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分錢、分錢、快分錢,五個人一人一千兩,這錢賺得真輕松……」

藍隊除了齊可祯和聞人璟外,其它沒幾人相信他們會贏,「齊真」在他們的印象中一直是文弱的,不輸得太難看已經不錯了。

聞人勝雖然是個壞到骨子裏的,可聞人家的血脈沒讓他差到哪去,在騎射方面絲毫不輸人,又有名師指導,若不走歪路,日後能往武将這條路走。

不過藍隊顯得是得天相助,尤其是「齊真」,他簡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不只沒有被撞下人轎,還能在危亂之際反擊,一逮到機會便拉弓,平順而沉穩的射出手中的箭矢。

即使十支箭只有五支射中靶心,另外五支險險插在靶上,可是比起聞人勝只有九箭上靶,藍隊還是險勝一箭。

看到結果,沒想過會輸的聞人勝氣炸了,擡手就給錢萬富、聞人智等人一巴掌,顏士術是夫子,所以他只投以冷冷的一瞟,以眼神怪責這位夫子有多無能,緊要開頭不能幫扶他一把,讓他當衆出醜。

其實顏夫子幫了,只是他沒瞧見,一見藍隊連發數箭上靶,顏夫子暗暗地趁亂拉弓,讓原本只有七箭的靶上多了兩支箭,讓他雖敗也不致于敗得太丢臉。畢竟聞人勝曽射空一箭是衆人所見,他總不能作弊到多出一支箭來,那就不是輸贏問題了,而是人品有瑕。

「齊真」的勝利讓藍隊瘋狂了,他們不僅與有榮焉,還對這個弱小同窗另眼相看,誰料得到死魚堆裏竟蹦出一條金鯉魚,讓大夥兒大吃一驚,他簡直是福星。

「還輕松哩!我被聞人智那頭大蠻牛撞到胸口,這會兒還隐隐作疼呢!我應該多得一些銀兩當醫藥費,我得看病吃藥了。」哎呀!這裏痛,那裏痛,他诨身都痛呀!

「聞人宴,你還要不要臉,撞那麽一下不痛不癢,跟搔癢沒兩樣,你好意思開口?我可是被錢萬福踩了幾腳,他是下了狠手要我腳殘。」幸好他天生筋骨比一般人強健,否則真要被踩成跛子了。

略感害怕的元秋泉暗籲一口氣,他悄悄的踢踢腳,看有無不适,一有不對就得趕緊去找大夫。

顧延昱揺頭,「別說了,聞人勝那幾個就沒一個好貨,你們沒瞧見他拿箭時,那眼神狠厲得像要噬人,我還看到他把箭矢指向齊真的後背。」當時他捏了一把冷汗,真怕聞人勝将箭射出。

「此言當真?」聞人璟聞言倏地轉身,目露寒光。

「是……是真的……」向來謙和有禮的「齊真」怎會有這麽懾人的眼神,好似換了個人。

見顧延昱面露懼色,聞人璟收斂的垂下寒目。「他想殺齊真……我是說他對我起了殺意?」

「應該是,不過他更想殺……吧!我看他在你們兩人的臉上來回的看了又看,然後才把箭射向箭靶。」

顧延昱雖有三個字沒說出口,但在場的人都不算太笨,不約而同地看着徑自沉思的「聞人璟」。

齊可祯想着是,聞人勝真敢殺人嗎?慣于做表面功夫的他還不敢在他堂哥面前動手吧,除非他不想在書院混下去。

畢竟聞人一族的族長仍是聞人傑,若是聞人璟出了什麽事,他也沒辦法安然無恙。

「你們以後避着他點。」聞人璟開口,雖換了副身子,但他仍有着長年身處官場的威儀,讓人不白覺的聽從。

「嗯,那是個瘋子,有些事只是我們想不到,不是他做不出來,還是防着點。」聞人宴說出衆人的心聲。「年節快到了,你們就提早幾日下山,以免與他正面碰上。」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不可不防。

聞人璟此話一出,衆人點頭如搗蒜,他們是真的不想碰上在書院中橫行霸道的聞人勝,他爹是手握實權的三品官,日後若要求得一官半職,還得要吏部的批文,他爹拿捏了不少小官員的命脈和前途。

