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就在王貴妃對養真苦口婆心的時候, 乾清宮中也正有一場風雲。
張皇後目瞪口呆地看着寧宗,滿面驚疑, 叫道:“皇上說什麽?您、您是當真的?”
寧宗道:“朕是有這樣的打算。”
張皇後半張着嘴,呆呆地看着寧宗, 似乎還是反應不過來,又過了會兒才尖聲叫道:“敢情、皇上您看好的是老七?臣妾實在不懂這、這是為什麽?!”
原來這些日子來,皇後也跟貴妃一樣聽到了些許風聲,說是寧宗已經給喬養真選定了人了,只是不太清楚到底是誰。
但皇後心裏隐隐地有些篤定, 畢竟衆皇子之中, 若論起資質之類的,還是趙曦知最為出色, 若是皇帝已經考慮清楚,多半是要花落自己兒子身上的。
又聽說王貴妃今日把養真宣進宮內,張皇後知道多半也是為了這件事。
她冷笑幾聲, 以皇後的身份自然不會跑去貴妃宮中如何, 索性直接來尋皇帝問個清楚。
沒想到,卻得到了一個讓皇後匪夷所思的答案。
原來寧宗的意願,竟是要把養真許配給七皇子趙能。
七皇子只是個才人所生, 且他的生母早就過世了, 在宮內可算是毫無依仗, 皇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盯着寧宗,覺着不是自己瘋了, 就是皇帝瘋了。
寧宗苦笑道:“稍安勿躁,朕自然有道理。”
皇後越看越覺着心頭驚寒,急的跳腳道:“難道、難道說皇上喜歡的向來是老七?可是老七他哪裏好?莫說比不上曦兒,甚至連貴妃的尚奕都比不上!憑什麽要把喬養真許配給他?”
對張皇後而言,就算是寧宗選擇趙尚奕,她都不會驚愕如此。
寧宗無奈地嘆道:“不要吵鬧。朕說了自有主張。”
張皇後勉強按捺,又委委屈屈地看着寧宗,她也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語氣太沖了,但是任憑誰聽到這消息也是不能淡然處之。
忽然皇後心中疑惑,王貴妃是不是已經知道了這件事?
張皇後走近寧宗身旁,深深呼吸後才說道:“皇上到底是怎麽打算的,臣妾是真不明白了,要是皇上覺着曦兒配不上那喬養真,臣妾實在……”
皇後太過着急,眼圈不由紅了。
以皇帝對于皇後的了解,今日若不說清楚,皇後只怕還要糾纏下去。
沉吟片刻,寧宗說道:“朕知道你的心思,朕心裏自然也是看重曦兒的,之所以這樣決定,卻有不得已的原因。”
皇後道:“求皇上告訴臣妾。”
寧宗皺了皺眉,心中卻想起了在張天師進宮那夜,自己跟天師密談的話。
當時寧宗一來是跟天師讨教些長生之道,再就是咨問有關近來的一些國事之類。
正如寧宗先前跟張皇後透露過的,他的确也詢問了張天師有關養真。
天師的回答仍跟昔日一樣是肯定的,仍是判定喬養真注定是皇後的命格。
當時寧宗大喜,一顆心總算落定。
但是最讓寧宗懸心的,卻還有一件大事。
那就是自己的繼承人選,也就是太子的人選。
既然張天師能夠看出養真的命格,那麽……他自然也能看出誰會是将來的真皇帝君。
但是在寧宗十分謙遜地詢問了這個問題後,天師卻笑而不答。
寧宗十分敬重張天師,見他不言,便知道自有緣故,雖然心急非常,卻也不敢逼迫。
大概是看出寧宗的心切,張天師閉眸靜想了半晌,才終于又說了幾句話。
這些話卻讓寧宗驚心不已。
天師說道:“真龍不比凰命,真龍到底為誰,說到底還是天子的意願為重,若是我擅自說了,就不是天子的意願了。”
寧宗似懂非懂,天師又道:“我只能再告訴皇上您一句話,那喬養真命中雖注定為後,但是她的命格,是一孤鸾,二凰命。”
寧宗忙請教。
天師說道:“皇上是個聰慧之極的人,勞燕分飛并不能算是孤鸾,鴛鴦失伴不能白頭,才叫做孤鸾命。”
寧宗卻也是個極通透的人,當下震驚地說道:“老神仙的意思,莫非是說喬養真第一次嫁人,會克夫而寡,落得孤鳥單飛的下場?然後再婚才是……真命天子?”
