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開始, 無論賀時霆給楚楚什麽, 她都小心翼翼,不敢接受。可當她懵懵懂懂地發現,自己若不要,賀時霆會不高興時,她就不敢拒絕了。

她好想讓賀時霆高興,也好想要賀時霆疼她。

她想着,如果自己什麽都順着賀時霆的意思, 或許賀時霆就會歡喜,就會對自己好,就不會抛棄自己了。

後來賀時霆教她讀書識字, 給她延請名師,她懂得了何為廉恥。

可已經晚了。

楚楚知道自己和賀時霆非親非故,她不該白白接受賀時霆這麽多的饋贈和寵愛, 可她無法拒絕。

賀時霆給的所有, 他給的衣裳,他給的首飾,他給的時間, 他給的精力,他給的縱容, 他給的寵愛,他給的好,他給的壞,楚楚全部都想要。

她要了很多, 但她并沒有為此付出代價。

她想要的更多,可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要得起。

因此賀時霆現在給她的每一點每一滴,她都無比珍惜。

怎麽能不要呢?

不要,就沒有了,她就什麽都沒有了。

楚楚的眼睛黑沉沉的,反問李耀道:“我一沒偷二沒搶,他給了我的,那就是我的。我為什麽不能要?”

李耀憨厚的臉上盡是嘲弄,“将軍給的就能要,我給的就不能要?說到底你就是嫌棄我的禮物不夠貴重。誰知你是喜歡将軍的人,還是他的權勢!”

楚楚的呼吸一滞,她呆呆地看着李耀,“你說什麽?”

李耀見她這般失魂落魄,還是有些不落忍,“我知道權勢迷人眼……”

“不是這句。”楚楚的聲音很輕,但很堅定地打斷了他的話,“你方才說,我喜歡他?”

楚楚喃喃道:“我喜歡他……”

李耀還以為她幡然醒悟了,聽到楚楚的話,臉色頓時很難看,“你也配喜歡将軍?以你的身份,最多給将軍做通房,連個妾都撈不着。”

楚楚在定平院裏,沒有人給她說過這些話,她疑惑地重複一遍,“通房?

李耀臉上的神情近乎惡毒,“是,通房。将來将軍娶了妻,納了妾,就會被他忘在院子裏一角,永遠想不起來,孤老一生的通房。”

楚楚的瞳孔緊縮,“他不會的!”

李耀的樣子十分篤定,反觀楚楚,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

她一直是不安的。

賀時霆對她越好,她越害怕,她怕總有一日,賀時霆也會和她爹娘一樣,忽然就不喜歡她了。

可她從未想到,賀時霆會娶妻,他會和別的人在一起。

她隐約知道,李耀的話是對的。自己是奴籍,不能嫁給賀時霆,他總會娶妻,總會生子。

而她,其實連李耀嘴裏的通房都不是。

他娶了別人,也會對別人那樣好嗎?

楚楚不願再想,也不敢再想,她滿目茫然,無措地看着李耀,仿佛被他的話罵醒了。

李耀勾着寬厚的唇角,循循善誘道:“你若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楚楚黑水銀似的眼瞳很黯淡,照不進一絲光,機械地轉了一轉。

回頭?去哪裏?

李耀朝她走近了一步,道:“嫁給我,我會疼你,比将軍還疼你。”

楚楚怔楞在原地,就在李耀以為她要答應了的時候,她忽然開口了。

“你真惡心。”

她撩起眼皮,瞥了李耀一眼。眼神裏不僅有嫌惡,還有怨恨。

為什麽非要戳破這層窗戶紙?如果她注定會失去賀時霆,她情願什麽都不知道,歡愉地度過餘下的日子。

楚楚不再看李耀,轉身離去。

這裏是定平院,多行一步就會被人發現。李耀看着她纖窈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視野裏,到底不敢追上去。

