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賀壽

為了這次壽宴,最當回事的倒不是熙荷他們幾個,而是水音,她打小一進衛府,跟的就是熙荷,到了現在,也有好些年了。若說對熙荷的了解程度,排第一的也許倒不是溫氏,畢竟,溫氏只是在大方向上指引呵護着熙荷,而真正細致到飲食起居方方面面的,卻是水音。

水音是看着熙荷從一個小花苞慢慢長開的,雖說只比熙荷大三歲,但從小護着捧着,心理上總有種身為人姐的自覺,總覺得熙荷現在這副好性子好模樣也有她一份功勞,因此,無論何事,無論對錯,水音都總是站在她這邊,但凡碰上別人說熙荷一句不好,她都比人家嗆她自己還生氣。

在她看來,陸府的壽宴是樁大事,不把主子從頭到腳扮得美美的怎麽行?

這是她的責任!

在水音的百般勸說下,熙荷總算是安安分分在梳妝臺前坐了整整一個時辰,因為是大清早,平日從不曾這般早過,因此全程半夢半醒,精神恍惚地任水音折騰,直到水音神神秘秘地把鏡子轉過來,熙荷才驚了一跳,瞬間清醒過來。

這,是我嗎?

鏡中的少女面若桃花,色若凝霞,眉目澄淨,濃密的睫毛掩藏之下,一雙似水似霧的含情眸,恍若深潭般靜默,衣裳是一條蜜合色織錦襦裙,她天生白皙,什麽顏色穿上都合适,但這蜜合色簡直就像是為她而設的一般,既不過分張揚奪目,又通身透着少女獨有的美好氣質,她看久了竟不太好意思,微微垂眸避開鏡子,把耳上的銀白珠珥摘下。

“這可不能摘啊小姐,水音挑了許久才選定的這副。”

熙荷笑笑,不顧水音的阻攔,堅持放回了梳妝盒中:“太過珠光寶氣了,我不是壽宴主角,這樣就很好。”

水音心裏還是覺得可惜,明明那耳環才是點睛之筆,襯得主子高貴不可方物,結果竟然沒戴。

熙荷給了水音一個安慰的笑,在女人堆裏,柔和自然的才好,她是個小輩,等到她有一天成了宴席主角,想打扮什麽樣都行,但現在,過度美麗就是錯誤,沒理由可辯。

衛熙荷到了門口,看見溫氏和霓荷已經等在那裏,抱歉地笑笑,就看見霓荷慢慢地瞪大了眼睛,盯着她的臉。

倒是溫氏圓場:“今日倒很不錯。”

一句話,已經是溫氏最高的評價,熙荷的心就放下了,自己應該是做對了。

陸府畢竟是金字塔尖的大家族,向來鼎盛非凡,先遑論陸家百年根%,光是一個陸皇後所能帶來的榮華,就已是難以想象的了。

雖然因為霓荷的關系,上一世溫氏并未帶她前去賀壽,但熙荷上一世也見證過陸家的繁盛程度,也耳聞陸家在陸祯登基後的一夜倒塌,因此,見到陸府的壯觀景象之時,倒沒有多大的驚訝,比起霓荷,已是平靜了許多。

一般的大戶人家,都有着極好的敬老傳統,況陸老祖母又是經歷過大風大浪,帶領陸氏走向巅峰的一位,作為皇後的母親,就連陸皇後如今的恩寵也與她關聯極大,因此,府宅裏裏外外布置得那叫一個金碧輝煌,足以見得陸老祖母的地位。

熙荷三人被管家迎着往裏走,一路上,熙荷看見了不少上一世的熟人,一個穿鵝黃長裙的姑娘看見熙荷,激動地就想撲上來,結果被她母親一把拉回來,狠狠瞪了一眼。

熙荷對姜慈笑笑,姜慈的母親也向溫氏投來歉意的笑容。

多虧來得早,溫氏被引向了一張不太顯眼,但又絕不至于被冷落忽視的位置,溫氏挺滿意,熙荷霓荷挨着溫氏就座,姜慈拉着她母親趕上熙荷,正好被安排在了熙荷後面的位置。

熙荷剛一落座,就感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頭,一張笑得格外明媚的臉湊在她面前。

姜慈上一世就是熙荷的閨中好友,她在這個時代,擁有最稀有的開朗性格,仿佛對誰都掏心掏肺,毫無城府。一張圓臉長在她身上,顯得極有福相,笑起來時眼裏仿佛星辰閃爍,尤其讨長輩歡心。

熙荷至今都沒弄明白,姜氏歷來書香門第,幾位公子們個個都是滿腹經綸之乎者也的類型,熙荷去過姜府,不得不說,氣氛甚至是有些壓抑的,卻不知道為什麽,獨獨這個小妹竟走了歡脫路線,父母壓也壓不住她,教也教不了。

要不是上輩子後來,因為那件事,見過姜慈心死後的模樣,她還真要以為這個姑娘臉上只有笑這一個表情了。

趁姜慈母親不注意,姜慈偷偷湊到熙荷耳邊,神神秘秘地問:“那個香囊,你挂上了沒有?”

