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異色
“師父、大師姊、二師姐,好久沒給你們寫信了。不是我不想寫,實在是最近老被阿娘拉去相親,忙得沒空啊!阿娘也真是的,找來的不是長得歪瓜裂棗就是五大三粗,好容易矬子裏面拔将軍挑出來個小白臉,還被我吓哭了……真是的,不就是一激動捏碎了茶杯嗎?至于那麽慫嗎?可是開了眼了!”
“最可氣的是另一個家夥,可巧我捏碎茶杯的時候他路過,就直愣愣的跑來跟我求婚來了,還一路纏到了家裏,煩死了——阿娘還說他好!雖然那家夥家世确實不錯,身上也有點武功,但是比我差遠了好吧?最重要的是長相!就算和那小白臉不相上下,可是和藺師叔比連人家的一根小指頭都不如!可阿娘就是相中他了,為了他還罵了我一頓,嗚嗚……”
腦海中畫出小師妹垮着臉的熊樣,宮紫玄忍俊不禁的翻到第二頁繼續往下看。
“阿娘說她才不管我願不願意,反正難得有個各樣都齊全的好人眼瘸了看上了我,不抓住機會把我潑出去她就是傻子。婚約已經定了,過兩年就辦喜酒,叫我好好呆在屋子裏繡嫁妝。她明明知道我才不耐煩做那個,果然是有了女婿就不疼女兒了,天下的丈母娘都是偏心的!”
宮紫玄又笑了。好歹同門多年,她哪裏不知道金戰戰的性子?看着也是個俊俏漂亮的小娘子,內裏卻是塊貨真價實的爆炭;嘴上還沖鋒陷陣不依不饒,實則心底早早的就偃旗息鼓了。別看她信裏把那男子淘汰得一文不名,金八珍最是疼她,那未來的妹婿要不是各方面都挑不出來毛病了,才過不了丈母娘這一關。金戰戰嘴上說的怨氣沖天,然而她要是真不願意,宮紫玄才不信金八珍能管得住她。
果然再往下看,就找出了那麽幾分小女兒家的忸怩情懷。
“哎呀,其實我也不是對他有意見啦,實在是……我覺得自己已經沒機會實現自己的夢想了。”
小師妹居然還有“夢想”這麽遠大的東西!
宮紫玄着實吃了一驚,見她接着寫道:“還是二師姐在念信對吧?幫忙看看大師姊在沒在?沒在的話繼續看下一頁。”
宮紫玄失笑。這個小師妹一如既往的萬事不操心,即使這回難得的動了心眼,知道來信一貫是由她念給師父和大師姊聽,所以早早的在信裏落了提示——卻忘了琅笈玄會即将召開,她們兩個自然早早的去赴會了,怎麽還會守在旁邊看信?真是多此一舉啊多此一舉。
她翻到下一頁,然後她就難得的捧腹大笑起來。
“二師姐,我的夢想是找一個天底下最漂亮的郎君,将來生一個最最漂亮的兒子,等他長成玉樹臨風的美男子了——去娶大師姊!等我做了大師姊的婆婆,哼哼,看她還敢再管我!”
真是好遠大的志向啊……如此波瀾壯闊的腦洞,實在讓宮紫玄不知道該如何評價。她将信收在袖中,腦子卻忍不住的一路順着金戰戰的思路往下想。
話說,以大師姊那令人發指的成長速度,等小師妹的孩子都長大成人可以成家立業的時候——她到底及笄了沒?
