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愛上一個姑娘,我想跋山涉水、披荊斬棘走到她身旁。到那時,日光會很溫暖,天色會亮,我會給她一往無前的勇氣,将她捧在心尖上。”

——謝淮

會所貼近地面的牆上裂開條橫向的紋,細細長長像蜈蚣的形狀,一直探到地板的接縫裏。

謝淮抱頭蹲在牆邊。

他等得乏味,将裂紋左右橫生的毛刺數了四遍。

走廊傳來女人喑啞的啜泣、男人粗重的嗓門、混着拖鞋板子摩擦地面的“呲呲”聲進了他耳朵。身後翻箱倒櫃的聲音也響,撩被子的、刨垃圾桶的、檢查證件的、還有女孩撕心裂肺的嗚咽。

兩個警察倚在牆邊聊天,順便盯着謝淮。

謝淮老老實實,沒什麽不該有的動作,就是臉上表情有些複雜。

——說是伏法,不太甘心;想要抵抗,又不太敢。

警察的目光一刻沒從他身上抽離,他們交談了十來分鐘,謝淮聽明白了。

他眼前所見的雞飛狗跳,是一出聲勢浩大、籌謀已久、十分成功的大型“掃黃”行動。市局從上個月開始布局、謀劃,今日收網,抓獲涉案人員百餘人。

謝淮蹲久了腿發麻,回頭瞥了眼,沒成想和身後的老警察對上了眼。

謝淮瞳孔漆黑如墨,顏色分明,如清澈溪水中沉在蕩漾微波下的卵石,黑黢黢的,卻亮。

他年少氣盛,聲音是少年獨有的清冽,開口隐約聽出幾分嚣張和不服管教:“你看我幹什麽?”

兩人大眼小眼對視片刻。

三秒之後,老警察踹了他屁股一腳:“我看你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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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淮蹲着,身體重心不穩,搖搖晃晃一個趔趄側臉貼在牆上,蹭了一臉白牆灰。他擰了擰眉想說話,最後還是忍住了,扯過一旁電視櫃上的桌布蹭臉,蹭完又随手扔了回去。

“小小年紀不學好。”老警察把謝淮的身份證遞給同事,“看看,看看!下個星期才成年,現在就敢來這種地方鬼混,這像話?你說這像話嗎!”

老警察正義感極強,指着謝淮痛心疾首罵兒子一樣。

謝淮被他吐沫星子濺到臉上,面不改色,自動把他的話屏蔽了。

然而他能屏蔽老警察的絮叨,卻屏蔽不了另一邊的聲音。

——刺耳、尖銳、吵得他耳膜發痛。

從進門到現在,他已經被這哭聲折磨快半小時了。

他回頭,頗不耐煩:“我說,你能別哭了嗎?”

其他房間的男男女女已經被控制到走廊抱頭蹲好了,只有這間房出了點意外。

——牆邊蹲着個謝淮,床上坐了個女孩。

兩個都未成年。

女孩一直在哭。

實習小警察拿紙巾給她抹眼淚,好言好語安慰着,和謝淮天差地別的待遇。

小警察聲音溫柔得滴水,像在和自家妹妹說話:“你是不是被牆角那人騙過來的?身上的傷他打的?警察在呢,你照實說,別害怕。”

謝淮:“……”

女孩穿着卡通T恤、牛仔短褲、白色帆布鞋,一身學生打扮。

她皮膚白,烏黑的頭發用絲帶紮起短馬尾束在腦後。絲帶是淺淺的天藍色,下垂到肩膀,底邊刺着毛邊,襯在她白T恤的底子上格外亮眼。

從謝淮進門她就在哭,到他被警察拎走,她還在哭。

謝淮的腦殼被她哭得隐隐作痛。

不過也怪謝淮點背。

警察開門闖進來那一刻,他正站在床前,一手拿着錢包,一手捏着張五十塊錢的新鈔扔在床上。

語氣不可一世,态度睥睨天地。

身上那股子敗家二世祖的勁兒讓人聽着就牙癢癢。

他語氣嚣張恣意:“錢我給了啊,你別哭了,像我虐待你似的。”

那張五十塊錢,在四個警察八只眼睛的注視下打着旋兒輕飄飄落在淩亂被子上。

三秒後,謝淮聽見市局那位經驗豐富的老警察用篤定的語氣下了判斷。

“嫖.娼。”

老警察頓了頓,目光從謝淮身上略過,伸手指着女孩。

她半邊臉頰腫起,嘴角青紫,鎖骨上帶着幾條血瘀的擦傷。

老警察:“可能是強迫發生性關系,馬上帶回局裏。”

……

謝淮剛要解釋,聽見帶警察過來的會所領班在後面嘟囔:

“小費才給五十,也太摳了點吧?”