一提到這事,熙荷就想起來了,上一世,差不多就是前段時候,姜慈送過她一個香囊,她原來還挺感激,直到看清那香囊的圖案,才明白過來姜慈臉上笑容的含義。

那是一幅鯉魚圖,乍一看無甚新奇,可細看之下,熙荷就在邊角處發現了一片極小的蓮葉,臉一下子紅了。

魚蓮圖什麽意思,她怎會不知道?多加一片蓮葉,寓意可就全然不同了。

那時,姜慈還壞笑着、沒羞沒臊地說:“熙妹妹這麽美,将來的夫婿定也是人中龍鳳,那我就祝你早日被人相中,帶回家作小媳婦喽。”

當時的熙荷特別害羞,追着姜慈跑了一路,直到喘得不得不停下來,就看見姜慈莫名有些認真的表情:“說真的,真能招桃花。”

熙荷不顧氣喘,追上去就掄着小拳頭,捶了姜慈兩拳。

現在,看着姜慈那張期待的臉,她再一次無言以對,真不知這姑娘怎麽能有城牆一樣厚的臉。

溫氏扯了下她的袖子,她回身端正坐着,就看見那邊已經開始賀壽了 。

一家一家的夫人小姐邁着小步子走過長長的廳堂,來到坐在高處的老壽星面前,有的膽子不過關的,第一次見這場面,顫抖着身子和嗓音,連熙荷這裏都看得出來,更別說上頭那位了。

因為離得遠,熙荷倒看不清老祖母的神情态度,不過看那些坐回來的貴婦們面上的樣子,總不會很親和就是了。

身後把禮物扛着上前給老祖母過目的人走了一趟又一趟,已經腳步打飄,最後還只是得她手一揮,看也不看一眼,便再搬下去。可雖然她不看,規矩還是得照辦,不然那夫人小姐們面上沒光,可不答應。

快輪到她們這裏了,霓荷明顯有些緊張,熙荷從長袖中探出手去,握住她的,她才稍微鎮靜一點。其實也無甚好緊張的,雖然上面的人位高權重,可也不與她們相幹,只要有禮有節,盡量少說話,就行了。

雖說熙荷心裏是這麽想的,但真正跪到了那老人面前,心底也不是一點忐忑都沒有的。至于一旁的霓荷,多虧低着頭看不出來,面色已經蒼白了。

這可是聖上的丈母娘啊!連當今聖上都要敬她幾分的老人啊!

溫氏說完那一套流程般的祝壽詞,卻沒聽見老人的回應,有些發慌,又不好貿然擡頭,生怕冒犯了這位,只好等着她開口。就連熙荷也察覺出些異常,微微蹙了眉。

就聽老祖母發話了:“那位姑娘,擡起頭來。”極有威嚴的嗓音,縱然蒼老也不失氣場,猛一聽幾乎吓一跳。

熙荷擡頭,發現她正高高地俯視着自己,沒有表情。

迫不得已,只好和她視線交錯,溫氏早叮囑過她不能盯着長輩,于是就望着她手上一枚石榴紅戒指,盡量表現得溫順有禮。

老人的聲音仿佛從鼻腔裏發出的一般,聽着有些奇怪:“倒是個可人的。”

聽見這話,溫氏就放心了,早聽聞這位是個厲害角色,說話也不管人面上過不過得去,有一點差錯就逼得人顏面無存,聽說之前還有個婢女,服侍了她半輩子,最後因為那個婢子着人去做的衣裳有線頭露在外面,讓她在外面出了醜,就生生把那婢女逼得投湖了。

所以,溫氏就怕她挑中了熙荷哪裏的毛病,大庭廣衆給她難堪,眼下看來不是,差一點就要露出喜色。

熙荷微微沖老人一笑,簡短地說道:“祖母過獎。”

老祖母甚至微不可見地笑了一下,轉頭對旁邊的人吩咐了幾句,那人有些驚訝,往年大壽,祖母有力氣有心情的時候,會一個一個把壽禮看過去,哪家送了壽屏哪家送了壽燭,弄得清楚明白,可如今她漸漸地老了,也沒了這興致,要求看壽禮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這,還是今天頭一遭呢。

溫氏剛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怕她剛剛的話裏有什麽別的意味,想想又覺得不可能,兩家向來交好,就算朝堂之上衛如潛與陸望有了什麽疙瘩,丈夫也應該會告訴她的才是。

想了半天也沒有什麽纰漏,就聽老人問了聲:“這字是誰寫的?”

熙荷不急不緩地答道:“是小女寫的,才疏學淺,讓祖母見笑。”

那是一幅壽聯,不過是常見的吉祥話罷了,熙荷的字在女人堆裏算是精致漂亮的,但當然也沒法和那些才子們作比,沒想到老祖母竟點了點頭,徐徐地說道:“作女孩兒就要這樣才好呢,才貌要雙全,又不可太過占先拔尖,過了就不像個規矩女孩兒了。像我今朝看見的不少未出閣的姑娘,竟也是耳朵上戴着珠珥金環來的,妖裏妖氣,我看不慣。”

以前是有這種說法,耳環在耳上穿孔,是為對父母賦予的身體發膚的不愛護,更有人說是賤民所為,後來漸漸的,這股愛美之風在貴族階層刮起,也就逐漸被接受了,不過,仍是有老人看不過去,老祖母有這種觀念,也是正常。

沒想到她竟一下子說了這麽多個字,熙荷沖老祖母笑着點了點頭:“祖母教誨,小女定終生謹記。這中庸之道,小女還未參透,現在不過是學些皮毛罷了。”

熙荷講話清楚,聲線柔和不突兀,老祖母便已覺得出色,眼裏有一絲贊賞:“你不錯。看着你,我就想起從前的我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熙荷:幸虧沒帶耳環,差點被虐嘤嘤。

再來頂鍋蓋召喚小天使陪我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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