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丫頭紅杏跑回來:“錢二哥早就回來了,才去問他,他說已經送了仲春跟麗月回家,這會子只怕都吃了晚飯了呢。”
奶娘道:“這下該放心了吧?今兒怎麽這樣上心起那兩個家夥來了?”
養真說道:“天黑又下雨,怕他們失足滑倒了,既然送回去我也安心了。”
奶娘笑道:“偏你小小的年紀竟這樣謹慎。罷了,快吃飯吧,雨越發大了,吃了正好睡覺。”
養真這才安心吃飯。
奶娘伺候了會兒,走到門口問小丫頭:“先前我看到有不少人往咱們東偏院裏去,是有什麽事?”
紅杏聞言忙道:“忘了跟您老人家說,方才傍晚有兩個客人來借宿,說是要往京城內投奔親戚的,給大雨阻住了。老爺把他們收留在東偏院裏。”
奶娘問道:“什麽客人?”
紅杏道:“我隐隐聽他們說是兩個年青公子。”
兩人才說到這裏,外間有人叫道:“齊嬷嬷。”
說話間簾子一搭,是前院的一個丫頭探頭出來。
奶娘忙問:“什麽事?”
那丫頭說道:“老爺讓我來傳話,說是有兩個客人來投宿,留在東偏院裏,讓今晚上上夜多留點神,沒有事兒就早早地落門板,不要往外走動了。”
奶娘答應着,讓紅杏送了那丫頭去了。
齊奶娘忖度着回到裏間,養真因已經聽見他們的說話,便道:“怎麽了?”
奶娘便把丫頭傳的話告訴了養真,又道:“其實何必又來叮囑,本來就打算早早睡下的,我已經吩咐了紅杏立刻叫他們關門落鎖,姑娘盥漱了也便睡下吧。”
一夜無話,養真卧在床帳內,聽到外頭雨聲潺潺,又瞧着樹影搖晃落在床帳上,變幻出各種姿态,不知為何心裏仍是覺着不安,翻來覆去了幾回,才拉高被子蒙着頭睡過去了。
次日,夜雨晝晴,養真早早起身,草草地吃了早飯,便要往外。
齊奶娘忙攔着問去哪裏,養真只說要去找錢仲春兄妹,奶娘無奈道:“哪裏就好成這個樣子,睜開眼睛就要找人。”
話雖如此,卻又叫紅杏往外傳話,仍是派了錢二貼身跟着,送養真出門。
錢家住在村西,走了一刻鐘才到,還沒進門,隔着牆就聽見裏頭錢仲春道:“妹妹,你快些。”
裏頭錢麗月道:“這時侯真真還不一定起床了呢,你怎麽只管催我。”
養真見他們兩人都好端端地,才嗤地笑了起來:“誰說我的壞話?我都已經來了,還說我沒起。”
這會兒阿黃早聽見了養真的動靜,先跑到她的身邊繞來繞去。
錢仲春回頭看見是她,高興地跑了過來:“我們正要去莊院那裏找你,你怎麽自己就先來了?”
麗月也忙從裏頭跑了出來:“你今天怎麽起的這樣早?”
養真笑道:“誰讓你小看我呢。你們早早去找我做什麽?”
麗月吐吐舌頭,錢仲春看妹妹兩手空空,便道:“你等等。”轉身跑進院子裏。
養真疑惑:“你哥哥做什麽呢?”
麗月道:“我不告訴你,你待會兒就知道了。”
不多時,仲春從裏跑了出來,雙手背在身後,養真早看見他背後忽閃忽閃的拿了個東西,正在疑惑,錢仲春雙手捧着個偌大的風筝出來,笑道:“妹妹你看,你喜不喜歡?”
養真早在猜是這個,見狀又是意外又喜歡:“哪裏來的?”
錢仲春道:“昨晚上你叫錢二哥送我們回來,我爹說妹妹你心好,只是我們家裏沒別的,我爹就劈了竹子,昨晚上熬夜做了這只風筝,讓我送給你玩。”
養真聽了心中很是感動,把風筝捧在手上細細端詳,卻見是個燕子風筝,兩只眼睛炯炯有神。
因為錢家沒有彩筆,就用些過年的紅紙泡了水當成紅色描花,木棍燒成炭做黑色描眼睛跟燕羽,艾草葉子擰出的汁子做綠色點綴,在風筝上一筆一劃地描出樸實的色彩斑斓。
養真由衷地感嘆道:“真好看,我從來沒見過這樣好看的風筝。”
錢仲春跟錢麗月見她真心喜歡,也很是高興,當下道:“咱們去放風筝吧。”
養真道:“你們今天不放羊了嗎?”