張天師颔首。
寧宗對于天師的話自然是深信不疑,何況天師又再度預言了南邊汛期的結束,但聽了此話,仍是驚心動魄,徹夜無眠。
但是先前養真的“鳳凰命”,是因為一時不防備才給小太監們傳了出去,已經給寧宗造成了一些影響跟不便,如今又聽了這番隐秘,寧宗心中戰栗之餘,自然不敢輕易令人知道,免得又節外生枝引發不必要的波瀾。
寧宗思來想去,幾個孩子裏,他最喜歡的是趙曦知跟趙尚奕,其他幾個也各有所喜之處。
何況都是親生,自然不能随便讓皇子去冒這個險。
但對寧宗而言,最要緊的是得讓養真先嫁一次人,可因養真的鳳凰命天下皆知,又不能貿然把她許配給皇室之外的別的人,否則只怕會朝野動蕩。
寧宗陷入兩難,暗中尋思了不知道多少個日夜,才終于做出了這樣的決定:他想先把養真許配給七皇子趙能。
跟別的皇子不同的是,趙能的生母只是個沒有家族依仗的才人,且又早逝,就算是把養真定給他,也不至于引發別的隐患。
何況又解除了養真一婚的劫難。
這也是寧宗所能想出的,沒有辦法的辦法了。為了皇室安穩,少不得且得有些舍棄。
偏偏在寧宗這般打算的時候,中秋夜又發生游船給鑿,差點把趙崇也帶下水的事,雖然這件事未必跟天師的批語相關,可對寧宗而言卻更是加了一重了。
寧宗的想法雖然已經成形,但畢竟還得把此事跟趙芳敬商議……至少得跟趙芳敬通個氣兒,所以暫時還沒有昭告天下。
只是張皇後跟王貴妃都格外在意這件事,且近來各自費盡心機,不停地催促撺掇寧宗,不知怎麽竟給他們聽說了些風聲。
如今面對皇後的質問,寧宗本不想說出天師所叮囑的絕密。
他心中想到一些其他的說辭,但都不足以讓皇後相信。
終于,寧宗道:“這件事朕本不想告訴任何人,免得走漏了風聲引發別的事端,但是……也罷了,只有一件,朕告訴了你,你絕對不能跟其他人透露,就算是曦兒……寧王等都不能。”
張皇後見他面色鄭重,心癢難耐,忙道:“臣妾遵旨就是了,絕不會告訴一個人去。”
寧宗便叫她到跟前,把張天師所言跟皇後緩緩說明了。
張皇後聽了,先是震驚非常。
她直直地瞪着寧宗,幾乎也以為寧宗是在哄騙自己,可是君無戲言,何況除了這個無可奈何的原因,皇帝又怎會無端端的盯上最不起眼的七皇子?
寧宗道:“你如今已經知道了,以後不必再為此事而鬧,橫豎朕心中自有安排,你明白了嗎?”
皇後呆看了寧宗半晌,突然想起一件事:“這麽說,此事貴妃不知?對了,還有楚王呢?”
寧宗嘆道:“朕并沒有跟任何人說,你是第一個。”
又道:“當時天師交代朕,南邊的疫情需要一個皇室的人前去才能鎮壓,你又不許曦兒前往,朕便打量讓芳敬去,自然不能在臨行前分他的神。”
皇後心中一陣暖意湧過,又有些歡喜,畢竟皇帝還是最信任自己的。
飛快地想了會兒,皇後幾乎忍不住就想說——“那不如就讓四皇子先娶了喬養真吧”之類的話。
還好她到底不是那樣沒算計的人,便道:“臣妾就知道皇上心裏是最明白的。”
說了這句,張皇後又道:“不過,今兒貴妃傳了喬養真進宮,多半也是為了這件事……她要還搶着要喬養真呢?”
