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歲末的北國,白雪紛飛。蒼松樹下的宮牆隐隐透出一抹暗紅顏色,在漫天大雪之中,顯得靜谧而寂寥。
邁入殿門,裏面是與外面銀白世界截然不同的一室暖香,燕聲莺語,描金粉玉,卻是各揣心思,虛與委蛇。這後宮的女子,無論南國還是北國,都沒什麽不同。
靖安郡主解下裘皮大氅的系帶,向首座微一福身,草草行了個禮。上面那位慈眉善目,并不與她計較,反親切地過問:“天冷路滑,北國天氣不比你們南國,可還受得住?”
靖安點點頭,道了聲謝,并不打算多言,走到案後,跪坐于蒲墊上,拿起酒盞示意宮人斟酒。
今兒是初一,每每這個日子,北帝均會在皇後處陪其用膳并留宿中宮。衆妃欺皇後性子溫軟,各有托詞前來應景,只為見一見皇上。諸人做出後宮和睦團結的假象,暗中争奇鬥豔,希望能夠引得皇上側目。
其中最拔尖者便是如今聖眷正隆的焱妃,她穿着繡滿金色海棠的缂絲宮裝,頭上金鳳步搖墜着大顆明珠,恁地耀眼奪目,襯得容顏嬌豔如花、瑩潤如玉。她身邊坐着一個年紀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女,身穿與焱妃相同花色的衣裳,一樣的細白臉蛋,珠翠盈頭,不細看還以為兩人是雙生嬌娥,正是皇上恩準入宮陪伴焱妃的喬小姐。
喬小姐見靖安不聲不響地飲酒,與姐姐焱妃交換個眼色,掩嘴笑道:“姐姐,這位就是南國送來和親的美人麽?看起來也不怎麽樣嘛!瞧她那身打扮,真老土!”
她的聲音不大,卻剛好能傳到殿中每個人的耳中。靖安并不理會,恍若未聞,命宮人又倒了一杯酒,獨自喝得暢快。
焱妃嬌嗔道:“妹妹,不可這麽沒規矩,這位可不是什麽尋常美人,乃是南國鎮北侯容府的小姐,南國皇帝欽封的郡主呢!待她侍寝過後,只怕位分要壓過本宮呢!皇後娘娘,您說是不是?”
皇後笑得頗為尴尬:“焱妃妹妹這話……還得看皇上的意思……”
喬小姐見姐姐挑釁靖安郡主,皇後并不阻攔,衆妃皆有看熱鬧之意,心中勇氣更勝,用又嬌又高的音調道:“姐姐,瞧您說的,後宮的份位哪像封個郡主、縣主那麽容易!昨晚發生的趣事,姐姐莫非還未聽說?”
“哦?”兩姐妹一唱一和,引得衆妃紛紛湊趣,“快說說,什麽趣事?”
喬小姐更是得意,眸光一閃,扶了扶頭上的珠釵,“聽說昨晚有人被皇上罰跪,冰天雪地裏,跪了足足兩個時辰。皇上還吩咐說,今後這人再敢擅闖,就把守門的侍衛、服侍的宮人、內侍一并治罪。”
焱妃大驚小怪地道:“竟有此事?誰這麽大膽,竟敢侵擾皇上!”
“還能有誰?南女狐媚,寡廉鮮恥,闖皇上寝殿的事,除了靖安郡主,還有誰人做的出來?”喬小姐一面說,一面笑,微微仰起臉,不屑地睨視靖安。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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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脆響,引得衆妃扭頭瞧去,靖安郡主手中的杯盞不知何故竟至粉碎,指縫中溢出絲絲血流,滴答在桌案之上。
靖安郡主面容微沉,眸光不善地在焱妃跟喬小姐臉上逡巡。
她的目光有如利刃,迫視之下,竟令人有膽寒之感。
焱妃壓下心底莫名閃過的慌亂,一拍桌案,站了起來,指着她罵道:“賤婢,你這般瞪着本宮作甚?你做出那等下賤之事,還怕人說嘴麽?皇上該有多厭惡你,才會趕你出寝殿并罰你跪于殿外?這會兒想撿起臉皮,當沒事發生?你擺臉色給誰看?別說你還沒侍寝、沒位份,就算讓你鑽了空子受了恩寵,你還以為你真能爬到本宮頭上去?你們南國完了!你這南國來的勞什子郡主在北宮給本宮提鞋都不配!你……”
她沒罵完,激烈的詞鋒下一秒化成了凄慘的尖叫!
“啊!”