「好,一會兒我就收擡收擡,回家陪我娘釆買年禮。」顧延昱一說完就先行告辭,手捏一千兩銀票滿心歡喜。

「你等等,我跟你一起走,咱們同路,臨走前還得跟夫子說一聲,免得找不到人。」元秋泉追了上去,一手搭上顧延昱的肩,頗有纨褲之态的以銀票掮風。

輸了不認帳的聞人勝原本不肯拿出五千兩銀票,年僅十七歲的他哪來這麽多銀子,平時大手大腳揮霍的他身上有三、五百兩已經很了不起了,再多也要從公中支領。

而頂着聞人璟皮囊的齊可祯以見證人的身分站出,言明他若不拿出這筆銀子,他便要直接去找他爹要,看他給不給。

這種丢臉的事聞人勝哪敢讓他爹知曉,他也怕被罰跪祠堂一整夜,在聞人璟的威逼下,他羞忿地讓下人回府跟他娘要,佯稱他看上了一個前朝古董,要買來送給老太君當壽禮。

于是乎,五千兩到手。

顧延昱、元秋泉兩人走後,在默林中頓時只剩三人。

「你不走嗎?」齊可祯不解問。

聞人宴看着夫子,眼角瞄着表妹。「夫子你先走無妨,我等着表弟,我得送她回家。」

「他不回……呃,我的意思是齊真暫時還不能回去,他還有很多抄寫沒寫完。」心一急的齊可祯脫口而出,差點壞了事,她連忙補救,用話圓回來,減輕表哥的疑惑。

「可是聞人勝要是找她麻煩呢?!畢竟今日是她當場給了他難堪,以他的小肚雞腸只怕會找上門,我表弟人小體弱又沒擔當,一根鵝毛的童量就能把她壓垮,我實在不放。」

放她一人,他回家肯定被暴打一頓,他娘是不跟人講理的人,她只看結果,誰沒做好她交代的事一律板子侍候。

「有我在,他還沒那個膽,別忘了我如今和齊真同住一院,聞人勝再大膽也不敢換上門。」這也足「聞人璟」最大的用處,「內有惡虎,閑人莫進。」齊可祯自我解嘲。

提到這個,婆媽性子的聞人宴又有話說了。「咳!咳!聞人夫子,這正是我要說的事,師生同住一院還是不太好吧!雖然我知道你對表弟是一片拳拳愛護之心,可足別人的嘴不歸你管,你對愛徒的用心全被那些爛嘴爛肚的曲解了啊!」

怎麽說也是男女有別,哪裏能讓喪妻又有子的鳏夫和他玉潔冰清又如花似玉的表妹走得太近,他絕對不允許!

可之前怎麽說就是沒用,又怕說太多會引起聞人璟的懷疑。

「你……說得很好。」齊可祯感動歸感動,可有苦難言呀!她也不想跟全書院最受人吹撺的聞人先生朝夕相處,是身不由己啊。

每逢佳節倍思親,一想到如今她身不由己的處境,齊可祯特別想她滿嘴女兒經的娘,若不是回不去了,她真想投入娘親的懷裏哭,把這些曰子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說給娘聽。

「哪裏,哪裏,人生了一根舌頭不就為了要說話,從小說到大還說不好話,那這根舌頭就白長了。」他可不敢認為聞人璟在贊美他,以他難搞的性格,八成是暗諷。

但他錯估好人心了,他家表妹說的是肺腑之言。

「不過話太多也不如不說。」

一聽到這話,聞人宴可要伸冤。「表弟說的是什麽話,我可是盡心盡力的照顧你,你怎麽可以反過來捅我一刀,你太忘恩負義,表哥我的心受傷了,鮮血淋漓……」

「你會是個好戲子。」演來入木三分。

說人是戲子是眨人的話語,聞人宴卻當贊美,因為他表妹是戲曲的愛好者,還着手編寫呢。

「我也是這麽認為,只是我的花旦扮相不夠嬌柔。」說着,他做勢勾起蓮花指,做出嬌羞掩面的姿态。

「你……」聞人璟還想說什麽,身後的齊可祯朝他腰骨一戳,讓他說話客氣點。

那是她的表哥,不是走過路過也不會多看一眼的陌生人,不要用她的臉欺負人。

「表……齊真的表哥,你先行下山,齊真過幾日也會回家過年,你用不着擔心。」齊可祯鼻音忽地一重,略帶哽咽。

「不行,我們是一起來的,要走也得一起走,不如我也跟你們一玦住,反正這兒還有空屋……」嗯!他真聰明,反應靈敏,一來能就近照顧表妹,避免她和聞人璟獨處,二來也能避開聞人勝,給自己找個穩妥的庇護。「不可以——」

