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2)

更新時間:2017-06-20 20:00:03 字數:5376

“事情是怎麽發生的?”行大運低聲開口,很慶幸自己打了那通電話,這小女人總是太過輕忽自己的事,這個傷口說大不大,說深不深,但若是沒有好好消毒或用錯藥物,還是會留下明顯的疤痕。

若是在這麽美麗的臉蛋上留下疤痕,那就真的太可惜了。

“什麽?”她有些緊張的擡起眼睫。

“你不是說被一個騎着腳踏車的小孩撞到?”他深深看着她,幽黑目光讓人悸動更深。

“喔。”她慢半拍的恍然大悟,小臉卻忍不住發燙。“其實是個意外啦,不過是個小鬼騎車不看路,攔腰撞上我,害我跌了個狗吃屎,結果這張臉就挂彩了。”

“不只你的臉,你的腳也受傷了。”他介意的替她補充。

“你記憶力還真好。”她幹笑,實在難以承受那深邃的目光,只好再次垂下目光,乖乖保持沉默。

幸虧行大運也沒有多說什麽,只是迅速但輕柔的為她消毒上藥,并在傷口上覆上一塊薄薄的東西。

“這是什麽?”她忍不住伸手撫摸那觸感奇異的薄膜。

“敷料,透氣防水,可以保護傷口、防止感染。”他将用過的棉花棒扔入垃圾桶,然後指着她的腳,又準備了新的棉花棒。“讓我看看其他傷口。”

“喔。”她好奇地摸着那層柔軟薄膜,同時呆呆的把雙腳擡到桌上,正要卷起褲管,卻猛然察覺不對。“咦,不對!我明明是來修理水龍頭的,怎麽變成讓你上藥了?”

“反正你明天也要複診,順便就診也好。”他理所當然的說道。

“可是我正事都還沒做耶。”她一臉在意,實在不敢相信自己會胡裏胡塗的被牽着鼻子走,她明明是來提供修繕服務的,沒想到卻反過來被醫療服務,未免太不專業了。

“就算晚個幾分鐘修水龍頭,也不會浪費多少水。”

“可是……”

“好了,別亂動,讓我看看你的傷口。”見她不聽話,他只好握住她的腳踝,将她的小腳拉到自己的大腿上,心中最在意的就是她腳上的傷。

撕開紗布後,果然就像她說的,傷口又裂開了,而且還裂得不小,可見當時撞擊力道有多大,幸虧縫線沒有斷裂。

行大運将眉頭皺得更緊,立刻用鑷子夾起酒精棉球往傷口周圍殺菌,然後重新上藥,韋招男雖然羞赧于他理所當然的動作,卻再也不敢亂動。

她想她能明白他為什麽這麽受歡迎了,不只是因為他帥氣出色,更因為他的專業和體貼,就像他總是這麽溫柔替她照顧傷口,讓她由衷感激。

只是除了感激,她似乎也愈來愈在意他了。

明知道照顧病患本來就是醫生的職責,而且搞不好他對每個病患都這麽溫柔,偏偏她就是無法控制悸動的心,尤其上個禮拜他們還發生了那種事……

她應該停止追究,最好把那件事忘掉,偏偏……偏偏她做不到。

她真的好在意他到底是怎麽想的,那麽做是因為喜歡她嗎?

還是一時氣氛使然?抑或是因為他正處于人生低潮,所以才會想要借由……借由某些事轉移注意力?

垂下眼眸,她不禁偷偷看着他右手虎口上的猙獰傷疤,生平頭一次後悔自己為什麽要卑鄙的窺探他人隐私。

其實一開始她只是抱着好玩的心态,因為他的姓名特別,再加上她從來不知道他在醫界是那麽有名的人物,她才把他的名字輸入搜尋,竟然就查到許多……他或許不想讓人知道的過去。

她真的很後悔自己幹了蠢事,卻無法抹滅烙印在腦海中的信息。

原來除了未婚妻劈腿背叛,他還遇上了更糟糕的事,這兩件事加起來也許才是他來到大埔鄉的真正原因,難怪那天他會像個瘋子走在風雨中。

他一定很不好受。

就算他右手的傷口已經愈合,但心中烙下的傷痕恐怕無法輕易抹滅,就好像她足足花了八年的時間,都還無法原諒父親的所作所為。

每個人都有不想讓外人知道的秘密,她應該就此遺忘那些新聞報導,裝作什麽也不知道和他繼續來往,偏偏下午巧遇王伯時,王伯說他的氣象臺又發作了,而她想到的就是他右手不自然的瑟縮。

雖然他沒有表現出來,但那種瑟縮看起來就是一種疼痛的反射,所以在理智發揮作用之前,她就已經跑到羅媽媽家讨了瓶藥油。

雖然她不确定羅媽媽家的祖傳藥油對他的右手有沒有效,但羅家藥油向來對各種筋骨酸疼都很有效。拿到藥油後她馬上就後悔了,沒事忽然送他藥油,簡直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再白癡的人也會覺得奇怪。

隔着褲子口袋,她忍不住摸着裏頭的藥油,懊惱地嘆了口氣。

她是很喜歡賺錢沒錯,卻一點也不喜歡雞婆。

雞婆和好意只有一線之隔,一個弄不好反而弄巧成拙,她只是想為他做些什麽,卻一點也不想惹他讨厭——

“為什麽嘆氣?”

