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日一早,茵昭就去叫知津,對他說:“要不我們回南風找點幫手來吧,到時候我們人多勢衆,料想那沈羽再厲害也雙拳難敵四手。”

知津卻搖了搖頭,道:“南風向來不參與世事紛争,我不能為了一己私利,而違背他們的諾言。而且我曾經答應過皇上,不會讓南風打擾到他的天下的。”

茵昭要被知津氣死了,他這腦袋怎麽轉不過來彎呢。說道:“我們沒有參與到世事的紛争中來啊,那沈羽是個巫人,做了壞事,我們這叫清理門戶。而且這怎麽能算是打擾到他的天下,我們可是在保護他的大好河山啊。”

知津想了一會兒,覺得好像哪裏怪怪的。可還沒等他想清楚,就出事了。

東容急匆匆地沖進來,叫道:“皇兄出事了。”

三人一邊向皇宮趕去,一邊聽東容說事情的經過。

“今天探子來報,說昭明殿裏一早就開始召禦醫,一連召了十幾個,一個都沒出來。皇兄定是出了什麽事。看來沈羽知道你們回來了,怕你們叫人來,到時候寡不敵衆,所以等不及要動手了。又不能讓皇兄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了,所以要借助禦醫的手,給他安上一個合适的名號。哼,他想得美。我皇兄豈是他想弄死就弄死的,未免也太小瞧我東家的生命力了。”

三人來到昭明殿外,已經圍了好多大臣,看來他們的偵察能力也很強嘛。青羊依舊把他們攔在門外,知津沒閑心思跟他講道理,手一揮,青羊愣了愣,就他呆愣的這一瞬間,知津三人已經闖進了殿中。知津他們進殿後,青羊才一臉茫然地看着眼前這許多人,這咋回事啊。原來這段日子他也一直被沈羽控制着。雖然他不知道東容他們要做什麽,但他相信東容是不會傷害皇上的,所以又繼續履行着他的門神職責。

看着圍着皇兄打轉的十幾個禦醫,東容氣不打一處來,吼道:“都給我滾出去。”

衆禦醫本來都在專心致志地把東雲折騰來折騰去,冷不丁地給東容這一吼,手中的針都抖了幾抖。

其中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禦醫大着膽子說道:“邕王殿下,皇上這病來得突然,如不能及時醫治,恐怕……”

恐怕你個球啊恐怕,東容在心裏罵道,但口裏卻說道:“我皇兄這病生得奇怪,我特地找了一位神醫來給他看看,還請各位給騰個地,出去等候。”

一衆禦醫看向知津,只見他年紀甚輕,心下不免輕視,說道:“邕王殿下,此人年紀輕輕,恐怕是江湖術士,騙人的吧。皇上的聖體怎麽能随便交給他人。”

東容心裏急得不行了,拖延一刻,皇兄的生命就多一分危險,可這群家夥還在這裏糾纏不清,真想一棍子把他們打出去。

知津見衆人始終不肯出去,大袖一揮,衆人只覺一陣眩暈,眩暈過後腦子裏就迷迷糊糊的。東容見剛剛還冥頑不靈的禦醫們突然一個二個地都乖乖地排着隊走了出去,向知津點了點頭,急走向東雲身邊。

只見東雲躺在禦榻之上,全身冰冷,雙眼依舊無神地盯着一個地方,氣息微弱得幾不可查。說道:“知津,快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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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津走進,看着東雲,皺了皺眉頭。先将一顆槐蜜丸給東雲吃下,再來緩緩除去東雲身上的蠱蟲。

知津柔和地将力量送入東雲的體內,一邊口裏念念有詞,想把蠱蟲喚出來。卻感到在東雲的體內有一大股反向的力量在抵制着他,手下不由得增了幾分力。

正在這時,殿內突然響起了沈羽的聲音:“別費力了,你們救不了他的。”這聲音陰森恐怖,寒氣逼人,直叫人心裏發涼。

三人同時看向聲音的來源,沈羽正笑意盈盈地站在那裏。

東容拔劍怒上,恨恨地說道:“如果我皇兄死了,我定要你生不如死。”一字一頓,字字誅心。

沈羽一臉委屈地說道:“邕王殿下,我這可是在幫你啊,你怎麽不領情呢?你想啊,你皇兄死了,這天下不就是你的了嗎?當然,如果你肯聽話的話。”

