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誰叫林潼？叫她出來見我！”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子踩着16CM的紅底細高跟，風風火火沖進男更衣室，身後跟着三個黑衣墨鏡的保镖，都是一米九幾的大塊頭，發達的肌肉将黑色西裝撐得幾乎爆裂。因是深夜，更衣室裏沒有別人，只有林潼不緊不慢的把毛巾搭在脖子上，緩緩站起身來，線條優美的手臂上猶自帶着水珠，看得那女孩子一怔。

“這是內部場地，‘非請莫入’四個字你們不認識麽？”

“我們小姐要見姓林的！”高大的黑人保镖倨傲的睨視過來，“你姓林麽？”

“我這是在看《黑衣人》的現場版麽？”172cm的林潼揚眉，隔着墨鏡和那保镖對視，絲毫不被他的氣勢壓倒，“或者等下你就會打開蓋子，給我看你腦袋裏坐着的迷你外星人？”這黑人不會知道，林潼面上帶着笑，心裏卻厭煩他們到了極點——上次執行任務的時候，華晶晶差點殺了她和爾朱峤，這口氣憋了好幾個月，此時這女人送上門來，倒教林潼一陣竊喜。

“你、姓不姓林？”黑人伸出一根粗大的食指，眼看就要戳上林潼的額頭，忽然覺得眼前一花，恍惚間林潼已經握住他的手腕，只輕輕向自己這邊一帶，猛地轉身，一個過肩摔，就把那黑人放倒在濕滑的地磚上。

黑人保镖的西褲被地上汪着的積水浸透，試了一下竟沒站起來。他身後另外兩個保镖對視一眼，一個護住那女孩後退，另一個金發的跨前一大步就要往林潼的喉嚨掐來。林潼順手将大毛巾往他腦袋上一套，趁他踉跄，扭身一個掃堂腿，正踢在他小腿肚上，這金發保镖措手不及，“撲”的一聲也被撂倒。

尚在後頭的黑發保镖見狀，忙拉着女孩要走，卻被林潼搶上去一掌劈在兩人中間，順勢抓住女孩小臂往身側一拉，右腿鎖住女孩的腳跟，左手攬住她的腰際用力一收，那女孩火紅的裙擺在空中蕩起一朵細碎的漣漪，竟不由自主的被林潼圈在懷裏，跳舞似的轉了一個半圓。她還在發愣，林潼已經松開了手臂，後退了半步，一根手指挑起這女孩頸上長長的珠串，放在手中撚了一下，微笑道：“華小姐，您找我？”

華晶晶一時有點不太跟得上節奏——林潼微濕的短發搭在額前，漂亮的杏眼微微眯起，居高臨下的打量着她，秀挺的鼻尖幾乎貼了過來，看得華晶晶心裏一動，差點忘了林潼也是個女生。

“小姐！”三個保镖這才想起來護主，卻被華晶晶擡手阻住，豐滿的紅唇勾起一絲笑紋：“你就是林探員？”

林潼放低手，任由冰涼的項鏈滑下：“不敢當，打份工而已。”

“在那邊兒的時候我就覺得你超有氣場，果然長得也不賴，是我的菜。”華晶晶毫不掩飾欣賞的目光，瑩白的素手擺弄着珠光四射的項鏈，“介不介意跟華氏集團合作……”

“介意。”林潼不等她說完就退後一步，提起長凳上的背包，繞過華晶晶和她的保镖揚長而去，“我對姓華的過敏！”

錯愕變為惱怒的華小姐一跺腳，濺起的水花撒了保镖滿鞋都是，忙跟着她追上前去：“林潼，在時空管理局，你永遠都只是一個小喽啰，華氏卻有實力把一切關于時空穿越的夢想變為現實！”

已經走到大門口的林潼頭也不回：“留着你的錢，叫你的工程師送你去三國吧。”