寧宗皺皺眉,臉色一沉道:“若貴妃真的不依不饒的,那朕答應她也無妨。”
張皇後心花怒放,面上卻不敢過于高興,且又探出皇帝不會把這件隐秘告訴貴妃,更加得意了。
當下只又說了幾句閑話,便告退而去,她本來急沖沖而來,離開的時候卻春風滿面,但很快反應過來不能讓人看出不妥,當下忙忍着心頭滿溢的歡喜,回翊坤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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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在貴妃的祈德宮內,養真聽了王貴妃所說,也覺着無法可想。
“娘娘是說……七殿下?”養真幾乎啞然失笑,這怎麽可能?雖然知道王貴妃不太可能聽錯消息,但養真仍是問道:“您是從哪裏聽說的?”
王貴妃道:“這消息自然是從乾清宮傳出來的,我只能告訴你,這消息絕不會有錯。”
養真本來以為必然是定了趙曦知,可如今聽是趙能……她心中浮現出個模糊的影子,雖跟趙能認識,但卻不太記得他的長相,只好似是個大嗓門的人,但橫豎不是趙曦知,其他不拘是什麽人也罷了。
聽了貴妃的肯定,養真緊繃的心弦反而在瞬間放松了下來。
王貴妃見她臉色緩和,大為不解:“你這孩子、怎麽不着急的?”
養真說道:“既然是皇上的意思,我着急自然也并無什麽用的,何況我想,縱然皇上心裏是這樣想的,必定還要等十三叔回京後,跟十三叔說一聲的……”
王貴妃見她不緊不慢,便忙道:“這是自然,畢竟楚王向來最疼寵你,就如同你半個家長一般,只如今他在南邊忙于疫情的事,皇上自然不好分他的心,所以一時才沒有頒下聖旨。但是若是什麽也不做,等楚王回來就晚了!難道你真的想嫁給七皇子?”
養真真想說一聲“只要不是趙曦知誰都行”,可見王貴妃這樣為自己“憂心”,便也只好低下頭輕聲說道:“這種事我又怎好自己拿什麽主意呢。”
王貴妃一笑,握住養真的手道:“我就知道你乖巧,又怕羞,自然不敢說這些的,只是你不用害怕,我從一見你就喜歡上了,又覺着你的樣貌、品格,處處都跟尚奕相襯,你們兩個才是真真正正天造地設的一對兒,那七皇子算那什麽?他的生母早沒了,長相又馬馬虎虎,性格也一般,并不懂得疼人,不是我自己誇自己兒子好,他竟連尚奕的一半兒都比不上呢。就算是瞎子也知道,選尚奕比趙能要強上百倍。”
養真咳嗽了聲,覺着有些無福消受貴妃這樣的“熱切”。
王貴妃見她只管垂着頭不言語,便又笑道:“你既然不說話,我就當你是準了,既然這樣,我心裏就有數了。你放心,你這樣一等出色的人品,我也絕不忍心看你就落在老七的手裏給糟蹋了。”
養真頭皮發麻,差一點就要起雞皮疙瘩,正覺着有些撐不下去的時候,外頭有太監道:“四殿下到了。”
王貴妃一聽兒子來了,越發的喜氣洋洋,忙揚聲叫快進來。
不多時四皇子趙尚奕從外走了進來,今日他穿着一襲秋香色的錦衣,襯着金線刺繡的玄色下裳,額前罩着黑紗抹額,頭頂卻是黃玉的束冠,色調極為舒适,也越發顯得相貌俊秀,淡雅如玉。
趙尚奕上前行禮,貴妃将兒子叫到跟前,看看趙尚奕又看看養真,笑道:“多好的一對璧人。”
當着趙尚奕的面,養真紅了臉。
還好趙尚奕沒有貴妃這樣的“口沒遮攔”,又見養真不好意思,便應酬了母親幾句,趁機帶了養真出殿。
王貴妃也正想着讓兩人多相處相處,自也順水推舟的答應了。
且說趙尚奕陪着養真出了祈德殿,見養真面上的紅緩緩退卻,他便笑道:“你不用在意。”
養真擡頭:“什麽?”