東容哼了一聲,忿忿道:“誰要你幫這狗屁忙,老子當王爺當得好好的,你偏偏要來插一腳。你傷了我皇兄,還差點害死我媳婦,我今天就來跟你算算帳。”說罷,一劍向沈羽刺去,只見沈羽舉起手,手中冒出一團惡心的霧氣,霧氣将東容的手緊緊纏繞着。東容只感到手臂上滑膩膩的,像有一條大蛇纏繞在上面,他覺得自己的手肯定要斷了,只聽長劍落地的聲音,東容猛地向後退去。知津忙上前相扶。

茵昭此時怒不可遏,上前罵道:“你這個不要臉的醜八怪,有本事你和我打啊。你明明知道東容他不會巫術,還使這些伎倆,也忒不要臉了。”

沈羽雖然年近四十,但向來覺得自己的相貌雖然說不上是玉樹臨風,但也不至于是醜八怪的地步,他哪知道,在茵昭心裏,壞人都是醜八怪。但此時也不想跟一個小姑娘計較這些。上前說道:“你是茵昭吧?我們又見面了。”

茵昭訝異,“我什麽時候跟你見過了?”

沈羽呵呵笑道:“你忘了嗎?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的啊。祐王府中,天星閣上,那把火你忘了嗎?”說完後用手在自己的臉上摸來摸去,不一會兒,他已經變成了另一個模樣。

東容不曾見過天星閣閣主,自然不知他長什麽樣子。知津和茵昭卻是見過的。眼前這人正是在佑王府中見到的那黑衣人,雖然當時模樣看得不是很清楚,但那股陰氣森森的感覺卻是一模一樣的。

茵昭道:“原來真的是你,沒想到你居然沒死。”

沈羽笑道:“我想做的事還沒做呢,怎麽能就這麽随便地就死了。說起來我還得感謝你那一場大火,讓我又除掉了兩個不聽話的狗。”

“你把任魁他們怎麽了。”茵昭吼道。

沈羽捏了捏指尖,說道:“不聽話的狗除了打死還有什麽辦法呢?”

茵昭見他居然就這麽輕而易舉地殺了兩個跟了他這麽多年的人,還說得如此雲淡風輕。再也忍不了了,手中一聚力,一團青色的雲霧朝沈羽擊去。沈羽退後兩步,輕輕一揮手,将雲霧散去。并不出手還擊,他暫時還不想殺了茵昭。幽幽地笑了,“茵昭賢侄,你忘了,我可是你的親叔叔啊,你怎能對我下如此毒手。”

他不提茵昭的父親還好,一提茵昭就免不了想起要不是眼前這人,爹娘怎會離自己而去,留下自己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他們那麽相愛,那麽好,我們一家人本可以幸幸福福地生活在一起的,都是他,都怪他。忍不住吼道:“你不配提起他們的名字,你殺了我爹娘,你殺了自己的親生弟弟,如今又要來殺人家的哥哥。你這一生,盡是殺戮,可曾有過半分真情。”

沈羽冷笑道:“真情嗎?那是什麽東西。茵昭,你還太小了,許多事情你都不懂。”

“不,我懂。我知道東雲是一個好皇帝,我知道你是一個壞人,我知道,我必須殺了你。”

“那你就試試吧。”沈羽道。

此時一直未開口的知津走了上來,拉住茵昭,說道:“你的祖先誤入歧途,最終付出了生命的代價。為何幾千年過去了,你還未走出迷途。”

沈羽道:“小子,你就是這一代南風的村長嗎?你這村長當得可真好啊,最尊貴的巫族在你的帶領下活成了最地地道道的農夫。我想祖先們在天上怕都要笑醒吧。”

知津不理會沈羽的嘲諷,反問道:“那你呢,你活成了個什麽鬼東西。”

沈羽道:“鬼嗎?小子,如果你知道了權力的滋味,就不會這麽想了。到那時,是人是鬼又有什麽區別。”

