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你還在發什麽呆,快把喜帕蓋上,花轎快來了,你機憐點,不要又胡來,有人肯娶你真是祖上和德。」

「娘,你在幹什麽?」穿紅又抹粉的,活像要嫁女似的。

「我在幹什麽,是你在幹什麽才是,都要出門了還一臉迷糊,你到底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真要被她氣死了,明明聰明,可是一到緊要關頭就犯傻。

「出門?」什麽意思?

看齊可祯還胡裏胡塗的,趙玉娘氣得往她手背一拍。「你要嫁人了,你給我清醒點。」

「嫁……嫁人?!等等,不是一年後,我們之前說好的,怎麽又變卦了?」這是怎麽回事,不是定完親便能拖上一年半載,等拖不下去才嫁?

「誰跟你說好了,人家看好的吉時便是今日,我問過你了,你也說好,你還想給老娘臨時抽腿嗎?」就算如此打斷她的雙腿也要送她上花轎,聞人家和齊家丢不起這個臉。

齊家二老是很疼愛唯一的女兒,他們根本不想她嫁給已有嫡長子的鳏夫,聞人家門第再高也沒想過要高攀,女兒的下半輩子平安快樂才是要緊事,不能由着她胡來,身為父母的他們要替她做好把關的責任。

可是聞人璟太讨人喜歡,專挑齊家二老愛聽的話說,把他們撺得高高的,又是送齊四海玉石打磨的棋具,又是給趙玉娘送來她最喜歡的「玲珑閣」所出的胭脂水粉,誠意十足的讓人不忍心将他拒于門外,他磨呀磨的也就進門了。

然後他和齊四海下一整天的棋,每次都極有技巧的輸給準岳父,讓他歡喜得合不攏嘴,整日聽到他開懷不已的大笑聲。趙玉娘那也沒落下,專挑她的喜好下手,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一不小心就中招了,怎麽看怎麽順眼,反倒覺得從早到晚沉溺書中的女兒配不上他。

他成功地擄獲兩位長輩的心,說起親來也異常順利,毫無阻力,除了被将了一軍的新娘子毫不知情。

而這還有她推波助瀾的助力,齊可祯以為聞人環要幫她拖延婚事,因此她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洩自家爹娘的底,還教他怎麽應付愛女心切的二老,讓他們更容易接受他。果然他一路長驅直入,幾乎沒遇到什麽阻攔,有了內應的配合,親事很快地就談成了。

「我什麽時候說好的,為什麽我一點也不記得?」他們為了騙她上花轎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當她沒腦子嗎?

「就在你看《柳紀傳》那本書時,娘問你要不要嫁,還告訴你婚期,你頭也不擡的說好。」沒她點頭,他們敢強塞她上轎嗎?自家的女兒又不是仇人,幹麽讓她恨。

「我說好……」一絲隐隐約約的印象淳現腦海,齊可祯想起來她為什麽說好了。「我以為你在問我書好不好看,看得正入迷的我想也沒想的回好,我說的是好看。」

讓人替女兒梳妝打扮,趙玉娘再将喜帕往她頭上一覆。「現在說這些已經來不及了,誰教你散漫的不關心終身大事,漫不經心的得過且過,這下子想後悔也無路可走了。」當她不疼女兒嗎?她也希望女兒過得好,可當娘的總不能陪她走完一生,只能将她交給另一個人。

所以呀!她只能忍着鼻酸看她披上嫁裳,看她告別爹娘,女兒未來的路要靠她自己走下去,為人父母的幫不上什麽忙,唯獨把最好的一切留給她,盼她日後能過得好。

「娘,我不想嫁了……」覺得有陰謀的齊可祯有悔婚的念頭,她感覺前頭有個大黑洞在等着她,一旦踏入便萬劫不複,但是她才一開口,胳臂肘便傳來被擰的痛感。

「都要出門了才說你不嫁,你是嫌你爹娘臉皮厚,不怕丢臉是不是?!」都快是人家的了,還讓她有操不完的心。

趙玉娘心疼歸心疼,可卻是個明事理的娘親,女兒可以任性,但不能任意妄為,她嫁的是女兒,不是禍害,以後要捧人家的飯碗,祭拜他們的祖先,哪能在大好日子鬧出事兒。

不作歹,留下好名聲;不為惡,婆媳和睦;不求她能得聞人家上下的喜愛,但至少在婆婆面前不被嫌棄。

聞人璟的娘粘氏她見過,面容慈和,是個和氣的人,只是不太有主見的樣子,旁人在她耳邊一說便立即改變主意。

而老太君莊氏嘛,聽說是個性子嚴肅、行事嚴厲的人,說話不太客氣,直來直往的,犯錯就罵,有功無賞,對偷奸耍滑之輩最不能容忍,曾活活打死一個與外人串通的婆子。「娘……」