低沉的嗓音忽然自頭頂落下,無預警打斷她的思緒。

韋招男猛然擡頭,這才後知後覺發現他早已處理好傷口,而且也把急救箱拿回去放好了。

“呃……我、我有嘆氣嗎?”她心虛眨眼。

行大運嚴肅的看着她。“你太累了。”他替她下結論,早就注意到她眼窩處的淡淡陰影,看來五天不見,她還是不愛惜自己,到處奔波忙碌。

“可能吧,哈哈。”她幹笑,然後連忙卷下褲管,決定還是把口袋裏的藥油給忘了,她并不想……也不忍觸碰他的傷口。“謝謝你幫我上藥,我現在就去修水龍頭,是哪裏的水龍頭?”

“廚房流理臺的。”

“OK。”她點頭,然後提着工具箱走向廚房。

而他,則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微微突起的褲子口袋,接着才緩步跟上。

因為熟悉整棟房子,韋招男問也沒問就熟門熟路走到外頭,把水源總開關給關上,再迅速走回廚房。

她先把殘留在水管裏的自來水流光,然後才用螺絲起子旋開水龍頭頂端的旋轉把手,接着再用活動扳手旋開中央的螺帽,取出止水栓,将止水栓上的塑料黑色墊片更新,才将所有零件依序組裝回去。

一連串外人無法理解的動作,她卻做得幹淨利落,五分鐘不到就把水龍頭恢複原貌。

“我去把總開關打開。”行大運一點就通,在她有所動作之前,就已主動走到屋外打開總開關。

回到廚房後,就見韋招男當着他的面将水龍頭又開又關,果然換了止水墊片後,水龍頭不再漏水,就連洩放水也沒有任何問題。

“搞定了!”她自信一笑,把工具收回工具箱。

“你真厲害。”他真心贊美。

“只是熟能生巧而已,你應該已經聽說過我的工作了,以後若還有需要,盡管打給我,我一定使命必達。”才結束一個工作,她立刻就為下一份工作拉客源,從不放過任何賺錢的機會。

他忍不住笑了。“我會的,多少錢?”

“看在你剛剛幫我搽藥的分上,收你五十元就好。”她阿莎力的聳聳肩,其實早在他好心換藥後,就不想跟他收錢了,但她還是決定把彼此的關系劃分清楚,因為她不想、也不該把他的溫柔看得太重。

在無法确定他對她真正的想法之前,她應該與他保持距離。

“五十元?”他意外地挑眉。

“怎麽?”她挑眉。“嫌貴啊?雖然我剛剛換上去的止水墊片成本才五元,不過看在我到府服務的分上,這個價錢很優惠了。”

“我知道,以前在臺北的時候,水電工收費至少都是三百元起跳。”雖然明白她的收價并沒有虧本,但他還是覺得她開出的價格太低廉。

“嗯哼,所以我說我收費向來很合理啊。”她趾高氣揚的擡起下巴,直到現在還記恨他之前說她收費不合理。

看着她故意裝出來的嘴臉,他忍不住又笑了,然而眼神卻是掠過一抹愛憐和贊賞,這小女人明明很需要賺錢還債,但卻一點也不貪心。

她樂天知命,而且厚道知足。

“看來你的記憶力也不錯。”他邊說邊從皮夾裏掏出五十元,并将早已準備好的藥袋拿給她。

“幹嘛給我藥袋?”她一臉疑惑。

“你的傷口還不能拆線,上次我只開了一個禮拜的消炎藥,這包藥你拿回家繼續吃。”他理所當然的道。

“呃……這樣啊。”她一臉怪異地瞪着那包藥,一顆心不禁再次悸動,她就是不想在意他的溫柔,才故意和他劃分清楚,偏偏這男人又——

握緊手中的藥袋,她忍不住偷偷瞪了他一眼,然後像是為了逃離他這種沒自覺的溫柔,想也沒想就越過他,走出廚房。

“沒事的話我先回去了,掰。”她揮揮手,正打算打開大門,他卻無預警的拉住她。

“你吃過晚餐了嗎?”他別有深意的低着頭看她。

她愣愣回頭。

“我晚餐還沒吃,如果你也還沒吃的話,要不要留下來一起吃頓飯?”他極為自然的邀請,一點也沒有才認識沒多久的陌生感,反而有種若有似無的親近。

她睜大眼,一臉怪異地瞪着他。“你沒事……幹嘛約我吃晚餐?”

