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過往(中)
「這是給我的?」
接過舅母遞給她的那幾封信後,她便一邊拆開來閱讀一邊詢問道,并且在看到裏面所寫着的愛情和歌時愣了一下,随後耳根發熱的她便将信紙重新折好,将它們放到一旁。
「這些是幾個常來宮裏的夫人幫她們的兒子拿過來的,說是拜托我轉交給妳,其他還有些族裏及鄰近其他獸妖族的優秀男子也在詢問關于妳的事。」掩着嘴笑了幾聲後,舅母的語氣忽然沒預警地惆悵了起來,「看起來我們的小螢火長大了呢,都已經可以論及婚嫁了。」
她難為情地低下頭嘟嚷着:「我還早呢,再說了,兄長大人可是比我早出生九十七年,舅母大人怎麽不先去煩惱兄長大人的事呢……」
說到這裏,她的腦袋裏忽然浮現了自家表兄在五十年前所說的願意對她負責的話語,即便她知道他是為了幫她療傷才會解開她的衣裳,會說那句話也可能是為了安撫她的情緒所使出的權宜之計,但是在他說出那句話之後,她心裏對他所抱持着所有朦胧好感全都爆發出來了。
自從她人類的外表變成十四歲的少女模樣後,就有很多男性會主動朝她搭話,有他們犬族的,有其他妖族的,有在人類的城池裏碰到的,她身旁的侍女沒少拿這些事打趣她,只是她都一笑帶過,因為她在心裏總會将那些妖怪或人類與自己表兄做比較,而最後結果都不及她表兄的一絲一毫。
盡管對愛情的理解只有閑暇時所看的話本上所描述的一些文字,但卻不妨礙她理解到她對她表兄的感情已經超出了普通表兄妹、甚至是親兄妹的範疇了,而在他說出了那句話後,她更加無法停止假設他們在一起的時候的情況,只是,她不想為了那一句急迫時所脫口而出的話而綁住他……
想到他可能會和其他她所認識的那些西國将領家的貴族小姐在一起、甚至是結婚生子,她感覺自己的胸口因為這樣的畫面而開始發悶,本來熱到不行的耳根也開始漸漸降溫,她忍不住緊握着藏在衣袖裏的手,以免讓她的舅母看出什麽不對勁。
「殺生丸是男孩子,就算等到妳嫁人之後再煩惱他的婚事也不算太晚。」舅母溫柔地擡起手來撫摸着她的長發,「好了,現在告訴舅母,妳有沒有特別有好感的對象?可別因為害羞不說、害舅母給妳找了個妳不喜歡的,這樣到時候吃虧的可還是妳自己喔。」
努力将剛才的異常抛到腦後,她紅着臉用力搖了搖頭,「我…我并沒有什麽特別有好感的對象,舅母大人您……」
還沒等她把話說完,她的舅父和表兄突然先後走進了她們所在的內殿主室,并且分別在她的舅母和她的身旁坐下,一坐下後,舅父便馬上笑着開口問道:「剛才妳們兩個在聊什麽?」
舅母微笑着看向他。「在聊螢火有沒有喜歡的對象,今天有許多夫人讓我轉交她們家孩子的信給她。」
聽見舅母這麽說,舅父轉過頭來看向她,用着感嘆的語氣說道:「也是啊,轉眼間我們的螢火也那麽大了……」
同樣的對話在同一天裏聽了第二次,擔心自己之後會再次聽見會讓自己難為情的話語,更擔心自己的眼神會不自覺飄向坐在自己身旁的表兄、讓自家舅母或其他人發現自己剛才冒出的奇怪想法,所以她幹脆站起,「我跟着一葉她們去拿點舅父大人和舅母大人愛喝的果酒過來!」
她用着不會失禮的最快速度離開主室,而一離開了門邊、聽見裏頭傳來舅母調笑說自己一定是在害羞後,整張臉都在發熱的她連忙遠離了主室,然後待在膳房門口問着一葉和掌管膳房的妖怪一大堆問題拖延時間,等到已經将自己所能夠想到的問題都問完之後,她也只能跟着拿着酒、不停說話安撫她的一葉回到了主室。
一回到了主室,她發現她的表兄已經不在了,只不過因為他以前就經常突然離席,所以她并沒有感覺到有任何不對,反倒是在她踏進主室後就馬上将視線都放到她身上的舅父和舅母讓她感到十分不自在。她有些緊張地坐回屬于她的位子上,雙手緊緊握抓自己的和服衣襬,深怕下一秒他們就會輪流詢問自己覺得誰誰誰怎麽樣。
