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趙曦知心中正有一腔的怒火, 突然聽了這聲音, 又驚又喜,那股怒火暫時的便隐退了。
他轉頭往岸上看去, 因為先前沉船之事,岸上聚集了許多看熱鬧的人,人影憧憧,但是在花燈的光芒之中,趙曦知卻仍是一眼就看到了一道曼妙的身影。
那人自然正是桑家的桑落,陪伴她身邊的則是桑岺,方才出聲的正是桑岺本人。
趙曦知忙催着船靠了岸,也顧不上身後的趙崇趙能等人, 船還沒有靠穩,他就已經飛快地下了船,滿面春風地說道:“桑大哥, 三妹妹!這麽巧你們也在觀燈?”
桑岺拱手行禮,桑落也屈膝道了萬福。
此刻因周圍百姓衆多,桑岺便放低了聲音:“我正陪着妹妹從南街那邊一路走來, 突然聽人說湖面上有事,遠遠地看了幾眼, 覺着像是殿下, 還以為是看錯了,沒想到果然是!殿下可無礙嗎?”
趙曦知早把先前的驚心抛至九霄雲外,笑道:“我好好的,且也并不是我們的船出了事。我是救人的而已。”
桑岺往那邊看了眼, 皺眉道:“怎麽看着……那幾個裏似乎有六殿下跟七殿下,另一位像是程家小公爺?莫非都是跟三殿下同行的?那出事的船又是誰家的?請恕我多嘴,殿下萬金之軀,怎麽能夠輕易涉險呢。”
趙曦知只管打量旁邊的桑岺,卻見燈影之下,美人如一副沉靜的剪影畫,他便渾然不怕地笑道:“我的确是跟晉臣同路的,至于老六跟老七卻是……”
說到這裏趙曦知才回頭看了看,卻見趙崇趙能程晉臣等正也緩步上岸,他又瞧了瞧養真,臉上的笑減了三分:“他們是跟喬家的那一夥人同行的。”
桑岺也看見了:“是喬家的四姑娘?”
趙曦知冷冷一笑:“當然。若不是為了她,老六跟老七怎麽會趨之若鹜呢。”
桑岺啞然失笑。
此刻因為趙崇趙能等已經上岸,桑岺便也過去行了禮,又跟程晉臣見過了。
這會兒趙曦知卻忘了別人,只顧看着桑落,不由鬼使神差地說道:“姐姐若是早來一步,咱們就可以一塊兒乘船游湖了。”
桑落本不做聲,聽了這話才微微一笑,道:“殿下膽大,我卻是不敢的。”
趙曦知一愣,旋即道:“這個不怕,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是喬養真一樣……一樣……”
桑落擡眸:“一樣什麽?”
趙曦知眨了眨眼,笑說:“一樣的跟人八字犯沖罷了!”
桑落才輕笑道:“喬家四姑娘是不是跟人八字犯沖我是不知道的,只是她的鳳凰命,卻是人人皆知的。”
趙曦知像是聽出她話裏有話,忙正色道:“別人稀罕那鳳凰命,我卻是一點兒也不放在心上。”
桑落擡眸看他一眼,輕描淡寫地說道:“殿下雖不放在心上,但是皇後娘娘呢?”
就像是有人猛地給了他一個耳刮子,趙曦知愣在當場。
此刻,皇子們的随從将圍觀的衆百姓們驅散開去,桑岺陪着兩位殿下上前。
趙崇是個八面玲珑的人,見趙曦知對着桑家的姑娘溫言款語,目中再無他人似的,他便笑道:“今晚上多謝三哥相助,改天再細說,我們先行回去了。”
趙曦知巴不得他們趕緊走,當下道:“你們去吧……對了,不要往別的地方走了,免得又生事。”
板着臉說完,又看了養真一眼。
這會兒養真卻也正瞧着這裏,只是并非看趙曦知,而是看着他身邊的桑落。
桑落自然也注意到了養真的目光,便向着她輕輕地一颔首。
養真也微微颔首致意,不動聲色地陪着喬英一塊兒去了。
桑落看她的反應平靜淡然,眼中卻流露幾許詫異之色。
這邊程晉臣本想跟他們一起,但是趙曦知的雙腳跟粘在地上一樣,程晉臣不得不咳嗽了聲:“殿下……”
趙曦知這才想起還有他,便道:“晉臣你先回去吧,我……會讓桑大哥送我回去的。”
程晉臣聞言,便向着桑岺笑道:“那就有勞桑大哥了。”
桑岺一拍他的肩膀:“總說見外的話,去吧。”
程晉臣忙跟着養真一塊兒離開,身後桑岺若有所思道:“小公爺……似乎對喬家的四姑娘很是上心啊。”
趙曦知随口說道:“那是當然,晉臣喜歡喬養真的。”
桑岺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不過這位淑女,只怕是小公爺也求不起的。”
趙曦知不以為然道:“這有什麽,我都跟晉臣說過了,若是喜歡就自去讨,怕什麽,瞻前顧後的。”
桑岺咳嗽了聲,道:“漸漸地起風了,倒是有些冷,咱們不如離了這裏。”
趙曦知反應過來,忙體貼地建議:“姐姐的身子才好了些,果然吹不得風,對了,前面有個小茶樓,不如咱們去那裏坐一坐?”
***
且說程晉臣陪着養真等人離開玄武湖,那邊趙崇因為聽說有人鑿船,知道事情非同小可,又覺着興許這下手的人是沖自己來的,所以竟無心游玩,便跟趙能一塊兒道了別,帶人去了。
程晉臣因見養真的鞋子跟裙擺都濕了,便道:“前方自有成衣鋪子,買了新的換了再回去,濕漉漉的又冷,容易害病。”
養真道:“不打緊,叫人把馬車趕來,坐車回去便是。”
正在要上車的時候,街頭上有個人匆匆而至,叫道:“養真!”