「喊娘也沒用,女婿是你帶到我們面前的,也是你說他好,我們才勉為其難的接受他,畢竟他先頭有位夫人,還先生了嫡長子,你嫁過去便是矮人一截的繼室,以後生的孩子也繼承不了多少家産。」長子已先分去大半。

「娘,咱們不靠那些過活,真有孩子我也虧不了他們。」哎呀!她怎麽講這些,才想着不嫁,又扯到沒影的孩子去了。

齊可祯被突如其來的婚禮搞得暈頭轉向,她沒有新嫁娘的喜悅,只有一頭霎水和不知如何是好的茫然。

一開始她便私下和聞人璟商量好,他暫時牽引住她爹娘的目光,假裝對她有意的讨好齊家兩尊佛,讓她多點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暫時免于被逼婚的難題。

兩人将此事談好不久,聞人璟便不時上門叨擾,每回手不落空的帶點小禮,或灑或茶葉,或一些少見難得的事物,把本對他小有微詞的二老哄得笑呵呵,一口一個的喊着敬軒,對他疼愛有加不下于親生女。

而他還不忘帶上一箱又一箱的書,有些是孤本,有些已經絕版了,甚至是名家收藏,把齊可祯樂得忘了他上門要幹什麽,一拿到書便入迷了,只差沒把頭塞進書裏,連她最愛的看戲、聽書也顧不上。

就在她以為人生如她所願時,天上忽然打下一道好大的霹靂,前一夜看書看太晚的她一早起不來,正躺在床上煎魚時,一群人忽然闖進她閨房,又是修眉又是梳發的。

說實在的,一直到穿上紅得鮮豔的嫁衣前,她還不曉得發生什麽事,只當家裏來客人了,她那個見不得她懶散的娘下狠手整治她,讓她不能慵懶過日,得像個姑娘家。

「現在說的是一回事,別過門了什麽事也做不了,你那婆婆好拿捏,娘相信自個沒養出笨女兒,以你的聰明勁應付得了,倒是老太君那方面要多用點心,人家可精明了,一大把年紀了還把持着府中大權……」

「娘,你說這些幹什麽,我是嫁人,又不是打杖。」「嫁人」兩個字一說出□,本處在混沌中的齊可祯腦子忽地清明,确切的感受到這兩個字的意義,她居然要嫁人了!

「好好好,娘不說了,這給你,你要收好,不能讓人瞧見了,娘沒寫在單子上。」趙玉娘将用布包着、折成小小方方的物件塞到女兒手中,肌膚不再光滑的手緊緊包住她嫩白小手。

「什麽意思……」她以為是每個當娘的會給出嫁女兒的壓箱寶,一本教閨房事的春宮圖,沒想到手指一摸的感覺不太對勁,她打開一看,竟是……「銀票?!」

「你的夫家是大戶人家,女婿又是朝廷大官,咱們也不能太寒酸,上上下下要打點的地方多得是,有銀子在手心不慌,不怕底下的人使麽蛾子。」高門大戶事多,總不能讓人瞧不起,新人一入門,眼高心大的老人還不踩幾腳,有些臉面的丫頭、婆子往往奴大欺主,不把新少奶奶放在眼裏。

「娘,太多了,你拿回去,我用不了這麽多……」她先前在聞人勝那嬴了兩千兩,母親又給她三千兩添妝,夠她用了,聞人家還不至于小氣地不發給她月銀,叫她吃自個兒的。

趙玉娘把女兒塞給她的布包又塞回去,語氣哽咽地說着窩心的暖話。「我和你爹就你一個孩子,不給你還能給誰,做爹娘的都希望兒女過得好,你好,我們就好。」

齊可祯動容的紅了眼眶。「不然你拿一些回去也好,以後有急用也不用愁白了發。」

趙玉娘笑着撫撫女兒的手。「傻祯兒,爹娘還有,你爹還沒老到幹不了活,我們有間收入不措的書肆,夠我們養老了。」

「可是……」她還是不放心。

「何況銀子不給你,等我們二老百年後,幾十年積累的家産還不是被族中收回,咱們這一房無子,等你嫁了以後也就絕後了,我們還攥那麽多銀子幹什麽,還不如都給你。」

錢財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她看得很開。

「娘……」齊可祯潸然淚下。

「好了,好了,別掉淚,小心把畫好的妝哭糊了,大不了等我們老得走不動時,你……你多看顧我們一點。」趙玉娘抽了抽鼻子,以帕子輕拭眼角淚水,她心裏酸到不行。「好。」爹娘對她的關愛,她日後定會回報。