八月底。

夏夏走出火車站,被南城的大太陽晃了眼。

南城地處高原,四季如春。正值酷暑的尾巴,天氣卻不熱,空氣中游離的清涼因子混入滿城蔥郁的草木味,鑽進鼻子,暖融融又清爽。

夏夏将行李箱拖到路邊擺好,坐到箱子上打開手機地圖查公交線路。

南大在昌平區,離城區遠,從火車站坐公交過去要一個半小時。

路邊站了個身穿黑色繡服佝偻腰的老太太,她面前支個圓筒狀的碳烤爐,碳上蓋着片鐵質方格網架,上面密密麻麻擺了十幾個刮了皮的土豆,已經烤得半焦。

老太見夏夏目光落過來,滿是皴皺的臉擠出一個笑模樣:“啷給要買燒洋芋?”

夏夏聽不懂她的口音,但大概能明白意思,她點了下頭,指指個頭最小的土豆。老太利索地用帕子包起土豆,小刀一劃剖成兩半,在中間部分倒上辣椒面做夾心,笑着遞給她。

夏夏付了錢,懶洋洋站在路邊吃燒土豆,不好吃,但勝在便宜頂飽。

她眯了眯眼睛,漂亮的臉蛋浸染在初生的朝陽下。

花壇裏的植物挂着清晨的露珠,清新的翠綠色充滿夏天的勃勃生機。

夏夏皮膚薄,被燦爛的光線照着,像極了甜白釉的色澤,是這夏日裏的一抹白。

太陽曬得正舒服,冷不防身邊過去一輛34路公交車,她連忙咽下最後一口土豆,拖着兩個大箱子跑向站臺。夏夏上車的時候已經沒座位了,于是找了個靠窗的位置站着,打開車窗通風。

車裏擠了太多人,大多是拎着行李的,滿滿當當一點空隙都沒有。人一多,空氣裏就冒出些腌臜味來,車廂內二氧化碳濃度過高,開着窗子一時半會都流通不了。

夏夏後悔剛才吃那塊燒土豆了,車子颠簸,她開始反胃。

旁邊男人打量她好久了,見狀從包裏掏出瓶礦泉水:“喝點水吧。”

夏夏擡頭,看到一張老實巴交中年男人的臉。

——微胖、油膩、嘴唇肥厚,他半條腿擠進她兩個箱子之間的縫隙裏,嘴角挂着看似老實的笑。

夏夏沒理他,男人碰了一鼻子灰,倒也沒惱。

他後背寬厚,朝她面前一堵,隔絕了身後人探視過來的目光。

車子踏過減速帶猛地震了一下,中年男人朝前踉跄,越過箱子到夏夏身邊。

夏夏正在閉眼養神,感覺有人擠過來眉頭忍不住微微蹙起。

下一秒,一張潮濕肥厚的手掌輕輕貼上她的大腿,觸感又濕又黏。

夏夏沒繃住,嘴角抽了抽,她腦袋歪在車窗上裝睡,眼睫卻一直在撲扇。人生地不熟,她打算忍一忍,那手卻不消停,見她不反抗,按着她的腿上下揉了幾下。

夏夏受不了了,睜開眼睛,聲音清脆,惹得全車人都回頭:

“大叔,你能別摸我了嗎?”

男人迅速把手撤掉。

他在上車的時候就注意到了——小姑娘白白淨淨,一個人從火車站的方向來,拖着兩個行李箱沒人陪同,是個方便下手的對象。況且這種長相的女孩脾氣好,膽子也小,一個人在外受了委屈不敢聲張,頂多吃個悶虧。

可沒成想,這小姑娘性子這麽剛,直接豁出去臉揚着嗓子喊。

他尴尬地笑,厚着臉皮朝周圍的人解釋:“認識的,認識的。”

這招百試百靈,中國人向來是喜歡湊熱鬧卻不喜歡管閑事的,尤其是家事,清官都難斷,更別說路人。

男人指着夏夏的箱子:“送小孩子去上學,她跟我鬧脾氣呢。”

他邊說邊打量夏夏。

鹹豬手做久了,多少有些防身的錦囊,哪怕她此刻反駁,他也有別的說辭化解。

可夏夏根本沒有戳穿他的打算。

她前額抵着車窗,一臉厭世,鼻子皺皺着,五官擰巴成一團,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男人心裏樂開了花,以為小姑娘膽子小被他吓得放棄抵抗。