錢仲春道:“爹說才下過雨,羊吃帶雨的草會犯病,所以要中午時候才可以。”
錢二見有他們兄妹陪着,還有阿黃,因先前他們也是自在玩慣了的,當下說道:“姑娘,不要走遠了。”
養真道:“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當即三人跑到村子外的山坡上,錢仲春讓養真牽着風筝線,自己舉高風筝去放。
但才下過雨的地面有些濕,養真跑不快,更幾次差點摔倒,也害得那風筝一次次地紮在地上。
大風筝栽在地上沾了些泥水,養真很是心疼,便要收起來不玩。
錢麗月因沒看成,便要哥哥再舉一次,誰知因為雨水打濕了風筝線,燕子才飛起來,便脫了鈎,忽忽悠悠地往山坡下滑去。
他們都着急起來,阿黃最先沖了下去,錢仲春緊随其後。
誰知才滑下小山坡,卻見阿黃汪汪大叫,原來有個人已經搶先一步将風筝拿在了手上。
錢仲春忙制止了阿黃:“這是我們的風筝。”
那人道:“我還以為是人不要了的呢,這個有什麽稀罕,都破破爛爛的了,我那裏也有個大風筝,比這個要大許多,還是個老鷹樣子的,又好看,你們跟我來,我放給你們看。”
麗月正随着滑了下來,聞言不由好奇:“真的嗎?”
仲春卻道:“不用了,我們放這個就好。”
那人見他舉手要來拿,便把風筝舉高:“你這孩子怎麽不聽話呢?”
仲春皺眉,跳腳要去奪:“還給我!”
那人卻一把攥住了仲春的手腕。
阿黃見狀,大叫着沖了上來,竟在那人腿上咬了一口。
那人怒火攻心,一腳将阿黃踹開老遠,躺在地上哀鳴。
麗月尖叫起來,跑過去抱住阿黃,驚慌失措,放聲大哭。
仲春焦急地亂跳亂掙,那人猝不及防,竟給撞的踉跄。
正有些狼狽,身後有個聲音道:“三郎你在做什麽,連兩個毛孩子都拿不住。”
那“三郎”喃喃罵了聲,突然一巴掌狠狠打在仲春頭上。
仲春猝不及防,眼前一黑竟往旁邊跌了出去,他才要起身,另一人擡腳踩在他的胸口:“這小兔崽子,真是欠打。”
正在這時,卻聽頭頂上有個聲音道:“你們是借宿在莊子裏的客人嗎?”
這兩人詫異地擡頭,卻見有個粉妝玉琢的女孩子站在那裏,氣定神閑的看着他們兩人。
兩人見養真年紀小小,卻生得絕色,竟比錢仲春跟錢麗月還更勝百倍,不由對視一眼:“不錯,你是?”
養真安安靜靜地說道:“我就是莊子裏的人,他們兩個是我的玩伴,你們不要再跟他們開玩笑了,不然的話,驚動了莊子裏的人,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兩個人見養真波瀾不驚,略覺遲疑,只恐怕她身邊另外有人。
那“三郎”便心生退意,不料另一人看着養真絕色的容貌,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
他便盯着養真笑道:“好啊,那我陪着你回去,跟昨晚上陸莊主道歉吧。”說話間便縱身往上躍去。
養真卻轉身就跑。
這人放眼看去,見高地開闊,遠處幾株杏花樹帶雨,背後的抱錢河清澈如許,并沒有別的人,越發笑道:“小丫頭,敢诓騙我們。看我怎麽收拾你。”
他見養真人小,自然跑不遠,便回頭招呼:“三郎,你也上來吧,這窮鄉僻壤的有什麽可怕。”
養真頭也不回地往前跑,卻不是往莊子的方向,而是往抱錢河畔。
那人只當她是吓昏了頭,不慌不忙地追到河邊,笑道:“小丫頭,你還要往哪裏逃?”
養真站住腳,臉上露出恐懼的表情:“你別過來。”
那人大笑,索性縱身躍了過來要将她抱住。
養真卻一矮身,靈活地從旁邊跑了出來。
那人收勢不住,一腳落地,卻覺着腳下踩了個空。
正在疑惑,卻覺着一股巨大的力道從腳底下卷來,他連呼救都來不及,整個人給那股極大的力道抽着,刷地便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那三郎正探身出來,眼見如此,驚心動魄。
當即放下錢仲春跟錢麗月,沒命地跑了過來:“王兄!”