“區別大了,是人你就活着,是鬼你早就死了。現在的你不過一片虛影而已。”

沈羽冷冷道:“小子大言不慚,不過,今天也是你最後一次大言不慚了。你放心,你們三個,哦,不,你們四個,今天都不會活着離開這裏的。沒有人來打擾你們,就讓你們安靜地死去吧。”說罷,眼睛微閉,又一團黑霧向知津他們沖去。同時,屋子裏突起大風,刮得沙簾擺式等搖搖欲墜,刮得人睜不開眼睛。

知津擋在茵昭和東容的身前,以自身力量與他相抗。知津手中躍出一團刺眼的白光,和那晚的北極星一樣的光。他想讓大風止歇,可實力不允許,風只小了一點點。

東容趁機繞道沈羽的後側,想乘沈羽專心與知津相鬥時,從身後找出破綻,乘機擊出。他緩緩圍着沈羽繞圈,可沈羽竟毫不把他放在心上,絲毫沒有躲避的跡象。

知津邊打邊問:“沈羽,你忘了你娘怎麽死的了嗎?”

沈羽一愣,他沒想到知津居然會在這關頭提起他的母親來。他當然記得娘是怎麽死的,當年,他一心想要鏟除叛徒,眼中只有權力,只有最高的巫術,哪裏還顧得上兄弟之情。他不顧娘的苦苦哀求,最終還是殺了茵昭的父親。最後,母親自盡了。他一直覺得這都是茵昭父親的錯,如果不是他叛逃,他又何必追殺他,母親也不會死了。

沈羽稍一愣神,東容就找到了時機,一劍刺去。可沈羽反應急速,右手一揮,旁邊的一個香爐朝東容砸去。他這情急之下的一擊用力甚大,東容被砸到一個柱子上狠狠撞下,猛吐了一口鮮血。這回沈羽是真的被惹怒了,東容落在柱子旁,血還在嘴裏打轉,他就看見一條全身金黃,上面綴有黑斑的一條五尺長蛇迅疾地朝他過來,他還沒來得及拿起兵刃,就看見一張血盆大口朝着自己的腦袋下來了。他眼睛一閉,只聽見重物落地的聲音。原來茵昭看見毒蛇朝東容爬去時,就立馬趕了過來,一掌将它劈落在地。可這蛇絲毫沒受損傷,惡狠狠地瞅着将它劈落之人。突然它一個人立,站了起來,迅即地朝茵昭進攻。茵昭還是第一次跟蛇打架,剛開始還有些招架不住。只見這蛇一招一式甚有章法,進擊纏繞,靈活迅捷,偶爾還吐一吐蛇芯子吓唬人。茵昭拿起東容的劍朝它砍去,可這蛇像練了金鐘罩鐵布衫似的,幾砍不入,又跑得快,茵昭多擊不中,扔劍不用。茵昭試了試平時召喚小動物時的咒語,本就是情急時的下策,她也沒抱多少希望,可誰知居然還有點用。雖然不能召之即來,但可以擾亂它的心神。

茵昭在這邊跟一條蛇鬥智鬥勇,知津那邊突然也崩出了一條蛇。原來沈羽見跟知津久鬥不下,不想多花時間,居然喚出了一條八尺長蛇來。這蛇跟茵昭那條長得一模一樣,就是長了一點,可能是它的娘親。大蛇在知津面前人立起來,一雙眼睛放出刺骨的寒光。知津見這大蛇威猛異常,心想自己鬥沈羽一人已經勉為其難,再來這樣一條大蛇該如何是好。

千鈞一發,知津終于還是将他的小幼崽喚了出來。這是一只小小的雄鷹,全身雪白。雖然它還未孵化完全,但一雙翅膀已可以翺翔,且風力甚大,它的喙小小的,但尖利非常。等這白鷹孵化完全時,其翺翔于天地山川,皆無一物是它敵手。可此時情況危急,只能先讓它上場救命了。

