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林君如是姜辰大學時候的老師。
姜辰大學就讀是在陽城的一所美術院校，也是全國數一數二的美院之一。學校裏俊男靓女無數，初出茅廬的小姑娘小夥子各有個性，成績優異的有，标新立異的也有，人才濟濟，姜辰剛入學的時候也有些年輕人特有的浮躁輕狂，但究竟沒出格去，也就沒得到過什麽特別的注意。
只有林老師似乎有些偏愛她。
林君如在那一屆教基礎色彩，有一次課後布置了一副色彩練習。剛上大一的姜辰畫和她的脾氣一樣年少輕狂，毫不知低調收斂，又自持有些才氣。作業交到林君如桌案上，色彩的強烈印象和對比刺的她眯起了眼睛。
姜辰見老師皺眉，準備了一肚子的說辭見解就要出口，誰知道林老師只是又看了看她，點點頭說：“畫的挺好，很有靈氣。”
姜辰到了嘴邊的話被咽了下去，站在原地尴尬了一會，最終作罷。
當然她不知道的是，看着姜辰從辦公室走出去帶上門，林君如終于繃不住臉上的嚴肅，挑眉笑了出來。
自那之後林君如再上課時，對姜辰不經意的多了幾分注意。不過原本如果只是這種程度，師生兩個應該一直相安無事，無所瓜葛，最多期末給個好一點的成績，之後不會再有接觸。偏偏……發生了那次車禍。
姜晨被林老師拉到客廳裏說話，程父也從廚房出來，雙手不太熟練的在廚房外挂着的毛巾上擦了擦，脫下圍裙，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來招呼：“南南來啦。”
南南是姜辰的小名。
程父穿着一件薄綢的米色家居衫，坐姿挺拔，五官看起來冷硬，可和對面兩個人說話的時候卻顯得很随和。程越川大概像他父親居多，無論是長相還是性格。
林老師卻不一樣，她的身材有些瘦小，無論和誰說話都溫溫柔柔的，但是平日裏的行事做派卻完全不是這樣子，尤其是畫。當時姜辰在學校的一次展覽是看到那副讓林老師多次獲獎的《殊途》時還很是敬佩過，覺得繪者一定是一個脾氣爆裂的大叔，看到署名之後大吃一驚，但那時候林老師的基礎色彩已經結課了，她偶爾再遇到老師的時候才會暗自多注意兩眼。
所以和林老師相處這麽多年，姜辰毫不意外她這樣想什麽做什麽的性子會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和自己父親提起兩家小輩的婚事。
約紀衡喝酒的那天下午姜父要參加一個圈內藝術前輩的生日會，因為當天同時參加的還有幾個他生意上的合作夥伴，在場的又有很多知名畫家，姜父不得已只好邀請他“知名新銳青年畫家”的女兒和他同去撐撐場面。
剛開始的時候姜辰照例乖乖站在父親身邊跟着敬酒，等酒會正式開始，她也閑下來，就獨自待在角落裏吃點心填肚子。她一邊吃東西一邊低頭發呆想事情，面上神情高冷，擺出一副不與人親近的清高姿态，只偶爾擡頭四處看看。誰知她這一擡頭，就看見原本應正在遠處和合作夥伴說話的姜父端着一碟小蛋糕一個人向她這裏走了過來。
“怎麽了？”姜辰站起身來不明所以。
姜父走進，一手将小蛋糕遞了過來，笑：“剛剛覺得這個很好吃，拿過來給你嘗嘗。”
姜辰眼皮抽了抽，無語接了過來，卻不為所動，繼續問：“怎麽了，什麽事？”
姜父的賄賂沒成功，無奈的笑了笑，拉着自家女兒坐了下來：“沒什麽事，知道你不喜歡這種酒會，怕你自己帶着無聊，陪你說說話。”
姜辰：“不無聊。”想了想，“蛋糕很好吃。”
姜父：“……”
知道再繞彎子也沒有意義了，姜父索性清了清嗓子：“對了，最近怎麽沒見到程越川？”
姜辰原本以為值得她爸特意跑來繞着彎子和她說，定然是自己不喜歡的事，或者至少是嫌麻煩不願意的事，誰想到突然聽到了這麽個名字：“程越川？你見他幹嘛。”
“咳，他和你，關系好像一直挺好的……”
姜辰想了想，程越川是真高冷，她是假高冷，兩個人見面誰都沒多幾句話，對坐着大眼瞪小眼都不覺得尴尬，到可能真的算是關系挺好的了，“還行。你找他有事？”
“沒事沒事。”姜父默默搖了搖頭，有點想放棄……
半晌。“你們倆大學的時候就認識了，也算是青梅竹馬了吧。”姜父鼓了鼓勁繼續。
青梅竹馬？大學都十□□了哪還算什麽青梅竹馬。而且他找程越川和青梅竹馬有什麽關系，什麽事是……
姜辰腦子裏莫名其妙轉了半圈，突然想明白了。神色古怪的睇了姜父一眼。
“嫌我年紀大了，急着把我嫁出去了？”
姜父見終于和她講明白了，剛要松一口氣，被女兒睇了這一眼，又有點心虛。