她一直等到一葉替舅父和舅母各倒上一杯酒、舅母特意讓一葉跟其他侍女退下後,她的舅父這才開口說道:「螢火,剛才我和妳舅母讨論了一下,妳覺得殺生丸怎麽樣呢?」
「兄長大人?」她有些不理解為什麽話題會突然轉到表兄的身上,「兄長大人很好。」
「那若是讓他成為妳的丈夫,妳覺得怎麽樣呢,螢火?」
在舅父詢問完後,舅母并沒有等她消化完這個問題及給出答案便又接着說道:「妳和殺生丸是表兄妹、是一起長大的,對彼此都知根知柢,所以我和妳舅父都覺得他對妳來說算是個不錯的對象……嘛,雖然我也無法否認那個孩子老是不笑不說話的這點真的很不好,但是其他還算是不錯的,妳覺得呢,螢火?」
「我…我……」一想到自己和表兄可能成為夫妻,她整張臉都熱了起來,連講話都不利索了,她迅速低下了頭,「兄長大人那邊…舅父大人和舅母大人也問過了麽?」
「事實上,這件事就是殺生丸提出來的,」舅母擡起手來掩嘴笑了好幾聲,「不過他也說了,要看妳的意思。」
聽到是表兄主動提出這件婚事的,她先是愣了好一會,等到反應過來後她的心情便變得十分複雜,她很想相信她的表兄是對她抱持着同樣的感情才會說這樣的話的,但是浮現在她腦袋的想法卻是她那認真固執的表兄仍舊記着幾十年他自己所說的話。
「螢火,」就在她試圖沉澱下內心裏躁動的情緒時,她的舅父又再度開口了,「若是妳不想的話也不要勉強,不用顧忌我跟妳舅母的情緒。」
「不…我不……」她緊張地擡起頭來想要解釋,但是在對上她舅父和舅母臉上那調侃的表情後,雙頰又瞬間紅起來的她又立刻低下了頭,有些扭捏地嘟嚷道,「都聽舅父和舅母的……」
她的話才剛說完,舅母便馬上傾身擡手抱着她,用着飽含笑意的聲音說道:「真是太好了,之後我們就能成為真正的母女了!」
難為情地擡手回抱了她的舅母一下後,她便随便找了個理由離開了主室,打算回自己的小院落好好休息一下、順理一下自己的情緒。
一路上她走得十分匆忙,而因為她已經沒有任何心思去理會其他事情,幾乎是低着頭一個勁地往自己院落的方向走,所以在通往她院落的走廊前的一個走到轉角她便撞上人。
即便沒有擡頭或憑借嗅覺,她還是知道自己撞上的對象是誰,畢竟放眼整個宮殿裏不會在這樣的情況下避開自己的只有三個,其中兩個目前還待在主室裏,剩下的那一個便是讓她的腦子裏變得一團雜亂的罪魁禍首,她打算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擡起頭來向他問好,只不過在看見他身上穿上了盔甲時,跑到她嘴邊的話卻變了:「兄長大人這是要出去麽?」
「啊。」她的表兄看起來跟平常無異,「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應該已經告訴妳了,妳的答複呢?」
雖然已經對長輩們說過一遍了,但對着可能會成為自己未來的丈夫的表兄,她的臉與耳根又不争氣地紅了,微微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而盡管她只是保持沉默,她的表兄卻已經得知了答案,「作為訂婚儀式上的信物,有想要什麽嗎?」
聽見他這麽說,覺得自己的心跳已經快到自己無法負荷的她用力地搖了搖頭,「都可以……」
「既然這樣,那我走了,這幾天好好在西國待着,我一個月內會回來。」說完之後,他便馬上從她身旁走過,快步往外殿的方向走去。
