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和親

鎮北侯不顧曲家父子勸阻,親自披甲上陣,與北軍對壘于長水。

南帝收到前線戰報,大怒,饬令鎮北侯即刻回京領罪,迎戰議和事宜,仍請曲演父子與周軒全權主持。

鎮北侯以“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之由抗旨,在連勝兩戰後,因軍心受朝廷饬令所影響,無奈退守丹陽。

北軍越過長水,重新占領江乘。鎮北侯被奉旨前來的朝官幽禁。

慕容羽坐守江乘,趁南國內亂大獲全勝。

北晉王率部回皇都燕雲複命,北帝以“皇城不納兵刃”為由禁止北晉王入城。北晉王趁機兵圍燕雲,城內軍備不足,只得允許北晉王攜兵入城。

半月餘後,江乘城頭軍旗易幟,“晉”字化作金色龍紋圖騰。

北帝自燕雲發來诏書,納降南軍,指名由鎮北侯親手送上陰陵、壽春、陽泉、夏丘、淮陰等三十城印冊,南帝在北帝面前稱臣,繳納歲供,同時,納鎮北侯之女容渺為皇妃,充盈北帝後宮,以結兩國之好。

被幽禁中的鎮北侯聽過唐興文的複述後,久久無言。

唐興文憤然道:“北帝老邁昏庸,如今更有奪城之恨,豈能讓小姐走入那龍潭虎穴中受苦?北帝分明有意打壓、侮辱侯爺!侯爺,只要您一聲令下,屬下願肝腦塗地,随侯爺殺出成去,與北軍決戰到底 !”

“興文……”鎮北侯的嗓音,聽起來飽含某種陌生的無力和悲涼,“如果能選,本侯自然甘願戰死。可如今本侯猶如陛下眼中之釘,肉中之刺,本侯……再不會有機會染指兵權……”

從他被從西南調來沿海,就該知道,這一切都是一場陰謀。

他逃過了一場誣陷,卻逃不過另一場猜忌,,帝王權術,如果能用一個臣子的尊嚴換來江山寧和,那帝王又有什麽做不出呢

聞知消息的容渺,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重活一世,救回親人,遠離小人,難道不是已然逆天改命?

為何她仍要嫁入北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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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回,竟是北帝指名要納她為妃?以南帝的自私和軟弱,即使她和父親不願,也會強逼她嫁過去,她還有別的路可走麽?

鎮北侯納上諸城冊印,并在降書上蓋了印後,就頹然病倒,人事不知。半生戎馬,一腔赤誠,換來頻繁猜忌、落寞只影、晚景凄涼。最愛的幼女要成為求和的犧牲品,沒入北宮成為年邁北帝的玩物。

他為之抛頭顱灑熱血的南國,成為偏安一隅只求一時寧和的無骨附庸。

這就是他的結局麽?

北帝排除衆議,決定釋放廣陵王。

廣陵王回到南國,才能繼續跟齊王争儲,繼續內鬥。這樣紛亂的南國,才永不會成為北國的威脅。

寒冬時節,容渺結束半年多的軍旅生涯,戴着銀色面具,最後一次以“齊躍”之名與衆将士告別。

曲玲珑望着被衆人當成神明一般敬佩的齊躍,總有種莫名的熟悉之感。她不動聲色,悄悄派人跟上。齊躍在途中與唐興文、淮山等人一同消失在岔道,并未與大軍一同回京。

劉氏立在院外,焦急地來回踱步。直到一聲響亮的嬰兒啼聲傳來,劉氏喜極而泣,快步向房門靠攏。

方嬷嬷笑盈盈地奔出報喜,“恭喜太太,賀喜太太,是位小公子!”

劉氏淚凝于睫:“好!好!容華怎樣?受罪了不曾?”

方嬷嬷笑道:“順利極了,二小姐争氣得緊!”

不待劉氏說話,外頭匆匆奔來一個小丫頭:“太太!太太!城外來人了,說是,說是明天侯爺就到了!”

“當真?”劉氏面皮抖動,不知是想哭還是想笑,好事一樁接一樁的來了,容華産子,侯爺回京,真是太好了!

“太太!太太!”又一個小丫頭飛跑而來,“快來瞧瞧,是誰來了?”

劉氏按住驚疑,吩咐方嬷嬷照料容華母子,走出小院,“怎麽回事?容家早已閉門謝客,誰在這個時候硬闖”

說話間,淩厲之氣盡顯,經過生死考驗的劉氏,再不似從前般綿軟。

“太太!”小丫頭哽咽一聲,嘴上勾出一個大大的笑,“是……是三小姐……是三小姐回來了!”

劉氏怔道:“餘姚不曾來信?如今戰事剛歇,路上多危險……”戰争後最可怕的不再是北軍,而是易子而食、為了銀錢和吃食什麽都做得出的難民和流寇。

“阿娘!”

熟悉的嗓音夾着幾許嘶啞,一個身穿男裝、怪裏怪氣的人影跌撞而入,一撲跪倒在劉氏面前。

“阿娘!”