“……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你應該去跟神醫華佗拉拉關系——下次再被我遇見你亂來，倒黴的就不止是你的保镖了！”林潼修長的雙腿跨上通體烏黑的摩托車，繪着金紅色火焰的安全帽将林潼的眼睛擋住，順便遮住了她嘲諷的神色，一加油門轟然而去。

“小姐，我們追不追？”

“追個屁！”華晶晶陰郁的望着林潼的背影，“咱們今天開的是房車，累死也追不上她。”

沮喪的華晶晶主仆沒有注意到，在走廊的拐角處，有個男人靜靜站在那裏，和他們一起望着林潼離去的方向發呆。那女孩比大學的時候更成熟，一頭及腰的長發已經剪掉，短發燙成俏皮的微卷，性子卻還是那樣火花四濺。

林潼就是這樣，無論命運怎麽捶打她，她卻總能把生活過得意氣風發。爾朱峤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雙腿——三年了，林潼還是雀躍歡快如林間雛莺，你卻早就已經是一灘無望的死水。

“你的腿怎麽樣？”蔣峨眉坐在餐桌的對面，将沙拉中的青椒絲一根一根挑出來擺好，“我聽老郭說，林潼第一次執行任務，就親手殺了你？”

爾朱峤沒說什麽，只“嗯”了一聲，低頭扒着飯。

“親愛的表弟，我只有二十分鐘陪你聊天，接下來一個星期如果你想見我，那就要跟阿心預約排隊了。”蔣峨眉嘴上是這麽說，還是夾了一塊排骨放在爾朱峤碗裏，“補補鈣，錢要多賺，飯也要多吃，你才夠精力準備手術的事情。”

爾朱峤住了筷子，喃喃道：“我有時候想，其實已經我受傷這麽多年了，早就習慣了現在的生活，沒必要非得趕着把手術做了。再說我的腿也不是完全走不了路，只是沒辦法擔負長時間的運動而已，即使它現在就能恢複，我也很難再找到當年的狀态了。”不知為什麽，自三年前受傷之後，那個曾經熱情洋溢的爾朱峤就被裝進了一個冰冷的套子，只有在唯一的親人面前，才能偶爾吐露最灰暗的心緒。

“你腦子丢在蟲洞裏了吧？”蔣峨眉擡手就是一個爆栗，“能跑能跳是人類基本需求，更是一個武者的生命！你當初進時空安全局，拼死拼活做任務，不就是看中了局裏的無上限醫保？”她頓了頓，放軟了語氣，“你還是放不下林潼？”

爾朱峤放下筷子，完全沒有閃躲的意思。三年前他在倫敦做交換學生，因為電梯故障，從高高的滾梯上一路滾落下去，當場昏迷。當渾身淤青的爾朱峤在醫院裏醒來，赫然發現自己的雙腿已經沒有任何知覺！

醫生說，爾朱峤的半月板粉碎性骨折，就算通過長期複健，也只能恢複一部分功能，如果不做修複手術，很難再像過去那樣跳躍騰挪，更不要說提起他心愛的唐刀，和同伴們酣暢淋漓的下場拼殺。

爾朱峤望着自己曾經引以為豪的健碩長腿，忽然有種天塌地陷的感覺。半月板修複手術并不複雜，但要想将半月板完全修複到原來的狀态，全世界只有少數醫生可以做到，而且每一位的要價都極其昂貴，英國提供給外國學生的免費醫保根本無法負擔，而父母雙亡的他連學費都要靠獎學金和打工才能湊夠，又要到哪裏去籌措這麽一筆巨額的資金？

直到現在，爾朱峤還清楚的記得那時候的心情。絕望像無邊的泥沼将他一寸寸拖入，而撥打給林潼的越洋電話，就成了他親手壓在自己身上的最後一塊巨石。

三年了，他的心如同一扇破了的窗子，不停的灌進冷風，可現在林潼出現了，爾朱峤卻暗暗希望她從未回來。

“阿朱，你要明白，這對林潼，對整個時空安全局，都是一個必須要解決的問題。”老郭的話言猶在耳，可是如果林潼知道招募她進來，根本是為了……她永遠也不會原諒你的，爾朱峤心如死灰。