—聽她說好,趙玉娘的眼淚忍不住滾滾流下。「說你聰明,倒是傻呀!你……欸!算了,你以後不歸我管了……」

「夫人,吉時到了,花轎到門口了。」打扮花俏的喜娘從門外探了探頭,提醒屋內的母女倆時辰差不多了。

「好,我們馬上就出去。」真要送女兒出門了,那心口的疼呀,像是活活地扯下她一塊肉。

趙玉娘抹了抹淚,跟女兒叮咛了幾句便走出屋外,她還有很多事要安排呢!忙一點才不會胡思亂想。

丫頭流虹原本是侍候趙玉娘的,女兒要出閣,一個流紫似乎少了些,因此趙玉娘将自己得力的大丫頭撥給女兒,讓她和流紫當陪嫁丫頭,女兒身邊才有得用的自己人。這會兒流虹把夫人給的布包收入箱籠,壓在最底下,這是要跟着花轎走,不包含在先前已送去聞人府的嫁妝裏。

「祯姐兒,哥來背你上花轎了。」三房無子,聞人宴自告奮勇的充當女方兄長,他穿着一襲嶄新衣袍,袍子下方還特意繍了花開富貴,意喻她的未來有個錦繡人生。

「哥,謝謝你。」她沒能忍住的淚珠兒從頰邊滑落,滴上聞人宴的背,新衣暈開了一點淚漬。

「自己人說什麽客套話,哥也只能為你做這件事「。」背她上花轎,做她的娘家人。

「不只今天,還有以前,要不是有你,我沒法看那麽多書,你是個好哥哥。」她真心的感謝他。

聞言,他咧嘴一笑。「真要感謝我就多跟表妹夫說我幾句好話,看能不能讓我走點後門。」

「好。」他好,她同樣受益。

這個表哥說好聽點是直腸子、古道熱腸、凡事不計較、一切為家人着想,但事實上是缺心眼,太容易相信別人,在他眼中,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是好的,沒有那些見不得人的肮髒和罐哉。

「哎呀!我開玩笑的,你別當真,我自個的前程自個拼,他在一旁幫襯着就好,我雖然姓聞人,是聞人氏的族親,但我跟你更親,你就是我親妹妹,讓你為難的事哥絕不會讓你做,不過哥也算聞人家的人,日後哥會顧着你,你有解決不了的難事盡管來找我,我是你的娘家人!」身子這麽輕,個頭也不高,怎麽就嫁人了……聞人宴感慨世事無常,不久前還一起玩樂的小丫頭,如今就要為人妻了,從他的手中交到另一個男人的手裏。

「嗯,我知道了。」

聞人璟的聘禮有二十四擡,齊家一擡也沒收的歸入女兒的嫁妝裏,一共湊成六十四擡。

女子嫁妝的擡數是有定數的,齊家是商人,勉勉強強稱得上是書香世家,這樣的擡數并不違禁,他們也負擔得起。

可是臨到婚禮前聞人環又叫人擡了二十四擡添妝,面有難色的齊四海還是收了,因為親自前來的女婿說了這是他的心意,表示他心裏有祯姐兒,雖是繼室也當正室看待,不用在元配牌位前行妾禮。

這樣的誠意能不收嗎?

所以齊可祯的嫁妝整整有八十八擡,比起世家千金毫不遜色,長長一條赤紅,看不到盡頭,說是十裏紅妝一點也不為過,附近幾條街都堵住了。

嫁妝先進門,而後是繡有龍鳳呈祥的花轎,騎在馬背上親迎的新郎官何等意氣風發,他一下馬,對着花轎射了三箭,箭箭正中轎頂,他将弓交給一旁的喜娘,親扶覆着喜帕的新娘子下轎。

「過火盆了——」

火盆一跨,随後身後響起摔瓦片的聲響。

「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新人一拜。

「二拜高堂——」

再拜。

「夫妻交拜——」

新人互拜。

「禮成,送入洞房。」

一直到進了新房,齊可祯才明了嫁人是一件多麽累人的事,明明她什麽也沒做,只是坐在轎子裏,可是腰杆子挺不直,全身僵硬,手腳發麻,不知往哪擺放,肩膀酸痛,而這還不是結束,更磨人的考驗還在後頭。