突然他猛地剎住腳步,滿面恐懼地後退。
原來就在之前姓王的青年消失的地方,地上一片松軟平坦,一眼看去仿佛是土地的樣子,可實際上,這裏只有表面一層青苔跟河草,底下卻是一團湍急的河流暗湧。
方才那姓王之人就是一腳踩入,當即給急湍的河流卷走了。
三郎渾身發冷,他盯着不遠處的養真,一時竟吃不準,到底是自己的同夥運氣太差,還是這女孩子故意的引他到這個地方,悄無聲息地把人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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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裏報了官,衙差前來,将剩下的那人帶去縣衙。
剩下的人在抱錢河邊,忙了整天,才總算從河下游把那姓王之人的屍首打撈起來。
但就在養真以為,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突然又生變故。
縣衙竟傳了錢家人前去,詢問他們為何會害死那王公子。
原來這王公子,是京城內貴妃娘娘家的親戚,這次上京,正是要去投奔的。
知縣本要判決那剩下的葛三郎,因聽他供認跟貴妃有親,又反口咬定是養真等害死了貴妃的親眷等,縣官自然畏懼。
可縣官又知道陸老爺是京城內十三王爺的貼身心腹,所以不敢為難養真,反而把錢仲春跟錢麗月拘押了去,把仲春跟麗月的父母吓得魂不附體,只得哭着跑來莊園求救。
陸老爺聽了不免動怒,可是他是個謹慎小心之人,之前受趙芳敬所托,只想好生照看養真,不想節外生枝,如果這樣鬧出來,只怕養真在這裏也住不久了。
于是只安撫錢家二老,一邊苦想解決法子。
誰知就在此刻,後院裏紅杏跑來,急匆匆說道:“老爺快去,姑娘先前叫人備了車,親自去縣衙了。”
陸老爺大驚失色:“快,快備馬、備車!”
養真不記得,曾經有什麽青年公子哥兒在那個可怕的雨天于莊園內留宿。
原本她還不以為意。
直到看見張王兩人意欲對錢仲春跟錢麗月不軌。
有些零碎的記憶在腦海中閃現。
比如“夢中”錢家兄妹兩人的死狀,衣衫不整面目全非,仵作閃爍的驗屍報告,縣官草率的斷案,她記得在事發後,很長一段時間內奶娘都不許她再單獨外出。
那一夜,奶娘跟陸老爺房中小丫頭以為她睡着了,便說起錢家兄妹之死,奶娘只是惋惜且後怕,小丫頭說道:“前兒京城內來了個人,跟老爺在書房內密談,好像也提到了這件事,我無意中聽見老爺說,屍首的确可疑之類的,也不知到底怎麽。”
奶娘忙問:“是嗎,你還聽見什麽了?”
小丫頭道:“後來我出來的時候,隐隐地聽那來人說,王爺會料理……我就不敢再聽了。”
那時候養真并不知道這些話裏有什麽聯系。
直到現在,才總算将前塵往事都牽在一起。
縣衙大堂上,知縣看着這主動上堂的女孩子,滿面詫異。
養真把吓壞了的錢仲春跟錢麗月擋在身後。
看着仲春臉上的傷,麗月驚慌的樣子,再想到他們在自己“夢中”的遭遇,養真本不是個狠心之人,可此刻卻只覺着那個王公子死有餘辜,甚至覺着他死的太輕易了。
葛三郎見了養真,迫不及待指着說:“就是她!就是這個小妖女害了王兄。大人,您今日一定要給我們一個公道,不然的話,京城內貴妃那邊只怕也過不去。”
知縣因見陸老爺沒現身,只來了個女孩子,想必是個不要緊的女孩兒。
再者說,就算是十三王爺,也要敬貴妃幾分,何況只是王爺貼身伴當莊院內的小姑娘呢,自然不值一提。
兩下權衡,知縣一拍驚堂木,裝模作樣地說道:“你這女娃子,真的是你害死的人?”
養真淡淡道:“回大人,明明是這兩個禽獸想要圖謀不軌,卻不慎失足落水而死,是蒼天有眼,惡有惡報而已。”
葛三郎有恃無恐道:“胡說,我們怎麽圖謀不軌了?你不要誣告好人。”
養真冷冷地轉頭:“是我誣告好人,還是你颠倒黑白。”
葛三郎給她目光一瞥,想到當日王公子活生生消失眼前的場景,不由心頭一冷:“大人,千萬不能饒了這妖女!”
人人都知皇上最寵貴妃娘娘,知縣自然一心偏袒,當下喝道:“你這小丫頭,滿口說的什麽?小小年紀,口口聲聲‘禽獸’、‘圖謀不軌’,成何體統?且你身為女流又擅闖公堂,可見是很沒有家教,你的家長……”
“她的家長是本王。”
有個穩寧和中,猶如玉石鳴琅般動聽的聲音打斷了知縣的問話。
養真乍然聽見這把嗓音,如墜夢中。
嘩然聲過後又是一片死寂,堂外觀審的百姓們紛紛自發退避。
“若沒家教也是本王嬌縱所致,”十三王爺趙芳敬緩步越衆而出,漫不經心地說道:“知縣大人若想問罪,何不就沖着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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