“救命啊!”
随着焱妃的一聲尖叫,整個大殿都亂了起來。衆妃抱頭鼠竄,宮人擁作一團。
靖安手腕微揚,沒人看清她到底是怎麽做到的,只見那片片碎瓷從她手掌中飛濺而出,狀若天女散花,零星的閃着光,一粒粒飛至焱妃身前,深深嵌入那完美無瑕的芙蓉面上。
焱妃還未覺着痛,臉上已涼絲絲地溢出血珠。那麽多的碎瓷紮在臉上,傷痕可怖,觸目驚心。
喬小姐距焱妃最近,扭頭望見焱妃的面容,吓得幾乎暈厥過去,顫巍巍伸指想替她取出碎瓷,傷處太多,竟不知如何下手。
焱妃伸手一抹,滿手是血,想到這傷是在臉上,驚懼交加,悲憤難平,連聲尖叫,竟忘了命人拿住兇手,雙眼一翻就暈了過去。
“你!”喬小姐怒視靖安,想指宮人給她點教訓嘗嘗,一觸及她冰冷的眼眸,卻不敢近前。此女手段何等兇殘,不過言語挑釁她兩句,竟出手就毀了焱妃的容貌。
喬小姐不敢拿自己的臉面冒險,扭過身子,哭啼啼地撲到皇後面前,“皇後娘娘,求您給我姐姐做主啊!南女何等暴戾,竟公然在娘娘眼前行兇!可見她根本沒将娘娘您放在眼裏啊!”
皇後向來和善的眉目難得地皺起,不贊同地望向靖安:“靖安,你着實不該……”說話之時,亦露出些許怯意,生怕靖安再次發難,因宮人護在身前,才勉強定住表情,不至如宮妃們一般竄逃。
喬小姐大放悲聲:“皇後娘娘,您還不叫侍衛來抓住她嗎?”
皇上的寵妃被毀了容貌,這是何等大事?若行兇的是別人,皇後還可秉公辦理,可偏對方是南國送來和親的郡主,關系到兩國,皇後不敢做主,連忙命人請皇上前來定奪。
殿外一角明黃閃過,北帝踏入大殿,衆妃花容失色、涕淚橫流向他哭訴南女的兇殘手段,“焱妃妹妹不過說笑了兩句,竟遭毀容,南女此等手段,焉知不是南國派來傷害皇上的刺客?”
片刻間,靖安身上就被安上了數條足以車裂、淩遲的大罪。
北帝越過衆妃,銳利的眸子先掃過靖安滴血的手掌,然後移向她面無表情的臉,“你可有話說?”
她重新取了一只酒盞,自行斟滿了酒,喝盡了,方緩緩站起身來。
“臣妾無話可說!”
“你不求朕?”冷冷的聲音,自他薄唇中溢出,有些訝異,有些隐忍,“若被定罪為敵國刺客,你可知下場如何?”
“皇上,容渺只求離宮,無論生死!求皇上成全!”
她垂下頭去,屈膝向他行禮。
他定定地望着她倔強挺直的身姿,唇角溢出一抹嘲諷的笑。
“容渺當真這麽想?”
她挑眉點頭,決絕而堅定,別過臉去,看向雪花漫天的宮牆之外。宮外有廣袤的天地,無盡的自由,就算結局是死,她也甘願。死于他手,至少強過被困在這無望的宮牆之中。
“好,朕只好成全你了!”
他拂袖踏上玉階,立于皇後側旁,揮手道:“來人,遣送靖安郡主回國!”
容渺伏跪于地,面上無悲無喜,聲音清冷地高聲道:“謝皇上!”
衆妃詫異難平,不敢相信皇上竟輕易放過了當衆刺傷寵妃的兇手。
下一秒,卻聽得冷酷的聲音自北帝口中傳來。
“靖安郡主回歸南國故土之日,便是北國鐵騎踏平南都之時!傳三公觐見,即刻檄文天下,朕欲親征,蕩平南蠻!”
容渺的眼中終于有了一絲生氣,她不敢置信地擡起頭,語音發顫,“皇上?”
“這不就是你想要的麽,容渺?”
他望着她灰敗的容顏,嘴角溢出冷笑。
她緊緊閉上雙眼,不去看他線條剛硬如刀刻般的容顏。
前世今生,她都被鎖進這偌大的北宮。無家可歸,無路可退。能歸去故土與家人團聚的,唯有她的一縷亡魂。
既如此,兩年前上天又何必令她重生?
作者有話要說:
新人新文,請多關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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