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城市的深夜下起雪花,比起繁華輝煌的地段,李香雪住的這一片已經是老城區了。

房屋老舊,深巷平房,圍牆或者屋外擺滿盆栽和花卉。

外面即是一副在暈黃燈光照耀中,細雪逐漸覆蓋在門口的文竹上,風吹一抖落下簌簌雪花。

接近年關,屋裏弄墨的李香雪放下毛筆,抽出寫好的正丹紙。

“奶奶,寫好了。”

張汝青戴上退休眼鏡,細細一看。“這勾,勾的好。勁兒也到位,今天客人不多吧?”

李香雪開着家小飯館,跟請的阿姨包攬了一衆活計。

“天太冷,下雪路滑,可能過去也不方便。”她笑着說:“奶奶,還是有生意的。”

張汝青捧着熱茶,老臉一紅:“誰說這個了,現在是你養家,我是讓你注意身體。”

“自然的。”李香雪答應一聲。“那奶,我去外面貼紅聯了。”

“去吧去吧。”

張汝青趕人似的背對着她。

李香雪拿起正丹紙往外走了幾步,又停下來,略微無奈又好笑的說:“奶,我去貼就好了,你不用跟着我。”

張汝青像被抓住做壞事的老小孩,心虛的背着手。

“誰跟着你,我是要去外面瞧瞧。”

李香雪拗不過倔強的老婆子,牽着她的手慢慢的往外走,“那你小心點,替我掌掌眼,看貼的正不正。”

“這邊一點。”

張汝青仰着頭在門口指揮。

李香雪站在梯子上,一番忙活都發熱了。“這樣好了嗎?”

張汝青眼裏紅聯位置對了,這才沖孫女點頭,笑眯了眼,滿臉褶子。

“這次正了,正了。”

“勞煩問一聲,這裏是南街飯店李老板的家嗎。”在張汝青背後,一個精英打扮的年輕男人問。

楊優秀目光從老人身上挪到牆壁上,逐漸看到十八九歲年紀的女生。李香雪從梯子上下來走到他面前,鼻尖落下細雪。“我就是,你有什麽事嗎。”

楊優秀收起愣怔的眼神,揚起笑容,友好的朝目光銳利的張汝青笑笑。

他對李香雪提出一個請求。

“能請你煮一碗馄饨嗎?”

客廳裏張汝青戴上老花鏡,坐回她壁爐邊織着毛線,她一擡眼就能看清廚房裏的動靜。

初次登門的年輕人站在門口等着,同時說道:“十分不好意思,這麽晚了還來打擾,麻煩你了。”

“沒事……”李香雪打開冰箱的門看了一下。略微遺憾的說:“不過,我家裏今日沒有馄饨皮了。”

楊優秀眼中的希望滅了。

“這,那能做兩道清淡的炒菜嗎。”

李香雪詫異的看向他,接着微微一笑:“好的。”

楊優秀見這樣她也沒有或有不滿的多問一句,洗菜切菜動作幹淨利落,為人說話也透着良好教養,不禁對她感到微微的好奇。

“小夥子,外面雪下大了,讓你的司機進來坐吧。”

楊優秀依話走到客廳,客氣的道:“謝謝您,不過天氣太冷,車的發動機要熱着才行。”

張汝青看的出他衣着打扮都精細,點了點頭便不理會他了。

楊優秀找到地方坐下來,看看廚房的方向,和張汝青道:“這一片雖然是老城區,環境卻很不錯,就是有些難找。”

他和老徐趕在下班前出發,避開高峰期也耽誤了不少時間,尤其這裏沒法定位。街巷路口多,找到南街飯店老板的家,實在是不容易。

張汝青看他有禮貌,簡單的問了句:“這時候還沒吃飯?”

楊優秀微笑道:“是我老板。”

“哦。”張汝青了解的點點頭,繼續忙她的針線活。

楊優秀沒等來後續的問話,神色微微疑惑,将已經做好被打聽的推辭咽下去。

這家人一老一少都沒什麽好奇心,倒也讓人覺着舒服。

飯菜很快準備好,楊優秀接過手時,李香雪已經用他帶來的飯具都裝好了。還有一碗湯。

“這是我晚飯時炖的,冬雪大,喝它能暖暖身腳。”

楊優秀聞到誘人的香氣,感激道:“謝謝。”時間已快九點,他趕時間。

他抽出準備好的信封,“這裏面是酬勞,還請收下。”說完放在桌上,提着飯盒就走了。

大雪夜,蓋上白絮的黑車駛出銅鑼巷。

李香雪拿起信封,裏面放着五張紙幣,遠大于她做的兩菜一湯。

“奶奶,可以給你買花了。”

張汝青把穿完最後一針的毛衣給李香雪:“謝謝李老板,快和我交換吧。”

說完,婆孫相視一笑。

車內暖氣正盛,楊優秀摸摸溫度還熱的飯盒,催促一聲:“老徐,還有多久?”

老徐經驗豐富的選了最近的路。

“楊特助,你別急,十分鐘我一定趕到。”

楊優秀嘆了口氣。“我是擔心大少,你知道他一個月沒吃好飯了,老太太要知道他上個星期還讓陳醫生過來了,一定會大發雷霆。”

老徐惆悵道:“大少這胃,确實不好養啊。”

那麽富有權勢地位的有錢人,什麽吃不好,怎麽還會胃不好呢?

