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貝爾·沃特林
一頭紅發、身材高挑的貝爾·沃特林是亞特蘭大最出名的性|工作者,也就是俗稱的婊|子。她對于斯佳麗敵視的态度不以為意,反而對這位時常聽說的名門淑女出現在這種地界感到驚奇。不過想起喝醉了酒睡倒在酒吧沙發上的那個男人,貝爾·沃特林什麽都明白了。她輕蔑地觑了一眼這個在她眼中還顯得過分稚嫩的小丫頭,笑着開了口:
“奧哈拉小姐,怎麽想着到這種地方來看看呀?”
她那兩片豔俗的紅唇開開合合真叫人心煩,斯佳麗厭惡地想着。哪怕發現貝爾正把她往隐蔽些的角落帶,省得那些醉漢肆無忌憚地打量她,也沒能削減她對貝爾的惡感。
“我找人。”斯佳麗冷冷地回道,似乎不想和她多說一句話。
貝爾不以為意,依然是笑盈盈的:“奧哈拉小姐認識的上等人,也要到這裏來找嗎?”
這女人真夠讨厭的。斯佳麗冷笑一聲,也不和她兜圈子了,直接反問道:
“難道沃特林太太不知道我來找誰嗎?沃特林太太不還曾經借着威爾克斯太太的手給我送過一塊手帕嗎?”
貝爾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斯佳麗的敏銳出乎她的意料。不過她很快就掩飾住了這一點,裝出一副回憶的樣子:
“我實在不明白您在說什麽!借威爾克斯太太的手——天!難道您指的是我用來包金幣的那塊手帕嗎?可我的确是真心實意要為邦聯做貢獻對于呀!”她嚷嚷着一攤手,“我哪裏有針對您的意思!您一定是想多了!至于那塊手帕——”她話頭一頓,顯出一種羞愧不安的樣子,“您是明白的,像我這種人,哪裏會像上等人一樣随身帶着帕子呢?一位好心的先生曾經在我那裏留過帕子,而我就——天!”她忽然之間驚呼一聲,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您不會是在說巴特勒先生吧!”
斯佳麗雙手抱在胸前,冷冷地看着她做戲。她手裏拈着瑞特那塊曾經被貝爾拿來包金幣、最後又到了她手中的手帕,準備随時丢到貝爾臉上。女人的直覺告訴她,沃特林是在演戲。拿了瑞特的帕子用,還弄到她面前來,這會是意外?尤其這個女人還是瑞特·巴特勒的情婦,并且對他有所圖謀!她就不信,沃特林會不清楚她和巴特勒的關系。換做個天真單純的小姑娘,聽了這些話還不氣得哭着走了?可她偏不!
看着斯佳麗從頭到尾始終沒有一絲波動的面容,貝爾終于感到了一絲吃驚。斯佳麗·奧哈拉和她以為的很不一樣,不過,這才像是瑞特·巴特勒會喜歡的女人。她感到有些躍躍欲試,但最終還是壓抑住了繼續刺激這小姑娘的沖動,反而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這麽說你要找巴特勒船長?可是我恐怕你并不清楚,瑞特是來這裏幹什麽的呢。”
“我管他喝得有多醉。”斯佳麗冷靜地說道,心頭在滴血,“我有急事找他。就是現在。”說完,她向沃特林伸出手,攤開手掌,裏面躺着一張皺巴巴的手絹。滿臉挑釁。
貝爾抿嘴一笑,向她投來贊許的一瞥。發現斯佳麗避開後也不以為意,紅發女人暧昧地笑了笑,說道:
“那麽好,你等一下。我現在就去叫他下來。”
——————————————————————
Advertisement
很久以後,斯佳麗都時常會想起那個黃昏。冗長、沉悶而焦躁,她一個人站在混亂腌臜的酒吧門口,心中滿是委屈卻又硬是不肯在“情敵”面前丢人,倔強地站在那裏,忍受着周圍流浪漢和醉鬼指指點點的嘻哈與嘲笑,遍體冰寒。那種刻骨銘心的恥辱感令她永世難忘。
但也就是在那一天,在貝爾扭着屁股袅袅娜娜地上了樓沒幾分鐘,一陣沉悶又急促的腳步聲咚咚咚地敲在了斯佳麗心頭。她擡起頭,就看見瑞特焦急的臉。瑞特外套搭在胳膊上,方格子的襯衫扣子也只是胡亂扣了幾顆,露出胸口大片的蜜色肌肉。但斯佳麗記得最清楚的,只有瑞特緊緊抓住她雙肩時,那種急迫而又擔心珍惜的眼神,他的呼吸打在她臉上,熱乎乎的。他焦急地問她:“斯佳麗,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你知不知道會有危險?”
所有的委屈都找到了發洩的缺口。斯佳麗用力眨了幾下泛酸的眼睛,紅着眼看向瑞特·巴特勒,嘴裏不知是咒罵還是委屈:“可是你也來了。”她控訴道,又重複了一遍,“可是你也來了。”
為什麽你要來這種地方。
瑞特一時語塞。他沒再說什麽,只是沉默着抱了抱斯佳麗,大力的。懷中的女孩瘦的厲害,他抖開自己的外套裹在她身上,差不多能垂到她的膝蓋上。
“怎麽樣?”他柔聲問她,細心而溫柔,“現在感覺冷嗎?是不是有點懵?要不要來一點白蘭地?”
