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酷暑已過，夜晚的涼風吹在肌膚上，涼意襲人。
程憶雙手捂了捂露在外的胳膊，四下無人時，眼淚終于受不住地心引力奪眶而出，滾燙的淚，淌過臉頰，滑到唇邊，淡淡的鹹味在舌尖蔓延。
實驗室的教學樓，離宿舍有點遠。
此刻将近十點，路上行人漸少，朦胧的夜色下，偶有幾聲蟲鳴。
程憶擦了擦眼睛，她不想那麽早回寝室，不然被室友看到紅着的眼眶肯定要過問。
一個人漫無目的走着，她想，要不要去校外買點吃的？這樣回到寝室時，眼睛應該不會紅了。
轉彎時，她瞧見路燈下有兩個拉的長長的影子，一個是她的，還有一個……
她轉身，只見四五米開外，立着一個高瘦的身影。
莊瑾？
程憶微微疑惑了一下，一想到剛才在實驗室的場景，剛被吹下去的悶氣再次洶湧而起。
她停住腳步，目光清冷的注視着面前穿着白色襯衫的男生。
她才注意到，他今天穿的是白色襯衫，印象中，好像是第一次看他穿白色。
本來想把他罵一頓，在看到那張清俊甚至過分好看的臉時，她竟猶豫了。
她不能失去理智，要淡定。
“你跟着我幹什麽。”
昏暗的路燈下，那張英俊逼人的臉，隐藏在一片陰影裏，看不清眸色和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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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片刻，程憶沒有等到回答，她轉身，不再搭理。
莊瑾加大腳步，來到她身後，伸出右手下意識就要拉住她，剛擡起，又覺不妥，胳膊就這麽定格在半空中，然後垂下。
近在咫尺的女孩背影，在清涼的月色下，格外纖瘦。
瘦到他不禁想，若是起一陣風，會不會把她給吹跑。
莊瑾見她走的不是回寝室的方向，問，“你現在去哪。”
程憶聽到聲音，再次停住腳步，“我去哪，和你有什麽關系。”
現在兩人之間，隔了不到一步的距離。莊瑾終于看清，那張漂亮的臉蛋上那被霧氣蒙住的雙眸，水靈靈的，像發亮的夜明珠，璀璨耀眼。
如果不泛着紅的話。
莊瑾心頭升出一股奇怪的感覺，他忽然有種想拿紙巾，跟她把眼淚擦幹的沖動。
甚至手都下意識伸進口袋裏，不過除了手機外，什麽都沒摸到。
“現在時間不早，咱們學校又大，你一個女孩子胡亂走不大安全。”
只這麽一句話，程憶就感覺心頭的委屈和火氣，瞬間煙消雲散。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樣是好呢還是不好。
“嗯，我知道，我買完宵夜就回寝室。”她吸吸鼻子。
莊瑾聽出她說話的語氣沒那麽僵硬，心情稍松。
他見四周沒什麽人，想到之前看到女大學生在校園內出事的社會新聞，說道，“這樣，我陪你出去買宵夜。”
莊瑾這句話，讓程憶有些意外。
她沒有拒絕。
她倒不是真的要他作陪，只是氣消後，她覺得有必要把話和他說清楚。
她拉投資又不是為了莊瑾一個人，她是為了社團，為了社團裏那些犧牲掉自己的業餘時間為夢想拼搏的社友，以及……她自己心中的那份情懷和熱忱。
“隊長，我想……再和你聊聊社團贊助的事。”
莊瑾插|入兜裏的手不自覺輕輕握緊，“十萬塊，對于社團來說，确實是可以解決很多問題，但是……”
莊瑾停住腳步，看向程憶。
他很想問她在夜場，以及她跟逸興創始人之間到底什麽關系的事情。
可轉念一想，他又發現他并沒什麽立場去問她。
這是她個人隐私。
程憶此時也停了下來，見莊瑾話說到一半，疑惑道，“但是什麽？”
莊瑾：“你拉到贊助是一件好事，但是，我不想社團的研究和發展方向會被外在的因素給左右。”
“可我跟……逸興的老總談過了，他只是贊助資金，不會管社團內部事情，你不用有這方面的擔憂。”
程憶語氣很是真誠，莊瑾也看得出，她是真的為社團好。
若不是她的錢來源……
莊瑾：“其實我找到人贊助，這件事過幾天就會落實下來，我已經答應贊助商一些要求，所以這個時候，再有一個贊助商進來，會讓社團和我的處境有些尴尬。”
雖然程憶有些不明白這有什麽好尴尬的，但是莊瑾是社長，話已至此，她也不好再說什麽。
程憶想起會所時，莊瑾挽着富婆的那一幕。