“你手術定在什麽時候？郭子怡批了麽？”蔣峨眉打斷了爾朱峤的沉思。

“星期五，我從明天開始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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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空穿越并不是一向都準确無誤的。大部分時間，技術條件可以保證蟲洞正常開啓并傳輸到指定目标身上，但在少數情況下，時空颠簸加上人為誤差會影響蟲洞的阈值，使得穿越目标發生一些，呃，小小的變動。

比如去年有位将軍，想要親身觀摩一下舉世聞名的官渡之戰，偏偏曹操的穿越位從不對外開放，只好勉為其難的選擇了袁紹。将軍太忙，不要說填表，連保密條例也沒來得及看完，只是交代秘書，填表的時候一定要選袁紹袁本初。小秘書是第一次辦這樣的差事，心中頗為忐忑，因此見到旁邊的小字“本初”，就忙點了确認。

将軍大人一睜開眼，發現自己身體健康，記憶倍兒棒，穿越前準備的《少林易筋經》和《武穆遺書》倒背如流，身上是華麗的衮袍，面前桌案擺滿珍馐美味，兩旁侍立的宮女個個嬌羞袅娜，不禁沾沾自喜，忙開口道：“來呀，給我把許攸叫來！”

“許攸？”執事太監一愣，“陛下，許攸是哪個？”

陛下？将軍有點莫不着頭腦，忙叫人拿面銅鏡來照自己，只見鏡中人面白無須形容尚小，正是七、八歲光景，心裏一陣詫異，趕忙問左右道：“這是哪一年？”

“回陛下，今年是本初元年。”

還有叫“本初”的年號麽？将軍的腦子裏顯然沒有這部分知識儲備，正自我安慰“當個皇帝也不錯”的時候，忽然殿外有人高聲報名：“大将軍梁冀求見！”

據說這位秘書之後被追了八條街，就因為他一不小心把将軍送到了公元146年，穿成了被人用餅毒死的那位漢質帝小朋友。不過将軍人很大度，只是叫衛兵把秘書按在地上，一連往他嘴裏塞了八張九寸的夏威夷披薩，一邊塞還一邊念叨：“我撐死你個龜孫！”

這類人為誤差當然都是可以避免的，大部分頂級研究機構都會貼心的給實驗對象補上一次完美的旅行，但條款同時規定，如果出現不可抗的時空颠簸，導致目标出現偏差，這屬于不可抗力，而要由穿越者及時上報，并在時空安全局的督導下完成餘下的旅程。

這當然是一個很合理的規定，在大多數情況下。然而這個“大多數情況”在布魯克看來，顯然不能涵蓋今天他要面對的難題。

因為不甘寂寞的華晶晶又一次穿越了，這回的目标是唐代宗的皇後，唐德宗生母，沈珍珠。

本來史載沈氏兩次被代宗遺棄，身世畸零最後不知所蹤，按照唐穿處主任鹿森林的意思，是不應該開放給華晶晶這樣的“麻煩制造者”來穿越的。但人家華氏集團就是有辦法，不知用了什麽招數，說動了時空安全局的大boss餘晁，特批手令，允許華晶晶選用特別通道空降中唐。

老鹿硬着頭皮跟郭子怡打了個招呼，讓糾察處特別留心華晶晶的動向，結果電話還沒打完，就被時空交通管理處的穆英接了進來：“老郭，出大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華佗：三國時期名醫，曾建議曹操開顱以治療頭風症，後被曹操所殺。

半月板受傷是運動員和舞蹈家的大忌，著名評劇藝術家新鳳霞的半月板粉碎之後，終生再未登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