兩道高揚的聲音同時響起,一是不快,一是慌亂。「夫子,表弟,你們讓我感覺……」

「閉嘴。」

「不許說……」

聞人宴兩手一擺,一臉無辜。「師徒情深也不讓說,難道你們是前世宿敵,今生來了卻恩仇?」

是天敵還是宿世仇人?兩人相視一眼,又匆匆地移開。

「我聞人家家大業大,這一千兩我看不上,就給了齊真吧!」齊可祯把銀票拿到聞人璟面前晃了一下,但她并未交給聞人璟,而是往不遠處的樹下招手。「流紫,你過來,替你家公子把銀票收好,過了年之後才把銀票交還給你家公子。」

「讓我保管?」小步跑過來的流紫一臉訝異。

「是,你家公子只彳目你。」

齊可祯幼時救下身為流民的流紫一家人,她給他們飯吃,給他們衣服穿,還安排他們住進她娘在城外的嫁妝莊子,一家子六口人因此免于颠沛流離,沒活活餓死。

後來為了感恩齊可祯的恩惠,流紫的家人便留在莊子幫夫人、小姐做事,而為了報恩,流紫自願賣身當了丫頭。

這一家子都很實在,齊可祯用得很放心,尤其流紫更是她的左右手,其忠心無庸置疑。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聞人璟冷嘲。

哼!寧可先小人,後君子,未雨綢缪好過被人暗算。「齊真,你手上的銀票暫時也用不上,不如一并交給流紫,他是你的書僮,不會貪了你的銀子。」

一千兩銀票對看慣大錢的聞人璟而言還真是看不上,他一間鋪子一年的收益就三、四千兩,可是看到齊可祯一副「有錢是大爺」的土財主模樣,他忽然有點不想給她了。不過也只是「有點」,和這個丫頭計較可讨不了好,她比誰都滑溜,一肚子鬼主意。「流紫,收着。」他大方的一甩,當是封賞。

「是的,公子。」流紫雙手一接,連同先前的一千兩銀票,她對折再對折的塞入腰間的苘包。

聞人勝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丢了面子又保不住銀子,他最大的錯誤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打心底瞧不起出身低的庶出旁支,若他在沖動挑釁前想一想,也不至于弄得顏面無

光。

齊可祯接着把目光移到表哥身上。

「喂!你別看我,這一千兩是我的,雖然我很愛護齊真這個可愛的小表弟,可是親兄弟明算帳,她的是她的,我的是我的,我要留着娶老婆。」可別打他老婆本的主意。知道被人當成小人的感受了吧!聞人璟無聲的睨她。

齊可祯無力的撫額。「你在說什麽,我是要問你幾時下山,趁着聞人勝還沒想出對付你的辦法前,趕緊離開,齊真我會幫你照看着,一時半刻還沒人動得了她。」她現在是聞人璟,還怕保護不了自己?

「是這樣嗎?」看來真是他想多了。

「你的安危也是很童要的。」姨母只有兩個兒子,一個也不能少,表哥對她的好她會一輩子感念在心。

明明是一句很令人動容的話,聞人宴聽在耳中卻有如寒天裏被冰淩子砸中,冷上加冷,他都打哆嗉了。

「聞人夫子,璟大哥,你可不可以不要突然展現你柔情的一面,我膽子小,會吓着。」真的很詭異。

聞言,齊可祯身子一僵,臉色忽青忽紅,而一旁的聞人璟卻開懷得哈哈大笑。

「你……你……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早知道就不管他的死活,虧她還擔心聞人勝找他麻煩,她要和表哥絕交!