小白鷹第一次上場,就遇見大蛇這樣修為深厚的敵手,論實力自然不及。可這蛇有一種害怕雄鷹的天性,竟讓它有些怯場了,所以白鷹竟也與大蛇相鬥了一會兒。

沈羽見知津喚出的這白鷹竟能與自己的大蛇相抗,心下不免一驚。但也只是一驚,随及又迅速與知津相鬥起來。

長時間的抗衡早已耗盡了知津的心力,他覺得自己早已支持不住了,僅剩最後一口血堵在喉嚨那裏,遲遲不肯吐出。

突然,知津想到了什麽,他迅速在自己的手上劃了一道口子,将手舉向頭頂。這裏看不到天空,可老天爺啊,求你看看我吧。

知津劃破自己的手時,沈羽就想到了他要血誓。可他怎能讓知津成功呢,就在知津将手舉起來的那一刻,沈羽對準了知津的心髒,猛地一擊。知津已經舉起的手迫不得已落下了。

茵昭剛把這條小蛇定住不動,回頭看知津時,只見他在沈羽的重擊下退後了好遠,身上布滿了血跡,黑霧将他的臉圍繞着,看不清楚。旁邊一只雪白的雄鷹呱呱叫着,凄涼的聲音讓人心碎。雪白的羽毛上染了許多刺眼的鮮紅,比白鷹那雙通紅的眼睛更觸目驚心。回過頭來,東容依然靠在柱子下,微弱的喘着氣,手裏緊緊握着那把父親留給他的劍。

茵昭看着沈羽,眼裏少了一些怨恨,多了一些可憐的神色。

沈羽被茵昭盯得有些不舒服,問道:“為什麽這麽看着我?”

茵昭冷冷答到:“你太可憐了,你這一生一無所有,連你自己都不曾屬于你,不可憐嗎?”

沈羽還想再問些什麽,可茵昭沒給他這個機會。她從懷中摸出父母留給她的簪子,望着知津,眼淚就這樣留了下來。她迅速地把簪子插進了自己的心髒,插得很重很深,生怕插不到底似的。其實那天晚上,她看到了解除封印的辦法,在知津看不到的地方。

沈羽還沒反應過來,茵昭就倒在了他的面前。他猛然想起了茵昭父親當年盜走的那根簪子,他以為它已經被毀掉了,沒想到居然留了下來。他不明白茵昭這麽做的意義何在,殉情嗎?他也不想管,他只想拿回那根簪子。他朝茵昭邁出了一步,感到好像有什麽東西落在自己的臉上,他擡頭一看,下雪了。

這場雪來得措不及防,下得轟轟烈烈,無論屋外還是屋內,鋪天蓋地地下着,下在了皇宮裏,下在了南風村,下在了知津和沈羽的身上,下在了微雲的手掌,也下在了茵昭的心裏。

茵昭倒在地上,看着知津,她好舍不得啊,就這樣離開。師父,紫陌,東容,小姨,還有知津,還有美麗的南風,我好舍不得離開你們,你們一定不能忘記茵昭,不要忘記茵昭。

沈羽看着落在自己身上的雪花和那逐漸消失的巫靈,他恐懼,懷疑,不甘,他猛的跑向茵昭,想把簪子□□,可那簪子似有靈性,沈羽靠近不得。他只能呆呆地坐着,眼睛和躺在床上的東雲一樣,不,他比東雲的更無力,更黯淡。

東容看出了端倪,慢慢爬了起來,握着劍,朝沈羽走去。他站在沈羽的面前,一劍刺穿了他的心髒,又猛地抽了出來,父皇的劍豈是你這樣的人可以玷污的。

沈羽倒在了地上,看着那遮住了天空的屋頂。那裏有一個老婦人坐在屋前的梨樹下縫着衣服,兩個孩子圍着她嬉戲着,歡笑着,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茵昭好冷啊,她覺得自己的心變成了一塊冰,全身上下的血管都凝固了。突然,一陣溫暖包圍過來,有人抱住了自己,是知津的味道。他把自己抱的好緊好緊,好像也沒那麽冷了。一滴水掉在了自己的臉上,她想用手去擦,可是沒有力氣。她模模糊糊地聽見有人在說:“昭兒,我在這裏。”

“昭兒,我在這裏。”

“嗯,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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