楊優秀掐着點到,這座屹立在城市中心最繁華最高的商業大樓,頂樓一層至今還亮着燈。

走進老板辦公室,楊優秀輕手輕腳的放下飯盒,聽見遠程會議即将結束跟着松了口氣。

待屏幕後露出一張修眉俊目的面孔後,馬上道:“大少,該吃晚飯了。”

他彎腰恭敬的奉上,江與愁看也不看的拒絕:“沒胃口。”

楊優秀急了:“大少,這樣下去對身體不好啊。”他操碎了老媽子的心。

江與愁視而不見,揮手讓他出去。

“你可以下班了,我還有事。”

楊優秀被江家老太太的交代過,無論如何都要照顧好他的衣食父母。

江與愁掀起眼皮子,不怒而威,楊優秀宛如鹌鹑的退出去。

“那大少,這次的飯菜和上次的馄饨是同一家,你嘗嘗說不定就有胃口了。”

辦公室的門關上,屏幕後的男人對桌上的飯盒并無興趣,繼續投入工作中。

這一忙又到十二點了。

直到此時,腹中隐約的饑餓提醒了江與愁。

起身倒杯水之際,注意到桌上的飯盒,他摸了摸袋子,還有幾分溫度。

江與愁把飯菜從裏面拿出來,先打開了裝着湯的保溫杯,還是熱乎乎的。他就着杯蓋倒出來喝了一口,蓮藕和排骨的香氣在齒間四溢,清新而甜,濃中有味。

他面無表情的放下,打開飯菜夾了塊肉進嘴裏,筷子微頓。慢慢的,一點一點就着湯飯入口。

半夜時分,大雪停下。

城市大半陷入黑暗,保安目送男人坐上車,打了個噴嚏繼續守夜。

老徐在江與愁坐進來以後,意外的瞥見銀色的光,仔細一看表情都變了。

“怎麽不走?”

江與愁看向後視鏡裏,老徐跟他對視就勢弱。

他是江家開車多年的司機,江與愁用着還順手。“大少剛才提的是我買回來的飯盒嗎。”

老徐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把車開上路後才問。

“嗯。”

老徐聽出他心情意外的不錯,多嘴問了一句。“大少飯吃了吧,這樣老太太也放心了。”

江與愁:“老太太找人做的?”

是老太太讓楊特助給大少找廚子的,終于找到一家老板肯吃的飯菜,那就是的吧。

老徐:“差不多吧。大少肯吃,那看來味道是不錯了。”

“普普通通。”

老徐透過後視鏡一看,正巧看見大少的拳頭抵住嘴。然後輕輕的打了個嗝。

他在江與愁視線凜冽的看過來前注視着前方,車內瞬息間恢複沉默。

楊優秀收到消息時還不信。

等他一早就到公司,發現昨晚提上來的飯盒真的被老板帶回家了才相信老徐說的。

江與愁常年胃口不好,近來尤其嚴重。

普通人的一日三餐,對他來說不吃也沒關系,吃了就是受罪。請再好的廚師,找再好的食材都挽救不了他的胃口。

這次是因為楊優秀在一個月前加班,沒吃晚飯。公司新來的秘書把剛送到的馄饨讓給他,就放在他桌上。

江與愁适逢連續一個星期都只吃一餐,聞到香味征得楊優秀的同意便吃了。

楊優秀記得當時應該是老板吃的最舒心的一餐。沒有不舒服,沒有反胃。

他立馬就記下了要找這家老板,可問秘書,秘書說是前臺幫她帶的,也不知道是哪家。

恰巧那天前臺小妹離職,又耽誤許久。一問店名,不過是一家毫不出名他們誰也沒聽過的飯店,甚至地圖上也找不到。

這事不知怎麽傳到老太太耳朵裏,讓他想辦法找,直到翻遍整個香洲城,才在老城區那片知道了那家叫南街飯店的小店。

楊優秀他們過去時,對方已經關了店門,問了人才知道,近日大雪吃飯的人少,老板便提早回家了。

如此才有這樣的機緣巧合。

一到周六,李香雪就陪張汝青去挑花了。

花市每逢星期六才開市,許多鄉下花園的老板會拉一車的花草,在市裏指定的花茂集市來賣。

百花齊放,任人挑選。

來的多是賞花的老人,偶爾有誤入的游客。張汝青看上一棵木繡球,白綠的花團簇蔟盛開,綠葉蔥茏。

張汝青:“就要它了。”

李香雪站在她身後,主動掏錢過去。

賣花老板交貨:“張奶奶,祝你福運昌隆啊。”

張汝青嗯嗯幾聲,背着手一臉高傲的表情,沒走。

賣花老板看到她身旁的李香雪,笑着說:“差點忘了規矩,小李老板,祝你飯館生意興隆。”

李香雪:“你也興隆。”

一旁聽着的張汝青這才喜笑顏開。

木繡球就是一棵花樹,很難由她們帶走,按照張汝青和賣花老板的相熟度,會在花市結束之後傍晚之前送到家裏去。

買完花李香雪才去店裏,附近學校已經放假,生意這才少了許多。

還不到中午,楊優秀便帶着飯具站在店裏等着。

李香雪略微驚訝:“這麽早。”

楊優秀拍了張店裏的菜單,捏着手機問:“李老板,可以點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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