「咦,怎麽氣呼呼的走了,我說錯了什麽?」聞人宴一頭霎水,不知道剛才的一番話得罪他疼愛有加的小表妹。

「保童。」

保童?聽到這句話,又見表妹像個男人似的朝他肩上一拍,聞人宴感覺毛毛的。怎麽這句話聽來有叫他趕緊去逃命的意思,表妹在暗示他什麽?百思不得其解的聞人宴望着朝聞人璟走去的表妹背影,撓着腮地想解開其中暗示,可越想他腦子越亂。

表妹就這樣不管他這個表哥,他自己一個人回家要怎麽交代啊?說表妹不願走,母親也只會怪他沒盡力……萬一被趕出家門怎麽辦?

算了,有銀子在手,就算有家歸不得也得以過個有趣的年,這要感謝聞人勝的大方。

想着想着,他嘆着氣走了,一片雪白的雪花從天飄落,一片、一片……飄在紅暈初綻的默林。

梅花,開了。

「他又不知道你就是齊可祯,你跟他置氣是為難自己,把心放寬點,別去多想。」想多了只會自己受苦。

進了偏院,不用人吩咐,流紫和恒平自個兒走向院子內左右空着的房間,把主屋留給顯然有話要說的主子們,兩人已學會察言觀色。

忠言逆耳,聽到他不遮不掩的實話,齊可祯情緒更低落。「你說我們會不會換不回來?我成了你、你成了我。」

「不會的,老天爺只是跟我們開開玩笑,袖愛捉弄人,咱們只好先受着。」聞人璟從後環上她的肩,輕輕揉着她頭頂,雖然是自己的身體,他卻有幾分不自在和別扭。「你找到聖誕禮物了嗎?」離過年就只剩下幾天而已,她想爹,她想娘,她想回家。

齊可祯再堅強也不過是十五歲的小姑娘,從小受盡爹娘寵愛的她未曽吃過苦,除了上聞人氏族學受了點罪外,她是活在蜜罐裏的嬌嬌女,何曽受過這等罪。

她害怕、她恐慌、她不安,聞人璟出身再好、官做得再大也不是她齊可祯,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她還是想做她自己,一個被娘親逼嫁的姑娘家。

他揺頭。「祯兒,我們不會一直是這樣,如果年前換不回去,我會另尋途徑改變現狀,這世上也許真有神仙,但不會只有一個兩個,我們夠誠心總會找得到。」

「那要找一天、兩天,還是一年、兩年……」她不敢往下想,怕越想越絕望,世事由天不由人。

聞人璟目光柔和的抱住她。「反正有我陪着你,這條路上不寂寞,你不是一個人,有我呢!」

「夫子……」對,不怕,她不是一個人,還有他。

「敬軒,我的字。」夫子聽來太生疏。她愕然。「敬軒?」

「以後私底下就喊我的字,不必顧念着師生之情,若是真換不回身子,你也好習慣這個名字。」他打趣的說着。「這不好吧!你是夫子……」一根泛着珍珠色澤的蔥白小指點上唇瓣,止住她的聲音。

「那就別當我是夫子,你對尊師童道那一套向來不放在心上,就當是風雨同舟的朋友吧!我們可是在同一條船上的難友。」有她,他才覺得前途有好風光,不畏浪大險阻。朋友嗎?她心口酸酸軟軟的。「敬軒……」