宮紫玄一時心向往之。
練無瑕将手中的請帖交到知客手裏的時候,絕想不到自己的年紀給了兩位師妹多麽廣闊的想象空間。
知客一看請帖上的名字,本就恭敬的态度登時上升了一層不止,連說了好幾句景仰已久的話,才喚過一個十來歲大的道童領母女二人去她們的住所。
“兩位前輩,這邊請。”道童畢恭畢敬的道。作為連番在琅笈玄會上大放異彩的人物,練無瑕本身已是他們這群小弟子們的絕對偶像,更不用提還有練峨眉這樣一個傳奇級別的存在,竟然能撞大運為兩人領一回路,道童頓時覺得自己渾身上下包括鞋底都沾滿了仙氣。一路上愣是眼風都沒敢斜一下,生恐一個表現不佳,就讓這對傳奇的母女看不起。好容易挨到了地兒,竟是憋出了一腦門的汗。
練無瑕見他汗流浃背的辛苦樣子,掏出手巾遞了過去。道童看着伸到眼前的雪白手巾傻了眼,待到反應過來時手忙腳亂的連連拒絕,慌裏慌張的扯起袖子三兩把就把汗擦了:“前輩真的不用了。”
練無瑕看着他的窘迫相,收起了手巾。道童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向她一揖想要告退,卻沒想到送出去的目光竟似是黏住一般移不開了。練無瑕本想等他退下後再關門,沒想到他只是瞪大眼睛瞅着自己發怔,不由皺了皺眉,将目光挪向庭院中的花木。
玄宗地氣氲潤,一花一葉不需刻意栽培,也自有種葳蕤嫣潤的靈秀感,就像院中此刻盛開的白玉蘭,素潔娉婷,格外動人。
“前輩喜歡白玉蘭啊?”道童回過神來,見狀急問道,還不待練無瑕回答,就騰騰騰的跑過去折了一朵最水靈的,“給你!”
練無瑕是喜歡花,但不代表喜歡摧殘花木,然而還沒來得及發表意見花就已經被摘了,看着道童殷殷期待的目光,她到底也不欲讓他難堪,只好接了過來,寫道:“多謝。”
道童臉刷一下紅得和某種靈長類生物的臀部有的一拼:“前輩喜歡就好……”忽然受驚一般一蹦三尺高,抛下句“再見”就跑得沒影了。
看看掌心水秀的花朵,練無瑕無奈搖頭,點了點靈氣進去。被折下已經成了既成事實,那麽她所能做的,似乎只有盡可能的讓這慘遭無妄之災的花留存得更久一些了。
練峨眉看着義女彙聚真氣凝了只冰碗,倒了清水進去,又把那白玉蘭放在水面上。冰碗雪光清冽,正中之花泠泠生光,襯得練無瑕嫣紅的眉睫愈發清晰如畫。
她的這個義女一直長得很慢,旁人過了一百年,她卻也只長了一歲的模樣。不過即使再慢,随着時光的流逝,她也在長大着,漸漸的也有了尋常女孩九歲的樣貌。她本就生得極好,随着眉眼逐漸長開,更是昳麗如寶如珠,雖則尚有幾分小小少女的青澀,然已能看出幾分日後冠絕天下的幽秀雅致。
如此異色,練峨眉看在眼裏,時常覺得心驚。
道門多美人,卻屬男子居多,那些世人口中公認的道門美女數量則是屈指可數。蓋因女子天性柔弱,容易為外物所動,倘若容貌再出色一些,說不得要一路被狂蜂浪蝶追逐,烈女怕纏郎,大多數美女都挺不過這一關紛紛嫁人了。真正能踏上仙途、且能修出個名堂的女性少之又少,其中容貌絕佳的女子更是鳳毛麟角,赤雲染和練峨眉本人便是後者。而大多數道門女子之所以被譽為美女,無非是因常年修道而肌骨晶瑩氣質脫俗,說句實話,論容貌之美,其實遠遠不及那些臭名卓著的妖女魔女們。
很明顯的,練無瑕并不在這大多數之中。甚至于随着她的長成,也不能算在那鳳毛麟角之中。這并不是一個好兆頭。
練峨眉這樣心不在焉着,論道時發揮的水平時高時低,一不小心就輸給了一名叫做倦收天的新晉先天。玄宗宗主察覺不對,當天就把她叫了來,美其名曰,喝茶。
“這次怎麽沒有帶紫蕊過來?”趁着練峨眉專心飲茶的功夫,玄宗宗主抽冷子問了一句。
“紫玄實力不足,見識一次足矣,多則耽誤修行。”練峨眉坦然道。她座下三徒,大弟子練無瑕同時還是她的義女,雖有道號,她卻習慣于叫她的俗家名字“無瑕”;小弟子金戰戰是好姐妹的獨女,喚起來便是略顯親昵的“戰戰”。獨有宮紫蕊被以道號相稱,比之前兩個,更多出幾分凝肅意味。
“紫玄?不是紫蕊嗎?”玄宗宗主眼珠轉了一圈,試探道,“你給她改名字了?”
