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姚氏的院子在西邊,一路走過去,許知瑜便收拾了心情,也預想好自己該如何說與做,自然,首先是要清點嫁妝。

因為許知瑜自幼喪母,許仲延待姚氏厚道,家中財務為她所管,後來,連許知瑜的嫁妝都在她手上,這幾年來,不知道被她動了多少。

淨雲是姚氏身邊的丫鬟,她在姚氏院子裏洗衣服,見到許知瑜,帶着她去姚氏的房內。

此時姚氏正在用晚飯,看菜色,兩葷兩素還有一湯。

許府因為差些被抄家,剩下的銀錢都投在了許仲延的病上,就連許知瑜自己一天也只有一葷菜,甚至再過幾天,這葷菜也吃不起了。姚氏吃得這麽好,應是用了自己的小廚房。

再看姚氏,近三十的年紀,微微發福,臉色紅潤,即使這麽大的變數,不見半點惆悵與憔悴,頭上珠釵也不見少。

許知瑜知道她現在就在打算着什麽時候卷款而走呢。

她斂去眼底神色,假意沒看到桌上的吃食,姚氏以為她沒注意,給淨雲使了個眼色,讓她把東西收下去。

她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叫許知瑜坐到身邊,問:“瑜姐兒,今天那蘇公子,當真是你表哥?”

“嗯。”許知瑜輕聲應道。

“聽淨雲說他護着咱府內呢,這孩子真俊,怎的之前都沒見過。”姚氏親昵地拍拍許知瑜的手。

許知瑜笑了笑,說:“是啊,今天俞家的人來門口撒野,是表哥幫忙出了口氣。”這句話說完,她悠悠地嘆了口氣,說,“姨娘,俞家怎麽能這麽待我們?”

毫不留痕跡地将話頭轉向了婚嫁。

“世人險惡,俞家這樣的親家,不結也罷!”姚氏說,“瑜姐兒,我可斷不會叫你吃了虧。”

這話與上一世的無異。許知瑜勾了勾嘴角,做出上一世那般感激的神色,她倚靠在姚氏懷中,道:“姨娘,現在爹爹病倒了,許府不能再沒了您。”

耍嘴皮子的功夫,誰不會?

姚氏哄着許知瑜,而後,許知瑜狀似無意,道:“家中現在須得用錢,姨娘,您把我的嫁妝打點打點,我們看看還能換多少錢吧?”

姚氏臉色一變,卻裝出一副悲痛的神色,道:“你的嫁妝,是生身母親從你滿月那天開始攢下來的,那是你的行頭,怎麽能動?”

“我懂,可府內實在……”許知瑜說着,她本意是做戲,沒想到這身體自己掉起了眼淚,端的是梨花帶雨,她不由暗暗驚訝,真是沒成想這時候的自己這麽容易哭。

姚氏起身,從八寶箱裏拿出一吊子錢與幾件首飾,末了,把拿錯的貴重的手镯放回去,只剩下一些不值錢的首飾。

她拿過來,塞到許知瑜手裏,說:“這是姨娘不多的家當,許府缺錢,姨娘不會叫你空難受的。”

這些錢就和蒼蠅肉似的。

許知瑜擦掉了眼淚,把姚氏的東西收起來,說:“姨娘的大恩大德,知瑜……不對,是許府上下,許府上下沒齒難忘!”

姚氏露出了笑容。

許知瑜繼續做戲,她低頭看着首飾,忽的眼淚又掉下來了:“姨娘讓我想起我娘親的好,我娘親在世時,留了件白玉祥雲镯給我……”

這件镯子是許知瑜的嫁妝之一。

姚氏動了動眼珠子,沒有說話。

“姨娘,我想要那件镯子。”許知瑜揚起臉,說。

姚氏點了點她的鼻子,說:“好,瑜姐兒想看,姨娘自然給你去拿。”

姚氏放許知瑜一人在房中,她出了門,叫來淨雲,吩咐她去小庫房拿镯子,心內有些不舍,這镯子她也喜愛得很,本以為許知瑜忘了,沒想到她還惦念着。

許知瑜悄悄站起身,在姚氏房內看了一圈,打開八寶箱,裏頭琳琅滿目的首飾,哪一件不比姚氏施舍給她的首飾珍貴?

這些年,姚氏占着許府唯一妾室的身份,搜羅許多錢財,這只是一部分。許知瑜心裏有數,她冷笑聲,把八寶箱歸回原位。

不一會兒,姚氏拿着包着帕子的手镯進來,說:“來,瑜姐兒,白玉祥雲镯。”

許知瑜知道姚氏還不曾起了疑心,便學着孩童似的,把镯子戴手上,玩了一會兒,又哭了起來。

姚氏巴不得送人走呢,見她又不依不饒似的哭了,收起了煩躁的神色,耐心哄着,許知瑜把镯子壓在胸口,擡着臉露出滿臉淚痕,說:“姨娘,娘親留了許多這樣的物什,我都想看看。”

姚氏面露難色,她沒想到許知瑜竟要看這些東西,那不等于要看嫁妝了?