他低頭一笑。「以後我就叫你祯兒。」

「我想哭。」她的眼眶好熱。

「那就哭吧!憋了好久是不?」她能忍到現在已經很了不起了,他一個大男人困在小姑娘的嬌軀裏,也快要抑郁成疾了。

「我真的要哭了……」不等話說完,關不住的淚水像清明的小雨,霎蒙蒙地下個不停。

「別委屈了,祯兒,盡情的哭,把心中的不甘和憤怒哭出來,我在這裏陪着你……」原來他的哭聲這麽難聽。聞人璟苦笑。

外面的雪開始飄起,滿圔的紅梅都開了。

房裏的人滿臉倜悵,望着落在窗棂上的初雪,純淨脫俗,就如這個嚎陶大哭的小姑娘。

悄悄的,情愫暗生。

雪,下了一整夜。

天寒地凍,正是好眠時。

齊可祯哭累了,回到聞人璟的屋子倒頭便睡了,屋裏燒着昂貴的銀霜炭,炭盆裏加了松塔,炭火燃燒着,一室盡是松果的香氣。

朦胧間,她感覺自己起身了。

她的身子輕飄飄的飄着,飄呀飄着,她來到一間奇怪的鋪子。

「歡迎光臨。」歡迎……光臨?她困惑,這是什麽怪詞呀!從來沒聽過。

「這裏是人生販賣店,我是莫湘,你的到來是我莫大的光榮,我誠摯歡迎你。」

「你是莫湘?!」她啞然。

長相極美,眼神呆滞,穿着露腳又露肩的奇怪衣服,眼睛黑得幾乎要将人吸進去,給人一種木頭娃娃般的詭異感覺……咦!她不就是聞人璟說的那個女人?!

等等,人生販賣店?這是什麽怪店。

從字面上來解釋,是專門販賣人生的店鋪?可人生要如何販賣?

想到自己和聞人璟交換身體的事,齊可祯霍然明悟,他們做的生意是買賣別人的生活,不顧買家賣家的意願。

也就是強買強賣。

「你說錯了,本店并非強買強賣,而是根據客人的心願而做的安排,你現在使用的男身原主說過他想當像你這樣的人,他的心聲被小路聽見了。」莫湘的聲音很平,像是照書念出來。

「小路是誰?」他是神不成,能聽見人心裏的話。

「小路是本店的老板。」她一板一眼的回答。

齊可祯滿眼好奇的打量什麽也沒擺放的店面,倒是一些會轉、會發出紅光綠光的圓形物讓她感到十分有趣,她想着能不能帶一個回去,邊随口問:「你家老板是個什麽樣的人?」

八成是個窮極無聊的人,整天無所事事,才管別人的間事。

「不行,這叫七彩霓虹燈,你們那裏沒有電,用不了。」古代太落後了,連個抽水馬桶也沒有。「電?」那是什麽玩意兒,是打雷閃電的電嗎?

莫湘沒解釋電這個東西,繼續回答她前面的問題,「小路約二十七、八歲,他是個神秘、狡猾又邪氣的俊美男子,交游廣闊,富可敵國,不過人一有花不完的錢就會有令人困擾的小嗜好。」

這是一間人生販賣店,只在十二月二十四日聖誕夜結束前的一小時開店,并在十二月二十五日聖誕節「關門」。

去年,這家人生販賣店捉弄了……不,是撮合了三對愛侶,成果斐然,然後「童心未泯」的老板懷着造福「有情人」的願想,今年,它再次開張了,不過在交換人生的規矩上悄悄做了變動。

這一次不太善良的美男子小路決定将人生販賣店平行開在古代,古人不過聖誕節不打緊,還有過年,聖誕節的奇跡仍然能夠延續,讓人享受到聖誕節的惡作劇……溫暖。

今年不是被選中的人自己選一個美好人生,而是由店老板小路随興一點的代為選擇,而想換回原本的身分就得在農歷年前找到指定物,否則以小路的古怪性情,誰曉得他又要玩什麽。

「他的嗜好不會是弄亂別人的人生吧!」齊可祯的牙口有些發癢,想找個人咬咬,譬如某個叫小路的老板。

莫湘發出短促而僵硬的笑聲。「你不喜歡嗎?」

「沒人會喜歡一夜過後從女兒身變成男人,還變成自己最不想見到的人。」那叫驚吓,存心讓人吓破膽。

「但也很有趣,不是嗎?能體會不一樣的人生。」老板的想法非常有創意,讓心生不滿的人去過滿意的生活。

齊可祯牙根咬得重重的拼出聲音。「一點也不有趣,誰要被人當傻子耍,你快把我們換回來。」

「你們找到聖誕禮物了嗎?」吃大餐,布置聖誕樹,互相交換禮物分享小秘密,多美好的節日啊!