一陣涼風吹過,無數秋葉簌簌而落,打到他的眼睛上,大約很疼,他流出兩行淚來。

楚楚胡亂地走回房,她的腦子一片空白,抖着手鎖上房門。

上完鎖,确定沒有人能進來,楚楚頹然摔坐在地,仿佛失了所有力氣。

陰寒的涼氣從地面滲進她的肌理,她卻不覺得冷。

過了大概一炷香,或者一個時辰,楚楚也不清楚,她依舊坐在原地,茫然地出着神。

不知想到什麽,楚楚從衣領裏掏出那個玉兔吊墜。

小玉兔胖嘟嘟白瑩瑩的,因為被她貼身戴着,染上溫熱的氣息,顯得更加憨态可掬。

楚楚緊緊握住這塊玉墜,耳邊恍惚響着賀時霆對她說過的話。

她的臉上逐漸盈起甜蜜的笑,一遍遍告訴自己,賀時霆不會不要自己的。

楚楚覺得地上很冷,冷得她肚子都開始疼了,她握着玉墜站起來,想躺到床上,緩和一下身上的冷意。

被褥輕暖,楚楚躺進去,手腳仿佛熱起來了,又仿佛還是冰涼的。

她覺得很累,想睡一覺。

楚楚的頭開始發疼,身上更疼,疼得她直冒冷汗,緊緊攥住手裏的玉兔。

她近乎無望地想着,如果他真的不要她了,在那之前,她能不能放縱一下。

每次被他那樣寵愛着,她都好想任性,好想對他撒嬌啊。

她能不能不忍了。

日漸西垂,賀時霆才回了定平院。

他走到院門前,特意整了整衣衫,收斂在軍營中待了大半日的煞氣,才含着笑進去。

火紅的日光照拂大地,薔薇花架下空無一人,安靜得過了份。

沒有如往常般見到楚楚,賀時霆有些意外,他眼裏染上幾絲笑意。

難道睡到現在還沒醒?

賀時霆穿過假山,朝楚楚的房間走去。

他見謹和在敲楚楚的門,大步流星地走過去,問道:“還沒起來?”

謹和看到他,急道:“侯爺,楚楚姑娘不知是睡太沉了還是怎麽,敲門沒有回應,這門又是反鎖的,奴婢進不去。”

“反鎖?”賀時霆眉心微皺,敲了敲門,“小懶蟲?”

裏面沒有動靜。

賀時霆再次敲門,聲音大了些,“楚楚?”

一片安靜。

忽地,賀時霆聽到屋內有一點窸窣的聲音,夾雜着幾聲極其輕微的嗚咽。

他皺起眉,一腳踹開房門。

床上,楚楚蜷成一小團,死死抵着自己的肚子,臉色白得似雪,鬓角也被汗打濕,嘴裏模糊地喊着“肚子疼”。

賀時霆眉心亂跳,急聲喊人去請大夫,随即把楚楚抱起來。

他抱着楚楚,快速對謹和補充道:“悄悄去請,不要驚動旁人。”

謹和應了是,趕緊退出去,找了個腳程快的去請大夫。

“嗚,疼。”

懷裏的小東西在哼哼唧唧地哭,賀時霆被她氣得肝疼。

怎麽這麽蠢,疼也不知道喊人,把自己關在房裏就這麽挨着,也不知她疼了多久。

賀時霆一肚子火,可對着楚楚,他罵又不舍得罵,打又不舍得打,還要小心地給她揉着肚子,氣得把外面候着的那些丫鬟罵了個遍。

楚楚的小腹一陣一陣地疼,好不容易緩了一些,被賀時霆罵人的兇煞氣吓到,眼裏登時害怕地落下落下一顆淚來。

看上去可憐得不像話。

賀時霆被迫停下罵那些廢物的話,先給楚楚擦了眼淚,再慢慢地給她揉肚子。

楚楚渾身疼得軟綿綿的,一點勁也使不上,躺在賀時霆懷裏任他擺弄。

賀時霆看着她這副虛弱的樣子,心裏不舒服,訓她:“疼也不知道喊人?”

“好疼的,喊不動。”她說話的聲音疼得發虛,還要頑皮地去戳賀時霆的手心。

賀時霆險些給她氣死,鳳目一眯,“那你沒事鎖什麽門?”