趙尚奕含笑道:“我母妃跟你說的話,你不用盡數都往心裏去。”
養真略覺詫異,趙尚奕看着她如同黑水晶似的眸色,便柔聲道:“妹妹年紀小,臉皮薄,我是怕母妃說的有些話你受不住。”
養真才一笑道:“多謝殿下,只是貴妃娘娘并沒有說別的,且娘娘在上,縱然真的說些什麽也是應當的。我只聽着就是了。”
趙尚奕道:“就知道你跟別人不同。”說了這句,又問起中秋夜的事情。
養真也有些好奇:“殿下是從哪裏聽來的?”
趙尚奕道:“是三哥回來後跟我說了,我聽了很為妹妹捏了把汗。”
養真就猜到一定是趙曦知那人多嘴,不然的話貴妃怎麽這麽快就知道了。
她一時忍不住哼道:“三殿下那人……怎麽這樣喜歡嚼舌。”
趙尚奕一愣之下,嗤地笑了起來。
養真看向他,趙尚奕忙笑着解釋道:“我只是覺着詫異,從沒有人這麽說三哥,也沒有人敢這樣說他。”
養真挑了挑眉,道:“大家當然都怕他,因為他是皇後娘娘所生的,自然矜貴些,但我不過也是實話實說罷了。”
趙尚奕正要答話,突然間目光一動,便咳嗽了聲,道:“不過說來也幸而當時三哥跟晉臣在場,不然的話真不知要怎麽樣。”
養真雖然也覺着是這個理,但突然想起那晚上趙曦知指責自己的那些話,便冷笑了聲道:“我也是不敢當,寧肯三殿下沒有去救我,畢竟我們的八字是犯沖的,可知我很擔心那時候也沖了他,再把他沖下水去呢?”
趙尚奕忙着拉她的衣袖,已經來不及了。
只見從前方的宮門底下有一個人氣沖沖地走了出來,正是三皇子趙曦知。
趙曦知瞪着養真,咬牙切齒地說道:“喬養真,你可真不知好歹!我明明救了你,你反而這樣背地說我?”
養真只是一時不忿才如此說,想不到趙曦知神出鬼沒,一時自悔失言,臉色微紅。
趙尚奕忙咳嗽了聲道:“三哥,喬妹妹在跟我說笑呢。玩笑的話當不得真。”
趙曦知卻道:“我都聽見了,敢做不敢認麽?”
養真本有些窘迫,畢竟背後說人從不是她的作風,只是記起了趙曦知那些刺心的話、一時沒忍住而已。
聽到這裏,養真便道:“誰敢做不敢認了?我說的話只是有點不好聽,但哪一句不是真的?昨夜裏殿下不是當着小公爺跟大家的面這樣指着我的鼻子說的?我不過是把你的話跟四殿下重複了一遍,又何必不依不饒的?”
趙曦知本就不是個習慣于口舌之争的人,此刻聽養真說起船上的話,倒是無言以答,想了想才道:“你、你……你牙尖嘴利,實在可恨!”
養真淡淡道:“我自然要多謝殿下救命之恩,但救人不止是殿下一人所為。何況……于我私心而言,殿下是萬金之軀,我寧肯殿下不要為了我以身犯險,說句不好聽的,若是殿下為了救我有個萬一,我自然也是活不了的,又是哪頭合适呢?”
趙曦知給她這幾句話說的啞口無言,心火上升,因說不出來,臉上便氣的通紅,大有要怒發沖冠起來的架勢。
養真見他氣的眼睛瞪大,呼吸急促,雙拳握緊的模樣,突然間想起夢中他對自己動手一節,心中微微地有些害怕。
好漢不吃眼前虧,養真忙往趙尚奕身後一閃,才對趙曦知道:“你想幹什麽?難道還想動手打人?”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