「誰知道聖誕禮物是什麽東西,是吃的、用的,還是藥材,好歹說清楚。」不然他們連往哪找都不曉得。

莫湘面無表情的點頭。「說得也是,古代人不過聖誕節,自是不知聖誕禮物的意義。」

「什麽古代人,麻煩說句我聽得懂的人話。」她想找尋答案,卻被這個木頭美人搞得更迷糊。

「我說的是人話。」明明很簡潔明了呀,古代人真難搞。不想和她啰唆的齊可祯直接了當的開口。「我不和你拐彎抹角了,你什麽時候要把我們換回去?」

「等你們找到聖誕禮物。」這是游戲規則。她咬牙,不滿的咆哮。「聖誕禮物在哪裏,我們要怎麽找到它?我不想一輩子當個男人。」

莫湘一字一句說得慢條斯理。「這也是我找你來的原因,你們不過聖誕節,所以找上一生也找不到聖誕禮物,本店賣的是人生,不是絕望。」

「說點我聽得懂的話。」找不到?那不是在耍人?!

齊可祯忽然有想拆店的沖動,這間為所欲為、無法無天的店太坑人,理應在店門口上封條。

「簡單的說,聖誕禮物指的是在聖誕節時送給親朋好友的禮物,聖誕節就有如你們的中秋、年節、是團圓、喜慶的日子,以此做為祝福,希望收禮的人來年過得更好。」「你是說我們把禮物準備好送人,那禮物就叫聖誕禮物?」

「對,送給你身邊你認為重要的人,不拘一個,可以是很多人。」但是老板希望她送給将和她一起走過人生的人。

「我明白了,你可以送我回去了。」既然能換回來她還等什麽,自是加快腳步去做,爹娘還在家裏等着她。

「這麽快就要回去,不多聊一會兒?你這一生可能就來這一回。」

她哼笑。「你以為有人願意來嗎?你和你的老板小路都是颠狂之人。」正常人不會做出逆天而行的蠢事。

莫湘很輕很輕的聳肩。「既然你不能體會本店的用心,那麽祝你愉快,咱們永生永世不相見。」

一陣白霧驟起,叮咛着她的飄渺女聲被漩渦般的風吹散,慢慢地越飄越遠,化在嘆息聲中……

睡得正熟的齊可祯忽然驚醒。

「聖誕禮物、聖誕禮物、聖誕……」

啊!莫湘?!

不太清醒的齊可祯驀地睜開眼,微帶茫然的墨瞳像射入兩道曙光似,霎時明亮,如同圓潤的黑珍珠。

她知道聖誕禮物是什麽了。回想着夢裏所見的一切,滿眼晶亮的齊可祯又是歡喜又是酸澀,她眼眶微微泛紅,幾欲落淚。

她也見到莫湘了,原來莫湘長得那樣,和聞人璟的形容相差不大,很美,但沒有生氣,彷佛是沒有魂魄的木頭人……

她跟聞人璟可以換回來了!

齊可祯猛地掀開石青色錦被,跳下了床,落地時大足碰到了冰涼的地面,她腳一縮,揉揉受凍的腳板,就着外頭微亮的月光,她找到有如小船一樣的短靴往腳上一套。

禮物、禮物,要用什麽當禮物呢?!

齊可祯在屋內四處張望,想着有什麽東西可以送人,在夢裏被白霎包裏的時候,莫湘提醒她只要把要送的禮物包裝好,放在看得順眼的樹下,隔日再領她想送的人去樹下領回禮物,他們便能換回來。

可是,放眼望去,無一物是她的,她雙目所見的都是聞人璟的東西,她總不能拿他自個兒的東西送他。

思來想去,她的視線落在她放在案桌上成疊的紙張,那是她日夜不休、廢寝忘食寫出來的劇本,只差完結了。

齊可祯決定送上自己甚為滿意的心血,雖然來不及補上結局。黑暗中,她摸到一只擺放筆墨紙硯的方型盒子,她将裏頭的東西取出來,放在桌上,再将劇本放進去。

第一步大功告成了。

接下來便是把禮物放在樹下,等明天天一亮就能帶人去取。

但是她不想再等了,反正子時過後便是隔日,放好禮物後,她回到屋內,當漏刻到了醜時三刻,她便悄悄走向她住了好幾個月的廂房,這屋子她已經很熟悉了,熟門熟路的潛入,完全未驚動流紫。