楚楚覺得他太兇,委屈地抱着自己的肚子,不給他揉了。

她還有理了。

賀時霆咬緊牙,忍着氣不和她計較,拿帕子給她擦了擦臉上的虛汗。

“擡頭。”

楚楚順從地把臉擡起來,賀時霆幫她把脖子上的汗也擦了擦。

她拉了拉賀時霆的衣袖,“耳朵也要擦擦。”

還知道使喚人。賀時霆失笑,給她擦了擦沾着汗的耳垂。

她依賴的小模樣實在可人疼,賀時霆擦完,忍不住誇她:“我們楚楚的汗都是香的。”

楚楚哪能想到他連這都能誇,蒼白的臉上染上一點紅暈。

賀時霆低聲和她說着話,轉移她的注意力,好讓她不那麽在意身上的疼痛。

疼得輕的時候,這法子還有用,一旦疼得狠起來,這法子就收效甚微。

楚楚才好了沒多久,肚子又再度劇痛,痛得她這整個人蜷成一個小球,連哀呼聲都低啞地近乎聽不見。

冰涼的淚一滴接着一滴落到賀時霆手上。

他一個沒看住,楚楚疼得用手去捶自己的肚子。

賀時霆強迫着楚楚把蜷起來的身子打開,讓她貼靠在自己身上。他身子火熱,楚楚渾身發涼,不自禁地往他懷抱深處鑽。

大夫來得還算快,但他老人家被拉到門口,看到屋子裏那對兒相擁的小情人,老臉一紅,轉身又出去了。

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啊!

謹和見多了兩人膩歪,雖也有些臉紅,但比老大夫稍微好些,她進去對賀時霆道:“侯爺,大夫來了,您讓楚楚姑娘躺下吧。”

可楚楚疼得厲害,怎麽哄也不肯從賀時霆身上下來,動她她就哭,眼淚珠珠一串接着一串地落。

賀時霆大手一揮,對謹和道:“就這麽瞧,你去請大夫進來。”

謹和出去後,賀時霆哄着懷裏可憐的小姑娘,“乖,手伸出來。”

楚楚的手緊緊纏在他腰上,仿佛這樣就能驅散痛意,一時間哪裏肯放開。賀時霆只能一面哄,一面把她的手從背後捉出來。

楚楚疼得直哭,察覺到有人要把自己和賀時霆分開,氣呼呼地打了一下來捉自己的手,“嗚,讨厭,嗚嗚,這是我的。”

賀時霆敷衍她,“好好,你的。”

他的手順勢翻轉,握住那只打人的小手,揪了出來。

楚楚疼得不清醒,有脾氣又不知怎麽發洩,像只氣鼓鼓的幼獸一般,最後叼着賀時霆的衣領磨牙。

賀時霆笑話她:“怎麽和雪球似的?”

雪球是他們上次在山腳下買回來的小狗崽子,很親人。

但太親人了,每時每刻都都黏着楚楚,楚楚也喜歡和它玩在一處。賀時霆恨得牙癢癢,沒養兩天,就被他尋了個由頭送走。

此刻他提起雪球,楚楚疼得迷迷糊糊,都沒想起來問雪球在新家過得怎麽樣。

這麽會兒功夫,大夫已經被謹和扶了進來。

賀時霆抓着楚楚的手,讓老大夫把脈。

老大夫還是有些不自在,進來後就沒怎麽看賀時霆,仔細給楚楚把了脈,又看了她的症狀,額心皺起深深的三條紋。

“這位姑娘的月事多久未至了?”

賀時霆哪裏知道這個,楚楚疼得發暈,也無法回答,只有謹和答道:“自我照顧楚楚姑娘兩月有餘,一次都沒有來過。”

“這就是了。”老大夫撫了撫自己的長胡子,道:“這位姑娘體內寒氣過重,因此月事紊亂,來月事時也會小腹疼痛。”

賀時霆抱着懷裏的小可憐,安慰地拍了拍,問大夫:“可有治療的方子?”

老大夫寫了兩張方子,遞給賀時霆,“這是止痛的藥方,若痛得難耐,便煎一服飲下。這是調養的藥方,每日兩次,不可間斷。還有,這病平日不許碰冷水,不許受風,不許吃涼性吃食,不許……”

接着,他又說了數個滋補身子的藥膳,讓賀時霆有條件便換着給楚楚做。

賀時霆客客氣氣地和老大夫道了謝,老大夫便跟着個小丫鬟去領賞銀,又在客房休息了會。

等人都走了,謹和猶豫着對賀時霆道:“侯爺,既然楚楚姑娘是來了月事,身上必然髒了,我給她換身衣裳,再換上月事帶。這……您要不要也去換身衣裳?”

賀時霆對女人的月事不甚了解,“嗯?”

謹和也是個黃花大閨女,再大方,說起這個也有些尴尬,有些磕絆地和賀時霆解釋了一番楚楚為何要換衣裳。

賀時霆只關心楚楚舒不舒服,聞言便對纏繞在自己身上的小姑娘道:“先去換衣裳,回來我再給你抱好不好?”