許知瑜繼續鬧:“家裏如今這樣,不知道娘親看到了會何等傷心,唉娘親啊……”

此等拒絕的借口本就不好想,一個不慎,就會被人懷疑有吞嫁妝之嫌,尤其還被許知瑜這麽吵着,姚氏幹脆先放了手,道:“好好,姨娘陪你去看。”

實則她心頭驚疑,她們怎的就忽然說到了嫁妝?難不成是許知瑜是有意的?

許知瑜小心翼翼地把手镯收起來,破涕為笑:“好姨娘,您待知瑜最好了。”

姚氏看着她的笑容,放下心來——不過是個小孩子,空有一副皮囊,天真得好笑,應該只是想親娘了。

姚氏的小庫房在她的偏房,如此,許知瑜和尤嬷嬷随她一同走去了偏房。

她拿出随身攜帶的一串鑰匙,熟練地找到其中一把,鑰匙相互碰撞,嘩啦嘩啦的,推開了門。

姚氏“哎呀”了一聲,道:“應該拿清單本來的——淨雲。”淨雲在身後應了聲,姚氏吩咐她去拿本子,只是這本子卻怎麽也找不到放在哪。

姚氏只是做做樣子,真拿出本子來,她定會對不上那些缺口。

許知瑜笑了笑,說:“姨娘,不需在意,我只是看看娘親的東西而已。”

尤嬷嬷扶着許知瑜進了屋內,擺在最前面的是一口大箱子,四周的架子上也有不少東西,幾人先搬開箱子的大蓋子,竟沒落一點灰塵,可見是時常打開,至于打開來幹什麽——

尤嬷嬷怪怪地笑了聲,道:“沒有灰塵,辛苦姨娘經常收拾了。”

姚氏聽着這聲也不臉紅,說:“唉,都是下人在做,不算什麽。”

許知瑜裝作沒聽懂她們的話,她的手指輕輕劃過一面玲珑銅鏡,輕聲問:“這個是什麽東西啊?”

尤嬷嬷說:“瑜姐兒,這是你出生那年,老爺着人去問了天師,用煅燒了七七四十九天的銅水,鑄成的銅鏡,說是在您出嫁那天一同帶着去。”

“哦……”許知瑜露出驚喜的神情,說,“叫什麽呀?”

姚氏臉色沉了沉,尤嬷嬷接話道:“七星玲珑銅鏡。”她大抵猜到了許知瑜所想,并叫淨月送來紙筆,逐件逐件記下來。

姚氏在一旁也不好拉下臉,只得一直笑着,直到這一箱子好物清點完,她的嘴角終于撐不住了,哭喪着臉,道:“瑜姐兒,你是信不過姨娘啊!”

許知瑜回過神來,連忙扶着她說:“姨娘,怎麽會?”她面露猶豫之色,說,“就是前幾天聽淨月說,看到一件白玉祥雲簪子在當鋪,我懷疑……”

許知瑜記得簪子與镯子本是一對,可方才清點時,發現簪子不見了,故而現編了這個借口,姚氏拿捏着許府的財務,現在還不能和她鬧僵了。

姚氏看向淨月,淨月雖然不是很明白,但她向來只聽許知瑜的,連連點頭,姚氏的心提到了胸口。

許知瑜擡起水靈靈的雙眸,仿若又快掉下眼淚:“我懷疑,家裏遭了賊,可是若是跟您直說,只怕您要自責,要寒了心,所以只敢旁敲側擊……”

姚氏這心一提一放,她抹了抹眼角,說:“也是我粗心,以為鑰匙在我手上,東西就不會丢……”

二人便又是和氣十足,只有尤嬷嬷黑了臉。

前些年許府得勢,祖輩至今攢下許多物什,上好的東西都成了許知瑜的嫁妝,直到先前,一道聖旨下來,收回了許家多少恩寵,只有許知瑜的嫁妝沒有遭殃。

她的嫁妝一直牢牢關着,除了部分母親留下來的東西,其他的有什麽連她自己也不清楚。

這一清點,便花了大半夜的時間。

許知瑜忍着困意,姚氏勸說道:“明日再來,今晚暫且這樣吧?”

尤嬷嬷冷着臉把剛清點完的大箱子收起來,說:“瑜姐兒先去歇着,讓老奴來清點吧。”

許知瑜放心尤嬷嬷,便和淨月一道回去了,路上淨月小聲問:“是否有太多對不上?”

“嗯。”許知瑜的臉色在月色下有些凝重。

“沒想到她居然是個奸人!”淨月怒道。

許知瑜淡淡一笑,道:“所以嫁妝,一定要全數拿回來。”

淨月看着她忽然長大了似的,心內也頗為難受,道:“瑜姐兒,其他人我不知道,我們定會在您身旁,不離不棄。”

許知瑜想起她死的時候,是因為唐府側室的為難,最後從冰冷的井水裏把她打撈出來時,她整個人都泡發了。

許知瑜心若刀割,她連忙捂住胸口,吓得淨月以為她又要暈了,便緊緊扶着她。

“無礙。”許知瑜抱住淨月的手臂,溫暖的手臂叫她漸漸從上一世的陰影中回過神來,她心中充滿了慶幸。

當下她們還不知道,明日之後,有更多金銀財寶送上門來。

這些嫁妝與之比起來,不算什麽大財。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五月三號啦!作者君從漫展浪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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