練峨眉道:“紫玄已正式出家入道,吾賜她道號,紫玄。”她輕嘆一聲,擡眼看入玄宗宗主的眼,“您沒猜錯,吾是打算讓紫玄繼承萍山一脈的掌教之位。三個弟子中,惟有她最令吾滿意。”
玄宗宗主有些明白她的意思,卻仍是問道:“那長生呢?怎麽看,她都比紫玄出色得多吧?”
這回練峨眉神色卻有些暗淡,說不出是惋惜還是憐愛:“無瑕她,總是超出吾的期望。”她最初的期望,不過是想讓這個孩子平平安安、長長久久的度過一生,最好能像凡人一樣相夫教子、含饴弄孫,談不上出類拔萃,卻也是平淡幸福。“長生”這個道號,便是由此而來。
然而世事豈能盡如人意?過于出色的資質斷絕了練無瑕歸于平凡的可能,何況……先天之人對于吉兇變幻向來有着冥冥之中的預感,此時的練峨眉幾乎直覺的意識到義女身上所存在的不妥:“無瑕生得過美。”
不是太美,而是過美。凡物極則必反,過了,總不是好事。
玄宗宗主打了個哈哈:“這不是很正常嘛?你家長生打小長得好看,長大想長殘都難。順其自然,順其自然!”
練峨眉心情凝重:“吾不該那麽早讓她修習絕情仙道。順其自然,吾早先為何沒有想到呢!”
這又是另一個問題了。練峨眉悟出絕情仙道時已修道千載,世間風波疾苦早已嘗遍,再行絕情斷欲之仙道自然水到渠成。哪怕是宮紫蕊都經歷過家破人亡的仇恨與漂泊無依的貧苦,其閱歷不可謂不豐富。可練無瑕修習絕情道時還是個懵懂的孩子,七情未及萌發便被道法壓制,而随着她的長成,七情六欲必會漸漸滋生,壓制得越狠,反噬得也只會越厲害。便如被不慎埋在長堤下的蟻穴,短時間內看不過是微不足道的蝼蟻,假以時日卻會釀成整條千裏之堤的傾覆之禍。如果她只是一名貌不驚人的女子還罷了,偏又美得極端,除非終身将其困在深山之中,否則一旦入世,幾乎是注定了的禍世紅顏的命,屆時的七情之熾盛,還要遠超常人十數倍,不單禍害了別人,更是禍害了自己。
玄宗宗主的神色終于凝重了下來,拍了拍練峨眉的肩膀:“老道從前教你們什麽?禹氏治水靠的是什麽?堵不如疏。可徒弟是你的,老道也不好意思說什麽。好在你發現得早,以那小長生的年紀,真要把七情六欲件件搞清楚好說也得六七百來年,想法子補救不就行了?”
決斷時刻,練峨眉卻隐隐恐懼于內心的猜測:“興許,是弟子多想了呢?對修行者而言,紅顏白骨并無區別。”
“雲人你的性子便是這點不好,該柔的時候比哪個男人都剛硬,該剛硬的時候又比哪個女人都瞻前顧後。修行者能勘破紅顏白骨?是有這麽一說,可老道告訴你,能被當成白骨勘破的就不是紅顏!”玄宗宗主見不得她婆婆媽媽的樣子,想了想,索性比出一個例子,“還記得你那不成器的三師兄青臨鑒嗎?”
作者有話要說: 經過漫長的生長期,練無瑕終于長成了小小美人一枚,鼓掌!
金戰戰:我最大的夢想是将來生個帥帥的兒子——娶了大師姊!
宮紫玄:師妹高志……哈哈哈哈,虧你想得出來!
作者菌:于是本文西皮就這麽定了,男主是金戰戰的兒子施兒!
男一:……
于是作者菌要是沒能按時更新,一定是回家的路上被男一蓋布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