「械兒,我終于把你娶進門了。」低沉的嗓音伴着好聽的笑聲,輕輕地在屋裏揚起。

一柄鑲着玉石的如意金杆秤忽地一探,掀開覆面的喜帕,頓感眼前一片光亮的齊可祯先看到一雙男人的大鞋,順着挺直的雙腿往上看,一張笑盈盈的悛顏躍入眼中。

「你騙了我。」她相信他,他卻用行動告訴她,人不可盡信。

「只要目的達到,用了什麽手段不童要。」她是他的了,這只狡猾的小狐貍終難逃他的手掌心。

「不怕我惱你?」他的行為太可惡了,令人不齒。他笑着幫她取下沉童的鳳冠,笑擰她鼻頭。「你這人向來惱不過夜,一會兒脾氣過去了就不惱了。」

齊可祯很不滿的撥開他捉弄的手。「你吃定我了是不是?!」

「是我被你吃定才是,你看看只有你兇我的分,哪有我擺架子的餘地,要是洞房花燭夜你不讓我過,我找誰哭去?」聞人璟取笑,将她潤如白玉的小手握在手中。

「你……」這麽沒臉沒皮的話也說得出口,這人的無賴還真叫人意外。

新娘子的臉紅得比抹了胭脂還豔麗,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紅的,将她原本就出色的容貌襯托得更美麗。

「祯兒,你真好看。」光看着,他的身子就熱起來了。

話到嘴邊硬是憋住,她嬌瞋了他一眼。「別說好聽話,我正在生氣呢!這帳咱們還有得算。」

「好、好,算一輩子,我的就是你的。」他呵呵低笑,顯得整個人洋溢在歡喜裏。「你先歇一下,把喜服換下,我得出去敬酒,一會兒再來陪你。」

初來乍到,不太能适應的齊可祯其實有幾分不安,可是她不能開口留他,因為從今日起她便是聞人家的媳婦,必須照着聞人家的規矩走,有些事別人做得她做不得。「嗯,你去吧,不許喝醉。」醉鬼沒法好好交談,他們還有很多事得談,她不想做睜眼瞎子。

聞人璟好笑的一揚唇。「還沒洞房就先當起賢妻,關心起夫君的身子,叫為夫大感寬慰。」

「聞人敬軒——」她分明不是那個意思,他非要扭曲了,她哪裏是當賢妻的料,钹婦還差不多。

「喝!忽聞河東獅一吼,我吓得渾身的肉抖三抖……」瞧她惱怒的一瞪眼,他輕笑着走出新房,留下氣紅臉的嬌妻。

聞人璟是何等人物,他的新房沒人敢鬧,什麽小嬸、妹子的,事先已被嚴令不準靠近,因此齊可祯嫁進來的第一夜非常安靜,沒有不相幹的閑雜人等來打擾。

不過她也不是安分的人,聞人璟一走,她馬上命人備水,陽春三月的氣候還不熱,可她坐在轎子裏也悶出一身汗,渾身黏糊糊的,一層又一層的嫁衣也裏得令人難受。「小姐,奴婢幫你更衣。」

流紫上前,侍候自家主子梳洗擦身穿衣,一旁的流虹則撺着新裏衣。

「你們咋兒個就先來了,這院子繞了一圈沒?」她話聲輕柔,細得像五月的桐花,輕飄飄。「很清靜。」回話的是流虹。

「沒人找你們麻煩?」哪個府裏沒一、兩件糟糕事。「沒有。」

「嗯,很好,咱們過自己的小日子,別和別人攪和了。」她對聞人府裏的情勢還不甚明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是。」