「誰?」

一絲細微的聲響令警覺性甚高的聞人璟倏地睜眼。

「噓!小聲點,是我。」真是的,這麽大驚小怪幹什麽,要是驚醒了流紫可就不好辦事了。

「祯兒?」天未亮,她來幹什麽?放下戒心的聞人祯露出不解神色。「別緊張,我不是來辣手催花的,我找到聖誕禮物了。」她還有閑情逸致說着揶揄的話,也不想想被釆的花兒是誰,真讓釆花賊得手了,該哭的人是她,哪還能意得志滿的笑。

「我不怕你來催,放馬過來……」等等,她剛說了什麽?!「你找到聖誕禮物了?」

這是在作夢嗎?他都快放棄了,想着如何當個女人。

齊可祯重重一點頭:「我剛作了一個夢,夢見我到了一間叫人生販賣店的鋪子,你說的莫湘我也遇見了。」

「她告訴你聖誕禮物在哪裏了?」聞人璟常常板着的臉有一絲絲波動,似喜悅又似激動。

「嗯!其實我們都想岔了,把簡單的事兒變複雜,聖誕禮物顧名思義就是在節慶中送禮,只是我們沒有聖誕節這個節日。」

「聖誕節?」這是哪裏的節慶?書上沒有寫。

聞人璟想着哪天找禮部的人來詢問,看看這是不是番邦的習俗,天下之大,無奇不有,總能問得到的。

直到許多許多年之後,他才遇到一個傳道士,從棕發碧眸的那人口中得知,西方的聖誕節就像是東方的過年,代表歡樂和喜悅。

「那一天是所謂的團圓夜,全家聚在一塊吃着美味佳肴,就跟年節返鄉過年差不多,所以她才要我們在年前送出禮物,讓大家更開心。」可是她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只想紮萆人,紮上針詛咒。

「那你要送我什麽?」已經徹底清醒的聞人璟握住她的手,坐在床上看着她,把她看得面色微赧。

「你跟我來。」

她反手拉住他,兩人做賊似的翻窗而出。

月底了,月亮細得只剩下一條小縫,微亮的月光照在潔白的雪上,反映出樹葉猶在的松柏,丈高的柏樹枝桠被雪壓低,低到幾乎碰觸到地面,在皚皚白雪裏,那只系上紅絲帶的木盒相當顯目,叫人一眼就能瞧見,不容忽略。風聲中,似乎有銅鈴聲。

聞人璟拿起木盒,「這是你要送我的禮物?」不重,但重的是心意。

覺得禮輕的齊可祯有幾分赧意。「臨時找不到好東西來送你,我現在手邊有的全是你的東西,所以找了老半天才決定送你我自己寫的劇本,你不看沒關系,反正也不是什麽曠世名作。」她只是寫來自娛罷了。

她喜歡看戲,喜歡聽書,但不表示日後要當一名戲子或說書人,她只是很想把腦子裏萦繞不去的故事寫出來,期盼有一天它也能流傳在戲臺上、百姓們的耳朵裏,讓他們為劇中人忽喜忽悲,随着劇情的高潮疊起而鼓掌叫好。

不過,在這世道寫戲曲是不上臺面的事,她是閨閣女子,須重名節,哪敢奢望戲文有面世的一天。

「不,祯兒妄自菲薄了,以你的聰慧和才智哪會寫不出好文章,我非常期待,定會拜讀你的大作。」收到禮物,木盒子是冷的,上頭結了霜,但聞人璟的心卻是暖的。

齊可祯儍氣的笑了:「寫得不好,望夫子指教。」

「你喊我什麽?」他輕語。

「夫……敬軒。」

聞人璟露齒一笑。「算你反應快,否則就罰你抄書。」

聞言,她俏皮的一眨眼。「你說反了,是我罰你才對,我現在是聞人璟,不是齊可祯。」

「調皮。」他捏了捏她手心。

「可能只有這次機會了,以後又要被嚴師管得只能說是了。」

「你喜歡看書就去看,整座登雲閣的藏書随你取闊。」他再也不會約束她了,這世間對女子的約束太多,他希望她能快活些。

雪仍在下,但聽了他的話,齊可祯的心卻暖了起來,露出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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