“我想和你談些事。”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眼神和表情都是意有所指。

韋招男眼睛睜得更大,要是平常,她一定會不客氣地回絕,偏偏心中乍起的羞赧和別扭卻讓她亂了陣腳。

難道他……是打算解釋上個禮拜的事嗎?

他打算和她說什麽?說抱歉?還是說他是真的想吻她,但只是一時意亂情迷,甚至就像她所猜測的那般,只是想借由她來轉移注意力?

噢,她讨厭這種該死的想法!

“可惜我是吃飽才來的,你要是覺得一個人吃飯無聊,可以到隔壁蹭飯,我相信許媽媽一定會很熱情的招待你。”她幾乎是鴕鳥心态的拒絕他。

“你吃過了?”他一臉惋惜,卻沒有松開她的小手。

“沒錯,所以抱歉啦。”她別扭聳肩,抽回手臂轉身就往屋外走。

可惡可惡可惡,早知道她就別去查他的事了,知道愈多,害她滿腦子都是這種負面思想,誰叫他們才認識沒多久,就算他不是那種會利用女人的男人,偏偏她就是沒自信他是因為“喜歡”而想要吻她。

明知道行大運就跟在自己後頭,可一路上韋招男始終沒有勇氣回頭看他,只能在跨上腳踏車前,把藥袋塞進口袋,卻不小心把裏頭的藥油鈎拉出來。

咚的一聲,玻璃制的藥瓶正巧落在草地上,僥幸逃過碎裂的可能。

走在後頭的行大運見狀,彎腰替她撿起來。

“這是什麽?”他好奇地看着沒有任何商标貼紙的玻璃瓶。

糟糕!

“沒、沒啊,就是一瓶藥油。”她努力按下想奪回藥瓶的沖動,只是話才說完她就後悔了。媽啊,為什麽她就不能說那是瓶防蚊液!

“藥油?”她心虛的表情讓他微微挑眉。“你身體不舒服?”

“沒啊,我又沒有不舒服。”她慌亂回道。

“那為什麽随身帶着藥?”他抓住她的語病,将眉尾挑得更高。

韋招男喉頭一梗,只想拿塊豆腐把自己撞死。

老天!為什麽她就是學不會撒謊?

就在她絞盡腦汁思考該怎麽回答時,卻發現行大運的右手手指突然顫縮了下,彷佛為了呼應那看似疼痛的顫瑟,天空竟無預警劈下一道刺眼銀光,接着轟隆雷聲便從山的那頭沿着厚重雲層滾動而來。

因為那道雷聲,她不禁擡頭看向阗暗的天空,耳邊卻傳來他的嘆息——

“看來又要下雨了。”

心一抽,她的目光再度落到他的臉上。

他無奈中帶點痛楚的陰霾表情,就像一根銳刺剌痛了她的心,讓她忍不住看向那再度顫瑟的右手。

“就要下雨了,你早點回去也好。”彷佛發現她的目光,他似乎想縮回右手,卻又改變心意将手湊到她面前,打算将藥油還給她。

她沒有接過,只是欲言又止的問:“你那個……很……痛嗎?”

“什麽?”他微愣。

她咬緊下唇,明知道正在幹蠢事,卻沒有辦法阻止自己。

雖然她早已習慣受傷,但腳上的傷依然讓她半夜痛到睡不着,只能仰賴止痛藥,他虎口上的那道傷看起來比她的傷口嚴重多了,怎麽可能沒有留下任何後遺症?

他一定很痛,就像王伯老為了風濕而反複受折磨。

雖然她不希望惹他讨厭,但更無法對他的痛苦視而不見——

“算了!”她懊惱卻堅定的握緊拳頭,然後把他的手推回去。“其實這瓶藥油能夠活絡筋骨、去瘀化血,是我帶過來給你的,雖然不知道對你的手有沒有效,但你可以試試看。”

“你……”黑眸驟縮,行大運實在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訝異于她背後的涵義。

“很抱歉,我上網查了你的資料,我只是想幫點忙,但如果讓你不高興,我真的很抱歉!”她一鼓作氣說完,便迅速跨上腳踏車。

“就……就這樣,希望那瓶藥油對你有效,再見!”像是害怕看到他的反應,話還沒說完,她就踩動腳踏車迅速離去。

“等等!”沒料到她又會像上次那樣說走就走,行大運想伸手攔人,偏又擔心貿然動作會害她從腳踏車上摔下,只好把手收回,眼睜睜看着她騎着腳踏車離去,然後悵然若失的握着手中的藥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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