劉氏蹙眉看去,那人臉蛋微黑,形容高挑,風塵仆仆,……險些沒認出來。

這是她那個嬌滴滴、羞怯怯的幼女容渺?

一雙粗糙的手掌扯了扯她的衣袖,嘶啞的聲音又喚了一聲“阿娘”。

劉氏的淚水猛地奔湧而出。

這麽粗糙的手,……她的女兒究竟受了多少苦!

鎮北侯三日後回京,未曾歸家,先被召進宮裏複命。曲家父子再三狀告鎮北侯在前線的種種“罪行”,可如今戰事已了,北帝指明要鎮北侯之女容渺和親,那鎮北侯就必須仍是鎮北侯……

上饬鎮北侯回家自省,非召不得出門,形同幽禁。同時,賜婚的旨意頒布下來,容渺嫁入北宮已成定局。

劉氏聽聞消息後,流淚不止。原以為一切災難都已過去,誰知鎮北侯卧病不起,容渺要遠嫁他鄉。戰敗之痛籠罩着整個皇都,鎮北侯府更是一片愁雲慘霧。

皇太後召見容渺,曉以家國大義,告誡她要時刻記得自己是南國人,要為南國犧牲,要替南國謀福祉,同時挑選美女百人,贈與北帝,随她同入北宮,美其名曰“憂其獨住別國不适,擇良家子百數,随往侍奉”。容渺不做一語,默然受賞。

冬月初七,是隆嘉十年最後的一個吉日,容渺受封“靖安”郡主,拜別親眷故國,前往北國和親。

劉氏淚灑前門,凄然囑咐,“一別天涯兩隔,千萬珍重自身,勿以家中為念。”

容渺笑言:“阿娘休要傷懷,也許女兒仍有機會歸來探望雙親。”前生,北宮大亂,她不就趁機逃了回來麽?今生,她堅強更勝前世,一定能夠堅持到那個時候。只是一切早已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不知還有沒有這個機會。

父親雖然失去聖心,但至少保得性命在,一家人和和美美。二姐容華在父親失勢、求助無門之時,其夫龐少游遠避而去,甚至送來休書,終于令容華看清楚龐家自私虛僞的真面目,不再對丈夫抱有任何幻想。待得幾年後,劉氏仍能幫她尋個好人家,不需大富大貴、門高戶貴,知冷知熱,真心疼她便好。

比之前生,一切都已好得太多,容渺反對自身歸宿不那麽在意了。欠了家人的都已還清,北宮迎接她的,不就是三年或者更漫長的冷宮歲月嗎?如今她膂力增進,武藝在身,還能被那些奴仆內侍欺了去?

容渺轉過臉來,見唐興文面容緊繃立在車前,他執意要千裏送嫁,怎麽勸都不肯聽。

“郡主,請上車吧!”唐興文單膝跪地,令容渺踩在他膝上蹬車。

容渺回眸,見劉氏哭倒在方嬷嬷肩頭,大門後的暗影裏,頭發半百的鎮北侯拄拐而立,才與家人重逢不久,便又要分離,說不怨,那是自欺欺人。容渺淚染桃腮,捂住嘴不許自己哭出聲來。丹桂、紅杏各自随在車馬兩側,亦淚流不止。

容渺在車前跪地而拜,別了阿爹阿娘,別了戰友同袍,別了我的故鄉……

車馬駛出皇都,一路千人儀仗,浩浩蕩蕩,綿延數裏。

曲玲珑驅車上前,攔住了容渺的車駕。

唐興文肅容拱手道:“曲小姐這是何意?”

如今曲家與容家并沒什麽分別,一樣聖心盡失去,被權貴圈邊緣化,唐興文與她說話時,沒有一絲恭敬之意。

“容渺,你給我出來!”

曲玲珑在車前叫嚷,唐興文不耐道,“曲小姐慎言,郡主奉旨遠嫁,急于行路,不得耽擱。”

“呸!什麽郡主!不過是個送給北國老皇帝玩弄的東西!容渺,你出來,我有話說!”

“曲小姐,你的教養何在?”車簾掀起,容渺一身钿釵禮衣安坐于車中,寬大的袖子和下擺處用金線繡滿吉祥花鳥,額前明珠燦燦,面容端莊威嚴。

一瞬間,曲玲珑被她美豔高貴的形象所懾,半晌才找回思緒,憤憤道:“我問你,那戴面具的齊躍,是不是你?”在丹陽第一回見到那齊躍,她就覺得奇怪,覺得熟悉。後來派人尾随,沒能打聽得到,可齊躍的一舉一動日夜浮現于腦海,越想越覺得與容渺相似。尤其是那把聲音,低沉悅耳,絕不是剛硬的男聲。容渺與她多年相處,她可算得上最熟悉容渺的人之一,如今容渺即将遠嫁別國,她不想自尋煩惱,定要親口問個明白。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容渺覺得這少女心思十分可笑,到這個時候,問這個能改變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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