楚楚哪裏聽得進去,她疼得意識都模糊了,手還是倔強地纏在賀時霆身上,賀時霆要把她放下來,她就哭。

賀時霆哪受得了她這樣撒嬌,只好由了她,抱着她哄了好一會。

“怎麽跟個小寶寶似的。”

楚楚疼痛稍微緩解後,聽見賀時霆喊自己小寶寶,腦子有些轉不過來地問他:“小寶寶?”

她黑白分明的眼裏一片澄澈,倒真像是剛出生的孩子,無善無惡,至真至純。

賀時霆見她有精力理自己了,給她擦擦冒出來的冷汗,問她:“不疼了?”

楚楚軟軟地靠在他懷裏,細聲細氣地說:“疼呢。”

賀時霆給她揉着肚子,笑話她:“小寶寶都沒你會撒嬌。”

楚楚依賴地靠着他,嘴上卻反駁道:“我都十四了。”

賀時霆被她認真的神色逗樂,“對,是大寶寶了。”

他不知想到什麽,哼了一聲,道:“誰給你取的名字,楚楚可憐,難怪總要生病,依我說,倒不如叫寶寶,一輩子如珠如寶地寵着,許就不生病了。”

從他的嘴裏聽到一輩子,楚楚心裏猛地一顫,她幾乎要脫口而出:你會一輩子寵着我嗎?

可她憋了半天,只憋出來一個“好”字。

賀時霆只當她也對自己的名字不滿,給他的小可憐揉了揉肚子,“寶寶?”

被他這麽一喚,楚楚又別扭得緊,她都是大人了,哪能被喚作寶寶?

“不,不是寶寶。”

賀時霆一樂,“不讓我喊寶寶啊,那我喊什麽好。小乖乖?”

楚楚整個兒把臉埋進他懷裏,放棄抵抗了,“您愛怎麽喊就怎麽喊。”

說了會話,見她精神好些了,賀時霆問她要不要去換衣裳。

方才楚楚昏沉沉的,意識不清,因此不肯松開他去換衣裳,這會兒被他這麽一問,羞得不得了,紅着臉同意了。

楚楚知道月事是什麽,她十三歲的時候就來過。

當時寒冬臘月的,她住在柴房裏,只有一條不怎麽保暖的小被子。她又疼又冷,昏過去好幾次,等醒過來,就打點冷水給自己擦洗一下。後來她就再也沒來過月事。

賀時霆把楚楚放在床上,喚謹和進來給她換衣裳。他站起來時,楚楚清楚地看見他衣擺上好幾處暗紅的血跡。

她的臉頰頓時火燒似的滾燙。

賀時霆原要出去了,見她臉紅得那樣子,又停下腳步,“怎麽了?”

楚楚紅着臉去推賀時霆,“您快去換件衣裳。”

雖說是推人,但她的力氣小得和貓兒撓似的,賀時霆擔心她推得手疼,只好順着她的意思出去換衣裳。

賀時霆換好衣裳,楚楚那邊還沒折騰完,他趁着這個間隙,去見了正在客房休息的老大夫。

方才大夫說了那麽一堆保養身體要注意的事宜,他有的記下了,有的沒記下,趁這個機會問問清楚才好。

賀時霆抓住老大夫一通問,把老大夫都問暈了,仔仔細細地和他解釋了一遍,又幫他把需要注意的地方寫在紙上。

老大夫臨走前,對賀時霆說:“那位姑娘身子這樣弱,除了體虛,也有思慮過重的原因,您若是真關心她,不妨多寬慰寬慰。”

思慮過重?

賀時霆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對老大夫道了謝。

這會兒天已經黑了,定平院裏卻燈火通明,為着楚楚的事忙碌不已。

賀時霆先去看過楚楚的藥煎得如何,才去找楚楚。

他進了楚楚房裏,楚楚靠坐在床頭,已經換了一身衣裳,謹和正往她小腹處放一個湯婆子。

賀時霆道:“還疼嗎?”

