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懲治
霓荷被力氣大的婆子們拖上岸時,已經陷入了昏迷。
一貫平靜的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溫氏有些慌張,但還是盡力支持,拉過一個婆子:“去,把前兩天給熙荷看病的那個朱太醫叫來。”
熙荷止住溫氏:“此事恐有蹊跷,現在情況未明不宜外傳,且妹妹的情、狀況容不得耽擱,不如直接把周姨娘的哥哥周濟世叫來,他住得近,一擡小轎一會兒就能來,而且,牽扯到自家妹妹,口風肯定也比太醫緊。”
溫氏看了熙荷一眼,點點頭,讓人把剛剛的婆子叫了回來。
多虧熙荷發現得早,一下就找到了池塘,省了不少各處耽擱的時間,再加上救治及時,一炷香後,衛霓荷便漸漸醒轉過來。
雖說脫離了危險,但衛霓荷仍是四肢冰涼,手腳發顫,換上身幹淨衣服後,熙荷安頓她睡下,才慢慢走到外面來。
溫氏也等在外頭,熙荷走到她身邊,緊緊地握了一下溫氏的手,她的一顆心才算是放了下來。
溫氏最怕的是什麽?大概就是家宅不寧了吧,自她嫁到衛家,她一生的使命就确立了下來,這個使命很簡單也很困難,就像頸上時時刻刻抵着利刃一般。衛家出了什麽事,不會有人怪她的丈夫或兒子,只有她,獨自承擔一切。
熙荷記得上一世時,家裏出了這樁醜事,溫氏仿佛是一夜之間性格大變,與帝都那些貴婦們交際之時,再也沒有了曾經的奕奕神采,光明磊落,總像是心裏藏着什麽東西似的。那一年之間,溫氏一下子老了十歲。
熙荷招呼過來一個探頭探腦的丫鬟,也沒管是誰房裏的:“你去,找到衛湘荷,把她綁到這裏來。”
丫鬟有些沒聽明白,她其實以前跟過一段時間的二小姐:“您說把二小姐?”
“用繩子捆住手腳,帶到這裏來。”
丫鬟吓壞了,戰戰兢兢不知作何應答,溫氏皺了眉頭,就說了一個字,丫鬟便答應着跑了出去。
“去。”
熙荷要了杯茶遞給她,問母親接下來的打算,溫氏到底也是經過些風浪的,很快就平靜下來,思索了片刻。
“管好府裏下人的口舌,重金酬謝周先生,也權作封口,讓周姨娘和霓兒一間房睡,好方便照顧,再就是,找個杭州的普通人家,把衛湘荷遠遠地嫁過去。”原先總不想讓女兒接觸負面的東西,仿佛看不見污穢,就是白璧無瑕,可現在,衛熙荷方才處理事情那副冷靜的樣子,竟還強過她些,雖不知轉變發生在何時,但這已經讓她覺得,有些事情可以和她說說了,也是時候讓她施展施展手腳了。
熙荷點了點頭,上一世,溫氏就是這麽處理衛湘荷這件事的,但後來的結果卻讓所有人始料未及。
衛湘荷上一世嫁過去之後,沒過幾年丈夫就死了,她帶着一個襁褓裏的孩子,被失去了經濟來源的婆家趕了出去,她一個人養不起自己和孩子,就跑到帝都,在衛府門口大罵溫氏鐵石心腸,趕走親女,溫氏平生最重臉面,怕事情被別人家知道,嘲笑她管家無方,于是,衛湘荷剛罵了幾句,就被人請了進去,這一請,可就請出問題來了。
從此之後,衛湘荷在衛府就扶搖直上,俨然又成了頂尊貴的小姐,甚至,比害死衛霓荷之前的待遇還要好不少。那時,周姨娘受不了喪女之痛,只身一人出了府到鄉下過活,熙荷已經嫁給了程恪,衛如潛又為皇後太子那兒的事情忙得焦頭爛額,所以,府裏終日只有溫氏和衛湘荷兩人,仇人相見,朝夕相對,衛湘荷的處處針對毫無禮貌,幾乎讓溫氏瀕臨崩潰。
最糟糕的是,衛湘荷帶着一個孩子,到哪裏哭訴都極有說服力,雖說溫氏好吃好喝供着個祖宗,衛湘荷仍是時不時到外頭說些溫氏的壞話,偏偏溫氏最在乎名聲。可以說上一世,霓荷之死讓她變了個人,而衛湘荷的歸來,則是徹底毀了她。
熙荷下定決心,這個禍害,絕對留不得!
轉身對着溫氏:“她不配姓衛。依我看,也不用忙着嫁她讓她安分,她十三歲就會殺人,到了二十三歲、三十三歲豈不要翻出天去?這人天生就是如此,若是一味藏着掖着遷就她,她反過來還是會反咬一口,說是母親的不是。”
“母親其實也不用這麽擔心,此事可大可小,不如直接與她斷絕關系,對外只稱是養女犯了錯事,被逐出家門,今後生老病死與衛府再無關系,至于具體是做了什麽事,最好還是別說太詳細,到底牽連了家裏兩個女兒。”
溫氏還是有些猶豫,不把她鎖在杭州,如何保證她不在帝都造謠生事?
