅麗眼淚汪汪的請求。

“我不是——我當然不是覺得阿什禮出事了。要是他出事了,我會知道,我會有感覺的!”梅拉妮仿佛明白了斯佳麗的誤解,變得激動起來,“我只是,我只是要一張他的相片。我不能——萬一将來,萬一将來……”她泣不成聲。

“我明白的,梅麗,我明白的。”斯佳麗只有将她摟在懷裏,一遍又遍輕柔地安慰着她。然後,梅拉妮吻了吻她的臉頰,對她說道:

“親愛的斯佳麗,上帝會保佑你的,就如上帝會保佑塔拉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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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達亞特蘭大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時分,斯佳麗拖着疲倦的身子趕到皮特姑姑家,放下行李,只休息了片刻就當機立斷地出了門。

亞特蘭大和她最新鮮記憶中那座繁忙而朝氣蓬勃的城市不同了,它染上了一片灰暗的忙亂。炮彈聲已經不是之前的零星和遙遠,而是一次次在城中炸響,轟然落地遍地開花,吓得人魂飛魄散。斯佳麗乍一見這幅景象,也是吓了一大跳。可她硬着頭皮,還是上了街。

幾家熟悉的藥鋪早已關門大吉,斯佳麗站在人來人往的醫院門口,斷肢和螨蟲的腐爛腥臭味兒撲鼻而來。她一路匆匆走進去,将裙擺從那些被傷病折磨得神志不清的傷員手中拉出來,好容易擠出一條道來。她眼前一亮,謝天謝地,是米德大夫!斯佳麗趕緊踮起腳尖用力揮着手絹:“米德大夫!米德大夫!”

米德大夫正忙着給一個助手吩咐手術注意事項,神情疲倦委頓,灰色的山羊胡子一绺绺黏在一起。看見斯佳麗的時候,他眼睛稍微亮了點,但很快也沒多少表情了。也許他已經太累了。他說道:“啊,斯佳麗,你怎麽會在這裏?我們正需要人手呢。”

“見鬼!”斯佳麗心裏頭罵了一句。趕緊擠過去說道:“米德大夫,我回亞特蘭大是為了找藥。我媽得了傷寒——醫院還有傷寒藥能買麽?我帶了錢的,拜托!多少錢都可以!”

可是米德大夫卻用一種詫異、迷惑而不解的目光看着她,仿佛她在說什麽不可思議的話一樣。他終于開口了,聲音遲鈍得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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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他輕輕地說道,“你不是在開玩笑吧,斯佳麗。醫院自己的藥都沒法兒供應啊。”

他的目光直勾勾看着斯佳麗,斯佳麗下意識後退一步。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站在這裏顯得多麽突兀多麽顯眼——她,斯佳麗·奧哈拉,塔拉的美人兒,身穿一件盡管有些舊了卻沒幾個補丁的綠裙子,戴一頂藍色飄帶的軟帽,手裏提着綠絲絨的錢袋。站在這破舊混亂的醫院裏,一群絕望掙紮的傷病員與一群痛苦不堪的醫生間,她是多麽格格不入!天啊,這兩個月,她還以為自己就在地獄裏呢!原來還有這麽多人在掙命啊!苦難原來真的是無窮無盡,深不可測的啊!她遠離了上輩子最絕望的那段時光太久,重來一次依舊步步維艱。可是,可是媽的病耽擱不得!想到這裏,斯佳麗重又鼓起了勇氣,她再次上前一步,緊緊盯着米德大夫的眼睛,懇切地說道:

“可是媽病倒了!她的病很嚴重!米德大夫,我專門來亞特蘭大就為給我媽找藥。求你給我點藥,我媽的病真的耽擱不得呀……”

米德大夫如夢初醒一般,猛地甩開了她的手,十分生氣的樣子,怒吼道:“是啊,你媽是病了——可是誰來關心這些傷員們啊!他們也是一樣——老天!再給我點兒藥吧,一丁點兒都行,就給傷最重的人!”他胡子不動,可眼淚直掉。