「……唔!好重,你下去,別壓着我……」

等得累了的齊可祯先上床睡了,睡到一半忽覺鬼壓床,一龐然大物壓在身上,她推了推,推不開,就着高燃的燭火看了看是什麽東西壓得她快斷氣了,才看到雙眼微閉的聞

人環。

「祯兒、祯兒,我好開心,我娶到喜歡的人了,我……我沒醉,我腦子很清楚,你是……嗝!祯兒,我的愛妻,我認得你……我的祯兒……」他重重地往她的紅唇吻去。

一句「喜歡」讓怒火中燒的齊可祯為之心軟,本想說的話全咽了回去,神情複雜的推推酒氣熏天的聞人璟,「你醉成這樣我怎麽跟你談,你肯定是故意喝醉來氣我。」

醉酒的男人眼中閃過笑意,對着妻子的嬌顏落吻無數。「誰……誰說我醉了,沒醉沒醉,我還能洞房。」

「別想,你一身酒臭味休想碰我,而且事情沒談清楚前,我們各睡各的。」她掙紮着要起身,打算睡到外間丫頭守夜的長榻,可是她才一動,整個人又被壓回去,深陷被褥裏。

「不臭、不臭,很香,祯兒全身是香的,好聞……我喜歡……」他呵呵的輕嗅着,雙手上下游走,輕卸羅衣,輕易的化解抵抗,指如靈蛇,看不出一絲醉樣。

「我淨過身,當然是香的,臭的是你,臭酒鬼滾開,不許再脫我的衣服……」

她的便宜不是那麽好占的。

「我不臭,是……是酒香,你聞聞……好多人敬我酒,他們一直叫我喝……」

聞人璟擡起上身,又拉又扯的扯掉紅豔如火的喜服,露出精壯的胸膛。

在他們身子互換時,齊可祯看過無數回那結實肌理。愛幹淨的她一天起碼要洗兩次澡,但因為換了身子,她改兩天一回,而且以濕巾擦身為多,盡量不去看令人羞臊的軀殼。

所以那時并未看全,閃閃躲躲的根本不敢細看,和此時赤裸裸的面對簡直是兩回事,她當下臉紅得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味的閃避他撲過來的手和嘴巴。

「……從了我吧!別再扭來擰去,你磨得我的火氣更大了,待會吃苦的可是你。」他一手探向她下身,指頭靈活的尋到抖顫的花蕾,一揉一撚,微微地探入。「不……不行,這和我們說的不一樣……」異樣的觸動令她感覺身子一下子熱起來了。

聞人璟輕笑着在她耳畔低語。「哪有成親不洞房的,祯兒,閨房之樂這一課你還有得學……」

「你……你是真醉還是假醉?」他不會連這個也騙她吧!她對他的無賴有新的認知了,他根本不是君子!

「色不迷人人自迷,酒不醉人人自醉,你說呢,祯兒。」他身一沉,深深埋入。

「痛……」齊可祯痛得雙腿曲起。

「別咬緊,放松,一會兒就不痛了……」

「我沒咬緊……」她痛得只想大口喘氣。

「我指的是下面。」聞人璟往前一頂,滑入更深處,緊密結合的愉悅淩駕了一切。

「聞人敬軒,你這混帳……」

她的聲音因猛然的撞擊而中斷,嬌軟的嗓音之後再也說不出話,只能發出嘤咛……

洞房花燭夜,紅燭垂淚。

直到東方大白,鳥雀躍上枝頭間啼叫,酣戰方歇。

紅帳裏,鴛鴦交頸,一對新人都累翻了,遲遲不能起床,屋外的日頭越升越高。等着新人敬茶的大廳,陸續有人到來。

「姑母,你看,那女人剛入門就不把你放在眼裏,第一天敬茶就敢讓你等,可見是個嚣張跋扈的,日後肯定不會是賢良淑德的媳婦,把你吃了都有可能。」說話的是一名穿着茜紅色雲绫長裙的女子,外表看來年歲已不小了,約二十出頭,卻梳着時下貴女盛行的姑娘頭,表示是未嫁。

「是真的嗎?應該不會吧!璟哥兒還算孝順,怎會找個惡婆娘來忤逆我。」粘氏生性軟弱,一聽侄女的挑弄便心亂如麻,坐立難安的懷疑起媳婦的品性。

「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她使了什麽狐媚手段把表哥迷得團團轉,不然怎會京城這麽多貴女他一個也看不上眼,卻瞧上一個小戶出身的丫頭。」根本配不上她清逸偉岸的

表哥。

雙十年華的粘虹玉是粘氏的遠親,血績已經很淡了,她父母早逝,吃百家飯長大,輾轉流落到粘氏身邊,粘氏看她身世可憐便收留了她,讓她以表小姐的身分住進聞人府。

早年她曽說過一門親事,粘氏也頗為看好,連嫁妝都準備了,卻被她私底下派人攪黃了,因為她想嫁的是年少成名的聞人璟,認為以他的家世和身分才配得起她,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雙,沒有人比他們更匹配了。