楚楚搖頭,她此刻已經沒那麽疼了,小腹內偶爾會抽疼一下,但還能忍受。

賀時霆怕她無聊,問她聽不聽故事,楚楚自然點頭。

他往楚楚後腰處塞了一個大紅堆花軟枕,開始給楚楚講故事。

正說到“時值午夜,衆人一道唱起歌來”,楚楚感到有些害怕,不敢再聽。

她把手從被子裏伸出來,揪住賀時霆的衣袖,“侯爺,您給我唱首歌吧。”

賀時霆有些遲疑。

楚楚不想再聽帶着恐怖色彩的故事,她拉着賀時霆的手,沖他甜甜地笑,“唱一首嘛。”

賀時霆便是鐵石心腸,也受不住她這樣的攻勢。

他眼都不眨就同意了。

賀時霆會唱的歌大多都是戰歌,因為要唱給楚楚聽,他特意選了首婉約些的思鄉曲。

然後,戰意軒昂地唱了一遍。

謹和端着粥和糕點站在門口,險些把手裏的碗都摔了。

只聽一曲畢,屋內傳來楚楚姑娘非常熱情的捧場的聲音。

謹和啞然失笑,在楚楚姑娘眼裏,侯爺就沒有不好的地方。

她把粥和糕點端進去,賀時霆接過,問楚楚想喝哪碗粥,楚楚挑了那碗顏色漂亮的甜碧粳粥。

這粥炖的香糯糯,甜滋滋,楚楚喝了一口,想起什麽,問賀時霆:“您用過晚飯了嗎?”

賀時霆回來之後忙到現在,哪有功夫吃飯。

他不回答,自然就是沒吃過。楚楚心疼,想去接他手裏的粥碗,道:“我自己喝,您快去吃飯。”

粥碗的碗壁燙得很,她皮嬌肉嫩的,賀時霆哪能讓她空手去接。

“仔細燙着。”

他依舊端着碗喂楚楚,楚楚見他不吃飯,自己也不肯喝粥了,氣呼呼地看着他。

賀時霆舀了一勺粥喂她,她閉着嘴,怎麽也不肯張開。他嘴角扯出一抹笑,幹脆自己吃了。

楚楚有些沒反應過來,唇瓣微微張大,吃驚地看着他。

賀時霆趁機喂進去一口粥。

她的臉迅速泛起一層薄紅。

賀時霆見她含着那口粥,嘴就是不動,道:“快吃。”

楚楚這才紅着臉咽下粥。她暈暈乎乎的,和賀時霆你一口我一口地喝了兩碗粥,又被他喂了幾塊糕點。

她吃糕點的時候還挺乖的,遇到哪樣特別喜歡的,雖然不說,但也知道盯着那樣糕點,直盯到賀時霆再喂她一塊才罷休。

可到喝藥的時候,楚楚就沒那麽老實了。

才喝了一口,她就垂下頭,很可憐地說:“好苦。”

賀時霆再要喂,她就淚眼汪汪地看着他,眼睫上盈着兩滴水珠,怎麽也不肯張嘴了。

那小模樣可憐又可恨,賀時霆氣得彈了她一指頭。

楚楚捂着額頭,只聽賀時霆在門邊對謹和道:“端出去吧。”

藥碗果然被端出去了。

她還未來得及高興,就聽到賀時霆道:“這服是止痛的,她不愛喝就不喝。你催他們抓緊把另一服煎好。”

謹和自然都應是,心裏有些奇怪,覺得楚楚姑娘今日似乎格外會撒嬌些。

屋內,楚楚和賀時霆正閑聊着解悶,她想着自己還有一服藥要喝,一張小臉布滿憂愁。

忽地,也不知那句話觸動了她,讓她想起自己的功課還未做完,“侯爺,我的功課!”

她有些擔憂,“若明日孟先生知道我什麽都沒做,定要生氣了。”

都疼成這樣了,還記着做功課。

賀時霆斂眉,怪不得大夫說她思慮過重,大約是她讀書太過用功,傷了心神。

“這幾日不上課,你好好休息,我幫你給先生告假。”

他盤算着給楚楚請一月的假,好讓她調養身子。

楚楚自己倒一點沒想着要調養身子,和賀時霆說了會功課的事,就忘了令她憂愁的苦藥,又想起自己新學的棋。

她想着法地纏着賀時霆陪她下棋。

賀時霆記着老大夫的話,怕她晚上下棋太費心神,不讓她玩。

若是往常,賀時霆不讓楚楚玩,楚楚必然就聽話了,今日她卻格外磨人,賀時霆不讓,她還敢使硬的。

楚楚抱着賀時霆的手,得意地說:“快陪我下棋,不然你的手就不還你了!”