聽到最後一句話,斯佳麗終于覺得有了點兒力氣,她皺了皺鼻子:“瑞特!”
與其說是發怒,不如說是情人間的撒嬌。斯佳麗剛想說點什麽補救——明明她還在生瑞特的氣——對方已經哈哈大笑起來,并彎下腰,再次将她摟在了懷裏。
“噓!噓!別和我發脾氣,斯佳麗——至少不是現在。”他邊笑邊懇求道,“貝爾還在上頭看着呢,你不想讓她看咱兩的笑話吧?”
斯佳麗冷哼一聲,雖然這家夥口花花沒個準兒,但剛才也還算緊張她了。再說,她也喜歡“咱兩”這個詞——尤其是在貝爾·沃特林面前。
“先放過你。”她小聲威脅道,接着,斯佳麗就感到自己被抱了起來,她下意識就抓緊了瑞特腰間的衣服。瑞特發出沉悶的低笑,男人有力的臂膀抱起她一路走出了酒吧在的小巷。他用手肘将斯佳麗的腦袋壓在他的胸口上,不讓她擡頭去看。他一路罵罵咧咧,蠻橫從醉鬼中擠出一條道來,沒讓斯佳麗被碰到一下,并最終将裹在他外套裏的斯佳麗放在了他的馬車上。
閣樓上,貝爾·沃特林緊緊攥着高腳的紅酒杯,臉上劃過一絲諷刺的笑意,遙遙向着瑞特的方向舉杯致意。
“嗨。”當斯佳麗徹底回過神來的時候,瑞特已經爬到馬車的駕駛座上,并扭過頭來笑着向她打招呼。兩個人的鼻尖差不多都撞在了一起,“嗨,親愛的斯佳麗。回亞特蘭大觀光嗎?真是個好主意。那我們現在一起來一場旅行好嗎?”
斯佳麗差一點就被他逗得笑出聲來。幸好她理智尚存,還記得自己在和瑞特生氣的事。于是扭過頭去,板着臉一言不發。
瑞特見她這幅樣子,也明白一時哄不過來。他聳肩笑了,轉過身吹了一響悠揚的呼哨,打馬慢慢走着。
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晖将人影與馬影都拖得很長。炮聲已經停息了,亞特蘭大顯得安靜。在這樣的時刻,是很容易滋生一種名為“孤獨”的情緒的。但是斯佳麗不會有這種擔心。因為就在剛才,自從她上車起,名叫瑞特·巴特勒的男人就一直插科打诨,時不時探身回來,厚着臉皮說笑話讨好她。好幾次,她都差點要繃不住勁兒笑出來了。
等到兩個人的心緒都漸漸平靜下來了,斯佳麗才終于開口問道:
“你怎麽還在亞特蘭大?我還以為你已經走了呢。”
瑞特的眼中閃過笑意,黑色短髭下白光一閃:
“我是不是可以将這話理解為關切呢?”
“呸!不要臉,少自作多情了!”斯佳麗反唇相譏。
“那麽您能給我解釋下原因麽?”他的眼睛在笑,嘴上卻偏偏要裝出一副謙遜又恭敬的神氣來,仿佛真的是在認真向她讨教一樣,“親愛的奧哈拉小姐,您明明覺得我已經走了,卻偏偏想見我一面。為此不惜跑到這種地方來……哎呀呀!真是令人感動!”他拍着大腿,笑了。
斯佳麗別過頭不理他。
瑞特回頭,溫和地望了她一眼,不着痕跡地握緊了缰繩,然後才繼續說道:
“可是斯佳麗,你不該來這種地方。這很危險,尤其是對好姑娘來說。假如——呃,我是說假如,你急着要找我。可以托個人帶話,但你不該親自來這種地方。斯佳麗,你令我很擔心。”
他的語氣嚴肅又真摯,讓人聽了心裏發酸。斯佳麗眼圈一紅,剛才的委屈又湧上心頭,她嘟囔道:
“可是明明是你先來這裏的嘛!是你先來的嘛!”
母親驟然病倒,所有的壓力都向她一人襲來。她肩挑着塔拉一大家子的生活,因此決不能垮下。可是世界上終究還是有這麽一個人的,她能在他面前肆意說笑放松,流露最真實的自我。她能将所有的情緒都倒給他,靠在他身上休息,聽他安慰和哄騙她——這個人就是瑞特,斯佳麗相信這一點。但是剛才的他太令她失望了。
瑞特含笑揉了揉她的頭發,卻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他再次說道:
“你過來找我,應該和我說一聲的。”
“這很重要?”斯佳麗咬着嘴唇問道。
“是的,這對我很重要。”瑞特耐心地回答道。
而這一次,斯佳麗悶悶地答應了。
瑞特又抽了一鞭,驅使馬車平緩前進。而他的聲音也是一樣的平緩悠長,從容不迫。他溫和地詢問道:
“斯佳麗,你怎麽會突然回到亞特蘭大呢?是不是塔拉出了什麽事情?我能幫你什麽忙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