在他快速從她的身旁經過的時候帶起了一小陣風,輕輕撫過她的臉頰及微微吹起她那淡金色長發,也讓她瞬間回過神來,她連忙轉過頭去,對着他的背影張了張口,但卻還是沒能出聲叫住他。您…到底是真的喜歡我才會提出這婚約的,還是只是為了遵守您先前的諾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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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雙膝坐在屬于自己院落的屋頂上,她将下巴擱在自己的膝蓋上,腦袋裏不停地想着剛才所看到的畫面。
就在她完成了下午的射箭訓練、從後山回到自己的院落的路上,她看見了她舅母的侍女朝顏與她舅父的一個侍衛在庭院的角落擁抱,他們看着對方的眼神十分專注,眼眸中像是有光芒在閃爍着,還有他們的表情,她只能想出溫柔如水這樣的詞來形容。
常從一葉她們那裏接收西國的大小信息的她知道朝顏和那個侍衛有着婚約,而那個侍衛前幾天因為舅父所指派的任務而離開了西國好幾天。
她不難理解他們會不顧禮節、直接在人來人往的庭院處就直接擁抱,只是他們這樣的相處方式卻讓她産生了懷疑,對她和她表兄的。
二十三年前她和她的表兄訂了親,儀式舉辦得很盛大,而當着舅父、舅母以及衆多賓客的面前,她的表兄将兩個刻有繁複美麗的精致木盒遞給了她做為信物,一個裏面裝有一個用淡粉色的水晶雕刻而成的櫻花發飾,另一個裏面則放着一把是用龍牙做成的短劍,劍柄上還鑲有一小顆藍色的寶石。
在那之後,她在舅母的堅持下将對她表兄的稱呼從“兄長大人”改成了“殺生丸殿”,她表兄也将對她的稱呼從“螢火”改成了“螢”,只不過,除了稱呼之外,他們的相處方式并沒有其他的變化,沒有情話、沒有牽手、沒有擁抱、沒有親吻、沒有任何肢體上的接觸,不管是在西國或者是在外頭,而就算了像朝顏那樣好幾個月沒見面的情況,他們也只會簡單地向對方說一下自己的近況,然後便各自去做自己的事。
喜歡着她的表兄的她其實有試圖讓他們像未婚夫妻一樣互動着,她會在兩人一前一後走着時偷偷抓住他的衣袖;她向一葉她們學習,并且在她表兄外出歷練或他要遠行前堅持親自替他穿上外衣,綁上腰帶,穿上盔甲;她會在他們一起出游時變回犬妖的樣子,将頭擱在他的腿上休息……可是,即便她做了這些,她表兄的對她态度并沒有任何改變,而覺得挫敗的她也不敢再不顧矜持做出任何不符禮節的事情。
就在她對着點點星空發呆的時候,不知道什麽時候發現她跑上來的一葉忽然跳到了屋頂上,用着帶有調侃意味的語氣請她到她舅母的房間一趟。
對着一葉的笑臉,不知道為什麽她感到有些難為情,所以為了逃離一葉的視線,她便幹脆在各個院落的屋頂上跳躍着,并且就這麽跳到了她舅母房間所在的主院落。
一進到舅母的房間裏,她便主動跪坐在舅母的面前,表現得一副乖巧的模樣,「晚上好,舅母大人。」
「那妳呢?」舅母仍舊是一臉笑咪咪的模樣,并且直接略過剛才她的失禮舉動,「我們的小螢火碰上了什麽事了?怎麽大晚上的還跑到屋頂上去吹風?」
聽見與自己最親密的舅母這麽詢問,她咬着下唇思索了好一會,随後沒有其他女性長輩或朋友能夠咨詢的她只能用着掙紮的語氣開口問道:「舅母大人,您知道當年殺生丸殿為什麽會主動提出與我訂親的事麽?」
舅母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怎麽了?怎麽突然想問這個?」
「今天傍晚,我碰巧撞上了朝顏和她的婚約者,然後…然後我總覺得我和殺生丸殿的相處方式好像和他們的不大一樣……」知道朝顏就在自己房外的不遠處等候吩咐,她便忍不住加快了語速。