“怎麽會呢，爸自然舍不得你，你一輩子陪在爸身邊才好呢。”
這麽說着，姜父又有點感慨。姜母在姜辰剛出生沒多久就去世了。他和姜母也是家族聯姻，雖然沒有太多感情，但是在一起很多年到時和和氣氣、安安穩穩。姜母去世後幾年，他碰巧遇到了機會事業青雲直上，也沒有機會再婚，這麽多年自己一個人看着姜辰長大。好在姜辰懂事，從不多讓他費心。但是這二十幾年相依為命的感情卻是什麽都替代不了的。
姜辰看父親神色裏像是動了感情，也默了默，不再說話了。
姜父自己感慨了一會兒，才緩過神來，伸手幫女兒理了理頭發：“爸也不是催你，但是你也不小了，婚姻大事還是該捉緊考慮。”
姜辰有點聽進去，看着姜父乖乖巧巧的點頭。
“咳。那個，如果還沒有人選的話，程越川是個好孩子，程家我們又知根知底，你……我也放心。”
姜辰原本還真認真考慮了一下自己下半年能不能空出個時間考慮考慮談個戀愛，聽見這話再看一眼姜父那一臉心虛。
“啧，程越川過來跟你提親了？”
姜父尴尬搖頭：“沒，沒有。”
“那你總提他幹嘛。”
姜父默了默，鼓了鼓氣才說：“不是，我……是你林老師，來下聘來着。”
姜辰：“……”
因為她和林老師的關系，這麽多年兩家走的很近，姜父在工作上又和程母有點關聯，兩家的長輩碰在一起的時候閑聊談談小輩的事情也很正常。
姜辰剛剛還真的想了想抽個時間交個男朋友，可是真的把這件事情具體到某個人身上，她又莫名的有點煩躁。
程越川和她确實是十幾年前就認識了，這幾年兩家來往不少，能碰面就打個招呼，該做事做事，但這些并不代表她能将他放在紀衡這一類裏正常交往。
畢竟那年那場車禍，兩家人雖然都不再提，但是別人可以忘，她不能忘。
那天晚上和紀衡喝酒的時候，她還特意想了想這兩天程越川有沒有表現出什麽不一樣。半醉半醒想了一圈，才發現兩個人有将近半年沒聯系了，哪有什麽機會看出來一樣不一樣。
原本姜辰有些認定這件事情是程母突發奇想自作主張随口一提，剛想把它放到一邊不在意，沒想到碰巧見到了程越川。
這回姜辰是真的覺得有點不對勁了。
姜辰被林老師拉着坐在沙發上閑聊了半天，期間又拿過她送的禮物一大一小像上課似的湊在一起評論那副畫。開始時候程父也來閑談了幾句，但是沒過一會兒就被嫌棄他破壞氣氛的程母打發走了。
原本姜辰以為林老師如果真的有意，一定忍不住先旁敲側擊和她提這件事，她連拒絕的說辭都想好了，誰知道一直到中午開飯，林老師都笑眯眯顧東顧西，像是完全忘了這件事一樣。
姜辰一口氣噎在嗓子裏差點吐不出來。
來到餐桌，看着程父從書房裏走出來，姜辰才恍然覺察看了一眼廚房。
果然，程越川幹淨整潔的白襯衫外套了一件粉嫩嫩印着胡蘿蔔圖案的圍裙，擦了擦手上的水，從廚房裏走了出來。
程母并不是從一開始就在大學做教授。她年輕的時候也曾鋒芒畢露，國內各類獎項拿到手軟，那時圈內各大新聞版面，她和她的作品都是常客，名氣大盛一時。直到後來遇到了程父，結婚成家，又成熟穩重了許多，少有時間作畫，作品風格也發生改變，每年少有作品流出，才漸漸消失在大衆視野中。
那時程越川剛剛出生，她又正好接到母校的邀請，才回到大學做了教授。
本來以程母的名氣，每年生日前後總有從前的好友邀請赴約參宴，但是程母顧家，也不喜應酬，年年只是一家人親親近近吃頓家常飯，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了這個習慣，也就不再開口了。
而生日當天，壽星自然是不用下廚的，所以次次都是程父負責這頓午飯，到後來又變成了和程越川父子兩人。
白斬雞、素鵝、清蒸皖魚、芙蓉蝦……
姜辰看了看餐桌上色香味俱全的一道道大菜，又看了看一臉平常的程越川。
……高手深藏不露啊！
這邊程父程母落座，程越川也跟着坐了下來，被姜辰暗含欽佩的目光盯着似有所感，一擡頭就看到了姜辰不同尋常的眼神，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
“梅林軒的特色菜，一周前訂的。”
收到來自程母的白眼一枚，程越川也不理會，理了理袖子起開一瓶紅酒，從程母開始逐個倒酒。
姜辰奇道：“那你剛剛在廚房……”
話說到一半她覺得已經不用再繼續下去了。
因為她看到了桌子上明顯與衆不同的……呃，西紅柿拌白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