他該不會……
算了算了，不管怎麽樣，這都是他的私事，不關她的事。
“那好吧，社團有資金做研究就行。隊長，如果社團再遇到資金方面的問題的話，你可以跟我說，我來想辦法。”
程憶的大包大攬，讓莊瑾心情複雜起來。
許是他接觸的女生少，他從沒見過像她這樣動不動誇海口的，什麽資金問題來找她想辦法的女生，那語氣，說的好像她跟她說就能解決一樣。
但同時，他內心，又不由有些觸動。
冷風拂過臉頰，心卻是熱的。
莊瑾入神的凝視着她，“你一個女生，不覺得自己管這麽多，很累嗎？”
程憶眨了眨眼，“做自己喜歡的事，再累也覺得開心。隊長，難道你不是這樣嗎？”
莊瑾微微一曬，他從沒笑得這樣放松輕快過。
兩人一前一後，慢騰騰往校外走，路燈下的影子，短了又拉長。
莊瑾眼睛時不時掃過身前的女生，皎潔的月光下，那樣純淨而美好。
這樣的女生，應該讓人好好捧在手心才對，而不是……
莊瑾忽然有點明白過來，那天裴遠松在寝室裏說的話。
她就算被人包養，也一定是有苦衷的。
是啊，為了社團發展不聲不響的一個人拉贊助，不管用了什麽手段，她的心，都純潔且善良。
“程憶。”
聽到莊瑾忽然叫自己的名字，程憶轉身，“怎麽了？”
莊瑾：“你在學校，怎麽不找個男朋友，我聽說，追你的人很多。”
“啊？”程憶有點懵。
這段日子的相處，莊瑾發現她真的其實是個不錯的女孩子，長得漂亮卻一點都不嬌氣，謙遜勤奮，為人處世豁達大方，如果……不去那種地方該有多好。
“其實我室友裴遠松真的挺喜歡你的，你……可以考慮一下。”莊瑾從沒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會堕|落到去跟裴遠松那家夥“拉皮條”。
他想，裴遠松家裏有錢，如果程憶真的有什麽苦衷，找個能跟她解決經濟上困難的男朋友，總比她自己在外面用些不怎麽光彩的手段掙錢要好。
程憶頗有些無語，她是真的不喜歡裴遠松，這段日子裴遠松對她的緊追不舍，其實讓她挺困擾。
她明确拒絕過，但裴遠松卻依舊窮追不舍。
既然莊瑾先開口提這事，程憶實話實說，“隊長，你能不能幫我回去跟你那個室友帶個話，我真的一點都不喜歡他，要他以後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一點都不喜歡？”
裴遠松是情場老手，外表長得不錯，對女生出手又闊綽，而且不是那種典型的直男，很會讨女孩子歡心。
以往，被他看上的姑娘，基本彈無虛發。
莊瑾以為，這段日子裴遠松對程憶的猛烈追求，程憶心裏，多多少少會有些動心。
程憶很認真的點頭，“我暫時還沒有交男朋友的打算，而且現在每天那麽忙，我覺得談戀愛挺浪費時間。”
程憶這句話，莊瑾聽着有些耳熟。
他好像也曾對別人說過類似的話。
暫時沒有交女朋友的打算，很忙，浪費時間。
不知不覺，兩人已來到校外。
寬闊的馬路上車身呼嘯而過，刺耳的引擎身後，整個世界恢複短暫的安靜。
空氣裏的桂花香，漸漸淡了。
“你想吃什麽我請你，當做我惹你哭的賠罪。”
程憶咬唇，語氣嚴肅，“我才有沒有哭好嗎，你千萬不要亂說。”
莊瑾從善如流的點頭，“嗯，沒哭。”
校門外十來米外，就有一條小吃街，這個點，吃宵夜的人不少，說笑聲逐漸清晰起來。
程憶在馄饨店面前停住腳步，“我不用你請，你有事就先走吧，我進去吃了。”
莊瑾想起之前裴遠松帶夜宵去實驗室，他把裴遠松他特地跟她買的混沌給端走吃了的事。
“我好像還欠你一碗馄饨。”
“啊？”
莊瑾：“今天一次性把欠你的解決。”
程憶：“……”
馄饨店雖小，但桌椅收拾的很幹淨整潔，鋪着白色瓷磚的地面反着光。
莊瑾擡頭看着貼在牆上的菜單，“吃什麽。”
程憶略一思索，“鮮肉小馄饨。”
“老板，來兩碗小馄饨。”莊瑾拿出手機，對着貼着窗口上的二維碼結賬。
其實程憶真沒想要莊瑾請客，她這時也準備掏出手機給錢，不過她的速度，比莊瑾晚了一點。
她視線注意到莊瑾握着手機的手，骨節分明，修長勻稱。
眼睛稍上移，清晰可見的喉結，利落的下颚線條，薄唇挺鼻，眼眶深邃，明亮的燈光下，漆黑的眼裏像是盛了一汪清泉。
空氣裏飄來肉香，程憶舔舔幹涸的唇。
今天怎麽格外覺得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