奶裏奶氣的威脅,可愛得不得了。

賀時霆摸了摸她的頭發,“寶寶長大了,會吓唬人了。”

他突然喚楚楚寶寶,楚楚整個人羞得都要冒煙了,松開抱着他的手,不好意思地捂住自己的臉。

賀時霆眼裏劃過一絲笑意,自身上拿出一袋金珠子,問楚楚玩不玩。

金珠子顆顆圓潤飽滿,楚楚撥弄了幾下,珠子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音,她紅着臉點點頭,“要玩的。”

賀時霆手裏捏着一顆金珠,給楚楚做示範。只見一道虛影晃過,金珠飛旋出去,撞到牆壁上。

這顆珠子圓滾滾的,撞上牆壁,卻沒有從上面掉下來,反而嵌了進去。

楚楚看呆了,眼睛都不眨。

賀時霆問她想不想學,她趕緊點頭。他便教楚楚怎樣捏住珠子,怎樣使力。

楚楚的手實在太過軟嫩,她一用力,珠子就在她糯糯的手上印出兩個小坑。

賀時霆好笑,握住她的手,帶着她一起将珠子丢出去。

有他幫着,楚楚自然也很順利地把珠子嵌進了牆壁。

她歡喜地不得了,又取了一顆珠子,試圖自己把它扔進牆壁中。

可失去了賀時霆的幫助,她自己捏着珠子,大約就只能扔三五步遠,別說嵌進牆壁,連碰到牆壁都困難。

賀時霆便又給她示範了幾次。明明是小孩兒喜歡的玩樂,楚楚卻玩得十分沉迷,興奮地臉蛋紅撲撲。

一袋子金珠被兩人玩得所剩無幾,牆上嵌着幾顆,其餘的四處滾落在地上。

楚楚拿起最後一顆珠子,認真想了想賀時霆教自己的手法,努力讓它飛旋出去。

這回也不知是哪裏的巧勁使對了,珠子竟真的撞上了牆壁。只是她力道不夠,剛撞上牆壁,珠子就從上面滾落了。

賀時霆沒想到她這麽快就能開竅,“我們寶寶真厲害。”

聽他喊寶寶聽多了,楚楚就沒那麽別扭,還因為受到了稱贊,笑得格外甜。

謹和掐着時間,進來問楚楚要不要換月事帶,誰知剛踏進房門,便見到滿地的黃金珠。

她不知道這兩位祖宗拿金子玩什麽,小心地繞了過去。

謹和帶着楚楚換過月事帶,又幫她簡單洗漱了一番,楚楚就躺回床上。

她剛躺好,房間裏突然出現一股濃重的刺鼻藥味。

賀時霆親自端着藥碗從外面進來,見楚楚躺下了,放下藥碗,把她抱起來,往她身後墊了個軟枕。

“喝藥。”

楚楚趁賀時霆轉身去端藥碗,重新溜進被窩,躲到裏面,想借此逃避喝藥。

賀時霆把她從被子裏抱出來,訓了一句,“怎麽這樣不乖?”

楚楚被訓得委屈不已,咬着唇去揪賀時霆的袖子,無聲地撒着嬌。

賀時霆也不是什麽都縱着她,疼得那個樣子,哪能真的不喝藥?他還是狠着心逼楚楚喝下去。

楚楚邊喝邊哭,一碗藥摻着半碗淚喝進去,哭得眼圈兒紅紅。賀時霆往她嘴裏塞了顆解苦的梅子,她也不說話。

“生氣了?”

楚楚的舌頭都被苦麻了,含着梅子嘬裏面酸甜的果肉,任賀時霆幫她擦眼淚,有點生氣地不理他。

賀時霆給她擦完眼淚,見她還是不理自己,轉身便走了。

楚楚吓了一跳,頓時心慌不已,掀開被子就要追出去,連鞋都沒穿。

賀時霆從外面端進來一碗甜羹,原想哄哄她,一進來就見楚楚光着腳,呆呆地站在那裏,臉色白得不像話。

他氣得把楚楚抱上床,照着臀部狠狠打了一下,“誰教你這樣亂跑?”

“哇。”楚楚一下就哭了,她抱住賀時霆的腰,怎麽也不松手。

賀時霆被她哭得心軟,還是虎着臉罵她:“鞋子都不穿,中午沒疼夠啊?”