夏夏根本沒想那麽多,她只是暈車。

——上車半小時了,那塊進了胃的土豆一點不安分,總是找着機會向上蹿,每次臨近她喉嚨口,又被她強制壓了下去。

她身上沒有塑料袋,吐在地上影響周圍的乘客。可讓她停車下去吐,拎着兩個箱子麻煩不說,身邊還有個虎視眈眈的癡漢,萬一跟着她下去打她主意就不好了。

雖然難受,但勉強還能忍到下車去吐。

公交車走走停停,一路朝昌平區行駛。

夏夏能不動就不動,那男人騷擾也只當是蒼蠅嗡嗡,生怕自己壓不住吐在車上麻煩別人。

男人安分了不出一刻鐘,手又開始不老實,去摸夏夏的腰。

夏夏一聲不吭,任由他吃豆腐,配着一張清秀乖巧的臉蛋,看上去柔弱可欺。

男人愈發放肆。

公交猛地緊急剎車,夏夏忽然重心不穩,順勢倒進他懷裏。

女孩聲音細細軟軟的,像蚊子嗡嗡:“我暈車了。”

她松軟的頭發頂在他鼻子下面,甜甜的蜂花護發素和小孩子用的郁美淨乳液的奶味鑽進他鼻孔,讓他渾身一陣難言的通暢,他下意識就抱住了女孩。

男人白苔厚重的舌頭舔了舔嘴唇,嗓音因興奮微微顫抖:“那……那喝點水緩緩?”

他低頭去斜挎包裏找水,剛摸到瓶子,衣領忽然被人揪住。

他擡眼,看到女孩甜美的笑臉,她手指攥着他衣領向下拉。

男人一時沒反應過來,色令智昏之下,竟然順從地低了低身子。

女孩的嘴貼過來,不等他反應,她将他衣領扯到最大,“哇”一口吐了滿滿一灘東西在他衣服裏。

他衣服底邊別在褲子裏,那些穢物一滴沒跑,順着下流,全部兜在他肚子和T恤之間。

男人:“……”

夏夏将忍了一路的東西吐出來,終于舒服了。

她從包裏掏出水杯漱口,順帶着真誠地向他道歉:“爸爸,對不起。”

男人:“…………”

他牙齒磨得吱吱響:“誰是你爸爸?”

話音剛落,他臉一臊,感受到四面八方乘客投過來的目光。

——“認識的,認識的。”

——“送小孩子去上學,她跟我鬧脾氣。”

車子停站。

他繃不住了,臉色陰沉,撥開人群朝後門走。

夏夏能屈能伸,開口就認爹,叫得比真的都熱情:

“爸爸,你去哪兒?爸爸——”

男人站在路邊,将衣服裏黏糊糊的東西抖出來,聞着嘔吐物的味道差點暈過去。

太陽耀眼,公交車緩緩開動,灰蒙蒙的外殼反射着燦爛的日光。

女孩從車窗上探出半張臉,純潔無暇帶着極大的欺騙性。

她仿若戲精附體,聲情并茂朝他喊:

“爸爸,你不要女兒了嗎,爸爸你回來啊,爸爸,爸爸————”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開新文啦,去年沒寫多少字,今年立了個寫四本的flag,請大家監督我(雖然大概率是要打臉的+w+

這篇寫個平凡的故事,甜文。

有多平凡呢,大概就是男女主的特點可以一言以蔽之吧——窮到讓人流淚。

本文8:00日更,有事會在文案請假。

感謝小可愛們支持,記得每天來看文=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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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江易時,他一身廉價T恤和破爛球鞋,處處透着落魄。

唯獨看她的目光,深情、偏執,一如從前炙熱。

旁人嘲諷:“別妄想了,那是大哥的女人,你只配給她擦鞋。”

趙雲今聽罷,笑吟吟伸出腳:“那讓他擦吧。”

江易垂眼不言。

他恭順低下身,雙手捧起她的腳掌。

夜裏,趙雲今失眠,跑到陽臺數星星。

男人坐在樓下吸煙,挑眉看她。

他臉上的卑微落魄不見蹤影,笑得輕狂:“大哥的女人,不也照樣被我操哭過嗎?”

江易吸了一盒煙,再擡頭時月色正好,光輝皎皎映在她臉上,像極了年少時的模樣。

他心底驀然軟了,擡手喚她:“雲雲,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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