旁邊一個大夫見米德這樣,趕忙拉了斯佳麗一把,悄聲說道:“不是我們不肯幫忙……實在是醫院也沒多少藥了,現在只能緊着傷最重的人用!米德大夫都愁白了頭!而且現在什麽藥都是緊着醫院緊着傷員的,那都是軍用物資,我們也沒法兒拿出來!斯佳麗,再想想別的法子。我們這兒……真的不行,再去找別的門路吧!上帝會保佑你母親的。”

斯佳麗攥緊了手指,勉強向大夫道了一聲謝:“好,我知道了。”然而轉身出門,深深呼出一口氣。

她還是必須去找瑞特·巴特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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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早在來往亞特蘭大的路上,斯佳麗就想得清清楚楚。瑞特無疑是她能找到的,最好的弄到藥的途徑了。但她卻沒有先去找瑞特,而是去找了希望本就不大的醫院。

這并非是女孩子羞于向情人求助的心理作祟。斯佳麗此刻根本就無法斷定,瑞特是否還在亞特蘭大。對于她來說,這一趟來亞特蘭大,最重要的是找到救治母親的藥物。然後一定要完成的是将梅麗要的查爾斯與約翰·威爾克斯的遺物帶回去。至于見到瑞特,那僅是她自己一點暗暗的渴望罷了。在生存面前,她又如何能揮霍時光在自己的情愛上?見瑞特只能是個附加項,她冷酷地告訴自己。可是當被醫院告知“沒有藥物”後,斯佳麗在焦急之餘也慢慢有了一絲雀躍。她快步走向瑞特長期寄居的亞特蘭大旅館。假如他沒走,他一定還住在這裏。

假如他已經走了——斯佳麗搖搖頭,驅散這個可怕的念頭。不管了,現在想這個也沒用,先去弄清楚再說!要是他真的已經走了——真的已經走了——到時候再想辦法吧!

“您是說瑞特·巴特勒他不在?”斯佳麗再次問道。

“是的,巴特勒先生還沒回來。”前臺的黑人小姑娘有一頭擰巴的麻花辮,對着她露出歉意的笑容,“要不要您留句話給巴特勒先生?等他回來了我好對他說。”

“不必了。”斯佳麗下意識地拒絕道,又不死心地追問,“你真的不清楚他去哪裏了嗎?”

黑人小姑娘猶豫着張了張嘴,又瑟縮了回去:“媽媽聽到了會揍我的。”

斯佳麗頓時臉一黑。

強忍着不耐打發了小姑娘,斯佳麗走到門外才終于忍不住,握緊拳頭狠狠揮了揮!好哇,瑞特·巴特勒這家夥果真沒走!他居然留在這裏風流快活了!他把她忘得一幹二淨,反倒去找那個貝爾·沃特林喝酒?——是啊,能叫那黑丫頭支支吾吾的,除了沃特林那所酒吧還有什麽地方!虧她還為了可能的見面特意回去整理了一下頭發!簡直……簡直是在侮|辱人嘛!

去找他還是裝作什麽都不知道?斯佳麗很快就否決了後一個選項,她可從來不曉得什麽叫忍。再說媽的事也耽誤不得!可是就這樣去找他——去貝爾·沃特林那裏找瑞特·巴特勒,對斯佳麗而言,簡直是奇恥大辱!都怪瑞特·巴特勒那混蛋!

斯佳麗整個人都氣鼓鼓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裏來的勁頭,還是被嫉恨沖昏了頭腦,居然就這麽一路到了迪凱特街的酒吧外頭。

這裏與外面分明是兩個世界,刺鼻的劣質脂粉味,花枝招展、穿着暴露的女人醉得東倒西歪,抱着缺了手臂的大兵咯咯直笑。越絕望就越瘋狂,頹靡的氣味讓斯佳麗渾身不舒服,她差一點就拔腳走開了。要不是為了瑞——要不是為了媽的藥,她怎麽會來這種地方!大聲呵斥着趕走身邊兩個涎着口水過來搭讪的醉漢,斯佳麗頭一回為自己的行為感到一絲後悔。就在她剛剛萌生出退意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輕佻聲音響了起來:

“呵,這不是斯佳麗·奧哈拉小姐嗎?”

斯佳麗猛地轉過身來:

“貝爾·沃特林太太,”她刻意将“太太”一詞的音節咬得極重,“久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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