楚楚緊緊抱着他,知道他沒有離開,心有餘悸地大哭,連他打自己都沒有在意,哪裏還聽得到他罵自己什麽。

賀時霆打她,原本只是想要她吃個教訓,記住以後不能這麽胡鬧,手上根本沒用力,誰知道她哭得那樣傷心。

她就這麽小一點,哭得這樣狼狽,萬一再哭傷了可怎麽辦?

賀時霆教訓人不成,反倒要先和她道歉,哄道:“不哭了,是我不好,我們寶寶長大了,不能這麽打,是不是?”

楚楚被他從腿上抱上來,一看,整張臉都哭濕了,連頭發都有些發潮。

賀時霆把謹和喚進來,給她重新洗了洗。

謹和不知道兩人又鬧什麽,給楚楚清理幹淨,猶豫再三,還是道:“侯爺,楚楚姑娘還小呢,又生着病,您別和她計較。”

賀時霆正給哭得難受的小姑娘搭着肩,她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了,他對謹和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待楚楚睡着了,賀時霆慢慢地停下拍打的動作,誰知他剛要站起來,楚楚在睡夢中就開始哭。

“求求,嗚,別……別不要楚楚。”

她眼角滑下一滴淚來。

這夢話說得不清不楚,賀時霆不知她夢到了什麽,哄道:“沒有人不要楚楚,楚楚這麽乖,怎麽會不要楚楚。”

楚楚被賀時霆哄了一會,逐漸止住了哭聲,她抱着賀時霆的手,委屈地睡去。

賀時霆見她睡熟了,才與謹和站到門外,仔細囑咐她今晚好好照看楚楚。

楚楚半夜倒沒有肚子疼,只是一直做噩夢。

一夜間驚醒三四次,每次一醒就哭着要找賀時霆,謹和哄不住,正要出去叫賀時霆,他已經從隔壁趕過來了。

楚楚聽到腳步聲,知道是賀時霆來了,她閉着眼就從床上往外撲,絲毫不介意他一路跑來,身上沾惹的秋夜寒氣。

賀時霆把她哄睡了,又不敢離開,最後還是陪着她一起躺到床上。

楚楚的床不算大,賀時霆長手長腳的,睡在上面十分拘束,并不舒服。

和他躺在一起後,楚楚倒是睡得好,頭埋進賀時霆的肩窩裏,小手小腳都纏在他身上,沒一會兒就睡得香噴噴的。

隔着亵褲,賀時霆感覺她的腳丫是冰涼的,伸手摸了摸,果然涼得很。

他皺着眉,把楚楚冰涼的腳丫放在自己腰腹處,給她暖着。這麽一來,楚楚就不能整個兒纏在他身上了,她睡夢中不太樂意地哼哼了兩聲。

大約是賀時霆身上很暖和,次日醒來,楚楚的臉都睡得泛着粉澤。

賀時霆要上朝,但懷裏的小姑娘又實在惹人愛,他便一直躺在床上陪她,直到時間真的不能再拖了,才動作極輕地從床上下來。

他匆忙換好衣裳,洗漱過後,連早膳都沒用,對謹和囑咐了幾句好好照顧楚楚,便運着輕功飛速朝宮中趕去。

楚楚來月事後,被養得再精心不過,每日吃得好睡得好,賀時霆又費盡心思地哄着她開心,誰知反而瘦了。

一開始,衆人以為是因為月事。可月事結束後,又仔細調養了小半個月,楚楚依舊逐漸消減着,前兩個月好不容易養出的肉丁點不剩。

賀時霆連續請了幾位大夫,瞧了又瞧,都是一句話,思慮過重。

他這才意識到問題似乎沒有那麽簡單。

這日早晨,賀時霆與楚楚一起用了早膳,他仔細看着,楚楚吃得并不少。吃完飯,他摸了摸楚楚的小肚子,的确是鼓鼓的。

喝藥的時候,她也和往常一般無二,撒嬌耍賴,就是不願意好好喝。

非說藥太燙了,要讓放涼一些再喝,等藥正好可以入口,她又嫌太涼了,大夫說她不能喝涼的。

她看準了賀時霆不舍得罵她,越發地小孩子脾氣起來,怎麽看也不像是思慮過重的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的支持,這三天所有v章的評論區都會掉落紅包,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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