熙荷有些語塞,總不見得說她嫁過去丈夫兩年就會死,她被趕出來之後回來還更恨你吧?只好從溫氏這邊開導:“發生過的事情就當是過去了,這個結總得解開,誰家沒有幾樁糟心事呢?況且,她已經與衛府脫離關系了,這就是最嚴格最公正的懲治,母親在這件事裏,顯得心中無愧,雷厲風行。”
溫氏未及答話,衛湘荷已經踉踉跄跄被帶到溫氏面前。
衛湘荷掙脫丫鬟的手,瞪着溫氏,反正已經撕破臉了,還要什麽禮節!
其實最開始,衛湘荷也沒想害死霓荷,不過是心裏實在堵得慌,想好好出口氣,結果,她按了霓荷的頭半日,再拎起來時,霓荷眼裏的刻骨恨意卻吓到了她,不由得手一松,霓荷就緩緩地滑進了池裏。
衛湘荷繃緊着身子,聲音尖利顫抖:“你們趕我出去好了,我到了外頭,一定好好宣揚太太的治家良方!”
上一世,她大概就是用這句話,讓溫氏害怕了。衛熙荷有些擔憂地看着溫氏,她若是執意選擇留衛湘荷姓衛,想借家人的名義拉攏她的話,後面的事,她也沒法保證控制得住。
婆子一個巴掌就拍了下去,衛湘荷一個撐不住,膝蓋一軟跪在溫氏面前。
“随你,從今日起,你不再是我衛家的人。”
衛湘荷不可置信地看着溫氏,不可能!溫氏最重名聲,她怎麽可能不怕!
“帶她回房,今天晚了,留你住一日,仁至義盡,明日送你去你姨娘的娘家。”
“太太!”
溫氏已經起身走出去,婆子用力按住衛湘荷,不讓她撲上去,衛熙荷看着母親的背影,突然覺得她前所未有得明智。
“好自為之,”對呆住的衛湘荷留下四個字,衛熙荷轉身出門,三兩步趕上了溫氏。
“今後每月底清賬,你也來。”溫氏語氣中竟有一絲欣賞,她鮮少将感情外露,就是對親生女兒,也總是掩藏得很好。
但是看到溫氏眼底的笑意,熙荷知道,她是在為自己驕傲,于是也低下頭,微微一笑。
是夜,熙荷為了衛湘荷的事很晚才睡,到了第二天竟也無人叫醒她,等她不情不願地睜開眼睛之時,已經是滿室亮堂。
一個瘦小的身影靠在窗邊,顯然已是等了很久了,身體都有些僵硬,正小心地伸展身體,就聽見後面傳來聲響,一聽,就知道熙荷醒了。
回頭,霓荷沖她笑笑:“熙姐姐。”
此刻,陽光正從窗外直射進來,霓荷那位置正好擋住最刺眼那道光,恍惚間身後一片金色,勾勒地她的身形也鑲了金邊一般,明媚美好。
熙荷還是第一次見到霓荷這樣沒有顧忌的笑容,她回以同樣真摯的微笑,眉眼溫柔,花好月圓。
一早上,霓荷鬧着要給她梳頭,她拗不過她,只好默認,沒想到,霓荷到底是小姐,手腳極輕,竟比水音梳得還要好些。
然而,這美好的心情只持續了一早上,中午在溫氏那裏,聽說了那個消息之後,熙荷就怎麽也笑不出來了。
這帝都的大家族中是有等級的,衛府在其中,也許是因為人丁不旺,因此算不上金字塔尖最最鼎盛的那幾家,但是從塔尖上往下看,緊接着就是衛氏了。
溫氏如今在貴婦交際圈中,所要接觸的人,大致就在金字塔的最上頭三層,第一層是為了貴人提攜,當中一層拉攏人脈,第三層擴展根基,哪一層都是不容小觑,任重道遠,衛府這麽些年在內裏一直平平穩穩的,靠的就是溫氏這三駕馬車齊頭并進的策略。
當然,如果一定要分輕重,當然還是金字塔頂那幾家最有力量,也最值得相交,那幾家的婦人,多半通身洋溢着貴族氣質,有擔當有野心,但也常常會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傲物情結。溫氏中午跟四個孩子講的陸家,就是金字塔頂的家族。
其實力,解釋起來也是容易的,因為當朝皇後就姓陸,而且,就是做壽的這位老祖母的女兒,說起來,這位可是當今聖上的丈母娘啊!這風光鼎盛也就不奇怪了。
當然她不知道,陸這個姓對于熙荷有特殊的意義,因此也就沒有注意到,當聽到陸家老祖母擺八十大壽,溫氏要帶着熙荷霓荷同去賀壽之時,熙荷的臉一下子白了。
那個夢,還萬般真實地萦繞在她腦海,久久,揮之不去。
說真的,雖然有些小家子氣,但她真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除了個妖孽,撒花~
這裏解釋一下,雖然衛老爺還沒出場,但與衛湘荷斷絕關系這種大事溫氏肯定是和他商量過的,只是沒有寫出來,因為老爺出場還在後面,現在匆忙寫他交代不好性格。
寫這章的時候迷之心疼溫氏,這種用柔弱身軀扛起家族使命、與丈夫并肩作戰的女性真是大戳我萌點啊!
其實寫這篇文的初衷就是想展現這種女子的生活,熙荷寶寶後期應該就是這個路線,當然她比溫氏更美更聰明溫柔,祯祯也比衛如潛強大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