「妳怎麽能指望殺生丸表現得跟左近那讨人喜歡的孩子一樣呢?」舅母掩嘴輕笑了好幾聲,「殺生丸啊,我和妳舅父都很疑惑,他那個冷淡的性格到底是像誰,不過妳不用擔心,從小就認識他的妳一定很清楚,他啊,絕對不是那種會遷就他人或是委屈自己的個性,所以,妳不用擔心,他對妳一定是懷抱有一定的感情才會主動提出與妳訂親的。」
舅母的解釋并不能讓她完全放心下來,畢竟她還記得七十幾年前她和她的表兄之間所發生的事及他的諾言,只不過她不好意思自己被表兄寬衣解帶的事情就這麽告訴舅母,所以她只好開口詢問一直困擾自己的另一個問題:「舅母大人,我…真的适合殺生丸殿麽?我是說…我不像您一樣,不怎麽聰明又不喜歡管事……」
「傻孩子,妳完全不需要像我啊!」舅母好笑地搖了搖頭,然後伸手攬住她,讓她靠到她的懷中,「有些男人喜歡的是能站在他身後,默默支持他、讓他無後顧之憂的女人,有些男人則是需要能夠和他并肩奮鬥的女人,妳覺得他是哪一種男人呢,小螢火?」
靠在舅母的懷中,她認真地思索着這個問題,思索着她的表兄到底是屬于哪一種,但很慚愧地,即便認識他兩百多年,她還是不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
還沒等她想出個頭緒,舅母又再度開口說道:「其實,我說這些并不是讓妳為男人而改變自己,而是讓妳想好,妳到底是哪一種女人,應該選擇哪一種男人作為妳的伴侶。不過,現在舅母這麽說好像太遲了,對不對?」
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所以她只能靜靜地窩在舅母的懷裏,并且在舅母轉移了話題後陪舅母聊了一會,一直到舅母讓她回房休息後她才離開,而這一次她有乖乖地在地板上行走。
在回她的路上,她碰上了她的表兄,而從他前來的方向來看,他剛才大概是要去她的院落找她,但是卻因為找不到她而離開。發現他看見了她,她連忙上前幾步,「您找我?」
「啊,從風裏傳來的氣味,我以為妳應該是躲在不知道哪一個院落的屋頂上。」
「一開始的時候是的,」他的用詞讓她的臉頰微微泛紅,「只是後來舅母大人讓我到她的房裏一趟。」
表兄并沒有多做詢問,只是從懷裏拿出一個精致的長型布袋給她,「路過一座人類城池的時候買的,不喜歡的話妳可以丢了。」
「謝謝。」
在接過那個布袋的時候她的臉變得更紅了,只是現在她的腦袋有些亂,讓她無法說出道謝以外的詞語,所以她也只能默默地看着他離開。
等到回到自己的房間裏,她這才将那個袋子打開,拿出裝在裏頭的折扇,那把折扇上繪有一大片漂亮的櫻花及櫻花花瓣,而右上角的上方則有着“燦燦日光裏,融融春意酣。芳心何事亂,簌簌櫻花殘。”這首和歌。
愣了一下後,她幹脆毫無形象地躺到了榻榻米上,用雙手将那把打開的折扇舉得高高的。這是在說我還是在說您呢,殺生丸殿……
作者有話要說: 1.居然有下,居然有下,這樣的爆字數讓我也有點小小的不開心!!!
2.殿(dono):在日文版的wiki裏,殿這個詞除了達官顯貴乎相稱呼時會用之外,女性對男性(尤其是妻對夫)也會使用。就像甲賀忍法鐵裏,裏面的螢火對她的婚約者夜叉丸也是稱作夜叉丸殿,雖然同樣有着婚約的女主胧稱呼男主弦之介是用大人(sama)
(是說,現在想想我居然因為想找出xx子與花名之外的古代女生名字,用了好多好多甲賀裏面的女角名TAT)
3.上一周一直犯蠢做傻事,新的一周希望能夠表現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