養真才送了喬英上車,聞言回頭,笑道:“薛叔叔。”
來人竟正是薛典,薛典将她上下一打量,皺眉着急問道:“我聽說湖面上有畫船沉了,心裏擔憂,果然你在這裏!你的裙子……”
養真微笑道:“薛叔叔不用擔心,只是一點小小意外,我好好的。”
薛典見她如此,很不放心,便又細問了幾句,養真卻并不把船是人鑿破的真相告訴他,免得讓他又加倍的擔心。
兩人說話的時候,程晉臣在旁邊打量着薛典,見他一身素色的麻布衣裳,是再尋常不過的打扮,但是身量挺拔,眉宇間炯炯地有些英雄氣。
薛典聽說養真要回府,又看程晉臣在旁邊不住地打量自己,這才又勉強說道:“時候不早,你先回去也罷。改天再去探你。”
當下兩人才各自分別。
養真上了車,程晉臣便坐在車轅上随行,心裏本有許多話想問。
可是又知道車內還有喬英喬雲跟喬桀三人,人多口雜的,當下只得先忍着。
而車廂中,養真跟喬家三個小的一通商議,便約定了将此事瞞住。
畢竟放風的機會不常有,今日又帶了喬桀,若是給老太太知道了,大發一場雷霆不說,倘若以後再不許出門,那真是無法可想,養真雖不在乎老太太如何,喬英喬雲兩個卻自然不能跟她一樣。
喬桀卻道:“姐姐們不用擔心,若真的老太太知道了,我也不叫她怪罪你們,橫豎我一個人擔了就是。”
喬英跟喬雲面面相觑,笑道:“怎麽竟這樣懂事起來?”
喬桀想到趙曦知在船上斥責自己的話,卻慢慢地低下頭去。
因為三人隐瞞的緊密,府內并不知沉船的事情跟他們有關,所以仍舊風平浪靜。
只是次日,宮內突然來了一位內侍,傳貴妃娘娘口谕,要養真即刻進見。
如今太監在堂下立等着呢。
貴妃的口谕來的如此突然,喬家衆人不知如何,卻不敢怠慢,謝氏跟包氏等忙替養真梳理更衣,送她出門,宮內的太監們浩浩蕩蕩、簇擁着進宮而去。
在祈德宮內見了王貴妃,養真行禮罷了還未起身,王貴妃已經俯身,握着她的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跟前。
王貴妃打量着養真,溫聲軟語地先跟她閑話了幾句家常,才話鋒一轉,輕聲問道:“先前聽說你中秋節外出,又受了點子驚吓?”
養真道:“多謝娘娘記挂,是游船不知道怎麽漏了水,幸虧有驚無險。”
王貴妃笑了笑,道:“可見你是個福大的,自然是萬福萬壽随身,這才化險為夷。我又聽說,當時事發的時候三皇子也在?”
養真道:“是榮國公府的小公爺,三殿下,還有七殿下一塊兒乘船到場,将我們及時救了的。”
王貴妃笑了笑,語重心長地說道:“你是個伶俐聰明的孩子,你自然也聽說了,宮內的皇後娘娘跟水犯忌,她最厭憎水色,就也覺着三皇子也是如此。上次你龍舟奪彩的時候不小心落了水,三皇子也随着落水……可想而知這對娘娘來說意味着什麽,偏偏這次你又游船出事,我可聽見了翊坤宮裏傳出了好些不中聽的話呢。”
養真道:“不管如何,我橫豎是清者自清罷了。”
王貴妃冷哼了聲,道:“就是,何況之前三殿下掉進了清晏湖裏,哪裏怪得了別人?岸邊上有許多負責救援的宮人,另外程家小公爺也已經到了跟前,又哪裏用得着他呢?他自個兒巴巴地趕了去……何況難道他不知道自己不會水的?救人不成不說,差點還連累了別人。”
養真見貴妃這般不忌諱,便笑道:“三殿下行事雖然有些沖動,但心還是好的。”
王貴妃笑道:“你自然是個至善的人,才這樣為他說話。只可惜人家母子未必這樣想呢,他們貪圖的只是你那所謂的命格而已,倘若你真的入了他們的手,以皇後的性子,只怕是未必真心相待了。”
養真聞言苦笑,王貴妃這話卻是歪打正着。
貴妃見她不語,又道:“好孩子,如今我且問你一句真心話……你心裏屬意的是誰?是不是也屬意三皇子呢?”
養真皺皺眉:“這……”
王貴妃見她不答,面上多了些着急之色,便低低催促道:“傻孩子,這會兒不是怕羞的時候,你要知道,皇上已經打算給你賜婚了!再晚一步可就遲了!所以我才叫你進宮,就想問你一句實話,你是不是也想嫁給三皇子呢?”
養真雖猜到了貴妃今日宣召的用意,但聽了這句,仍是心頭發冷,喉頭發緊,就像是有人狠狠扼住了自己脖子,要将她掐死當場。
養真咽了口唾沫,終于緩過神來:“皇上難道、想賜婚我跟三皇子?”
王貴妃見她臉色泛白,并沒有任何喜色或者羞怯之色,心頭微微一寬,才苦笑道:“這倒不是。”
“不是?”養真卻更加詫異:“不是三皇子?那、那是誰?”
王貴妃的臉上也是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隔了會兒才幽幽地嘆息說道:“是個誰也想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