如果府裏只有耳根子軟的粘氏,在粘虹玉的曲意讨好下,她的心願說不定便成了,可偏偏有莊氏在。

粘氏是團扶不上牆的軟泥,誰都能輕易拿捏她,因此當了二十幾年的大夫人仍無法掌理中饋,沒人敢放心交給她操持。

她自個也有自知之明,所以聞人府至今還由老太君管事,兩個嫡子媳婦她一個也不放權。

也因為有了莊氏,粘虹玉才嫁不成聞人璟,她的意圖只有粘氏這個胡塗蟲看不清楚,其它人可是兩眼雪亮,莊氏做主挑了出身揚州大家,其祖父乃江南當代大儒的柳氏給嫡長孫。

沒能成為聞人家長媳的粘虹玉氣得牙癢癢的,她用盡了心計卻是空蹉跎了年華,連原本說好的那戶人家也嫁不了。

沒想到紅顏薄命,柳氏因難産而亡,粘虹玉便當她的機會又來了,她把目标放在成為聞人璟的繼室上頭,寧可熬成大齡姑娘也不願嫁,老是在粘氏身邊跟進跟去,俨然有未來長媳之勢,她也總把自己當成聞人府的大房主母。

但是,齊可祯來了,她的夢又碎了。

「不是說書香世家,家裏頭開了間書肆,以璟哥兒的眼光豈有人欺瞞得了他,你想太多了。」粘氏嘴上這麽說,可心裏七上八下的,因為粘虹玉的挑撥,還未見到新婦已先心生不喜,先入為主的認定齊可祯不是個安分的。

粘虹玉輕聲一笑,眼露鄙夷。「不就是間小書肆,賣些文房四寶和雜書罷了,一年的收入還沒姑母你在東城開的一間首飾鋪子多呢!聽着清貴,其實清貧,勉強過日子罷了。」

心大的粘虹玉看不起一、兩千兩的利潤,這些年她跟在粘氏左右,看慣了大戶人家出手闊綽,手上沒短過月銀的她也從粘氏手中拿了不少好處,認為一年賺不到萬兩銀子的人家全是小門小戶,根本懶得多看一眼。

她已經忘了自己過去的貧窮,以及被人踢來踢去、沒人肯照料的生活,打她來到聞人府後,沒有女兒的粘氏簡直把她當親生女寵着,這才寵出她好高骛遠、目中無人的個性。

如果沒有粘氏就不會有她,盡管她善于裝好人,很會讨好各方人馬,表現出親和大度的一面,可烏鴉終究是烏鴉,飛上了枝頭也成不了鳳凰,她的本性注定她飛不高。

「真是這樣嗎?可我看齊家擡進府的妝奁是滿滿當當的,開了兩個庫房才裝得下。」真是好親家,挖空了家底也要讓女兒嫁得風風光光,可憐天下父母心,憐惜兒女的心都

一樣。

粘虹玉故作憂心的擰起眉頭。「姑母可要睜大眼睛看清楚,其中有不少嫁妝是表哥私底下送過去的,你瞧瞧這本事得有多大,還沒過門就把男人攏在手裏,以後還有姑母你的位置嗎?」

「虹玉呀!你說姑母該怎麽做?」媳婦太強勢,她這婆婆不就成了擺飾?不行、不行,不能讓媳婦壓過一頭。

粘虹玉做作的捂嘴一笑,眉眼帶着寒意。「姑母定有主意,何必問我,我終究是個寄人篙下的外人,總不好端起架子給新媳婦下馬威,讓她知道這上頭還有長輩在,不是她一人獨大。」

柳氏能難産而亡,齊氏為何不能死于非命,表哥的正妻之位她是要定了,誰來擋路都不行。

「哎呀!你說得真對,要端起婆婆的架子先壓一壓她,爾後她行事就不敢太猖狂。」自以為想到好主意的粘氏沒發現自己被心機深沉的粘虹玉牽着鼻子走,還洋洋得意。

「哪裏是我說的,分明是姑母你有大智慧,我要多跟你學幾年才趕得上你的一半。」

她這些吹撺人的話語讓粘氏很受用,咯咯咯的笑得像閨閣中的姑娘,好不愉悅。

粘氏就是個沒腦子的,不會分辨話的假,人家說什麽話她都信,随便一句話就能拐得她上鈎。

「唆唆!底下在喳喳呼呼個什麽勁,是從哪飛進來的麻雀,想攪得我聞人府不得安寧嗎?」

上首傳來嚴肅的冷聲,語帶刻薄。

「老太君……」聽出含沙射影的諷刺,心裏恨極的粘虹玉裝出柔弱害怕的神情,嘴唇輕顫。「都給我安分點,今天是新媳婦進門的第一天,誰敢使心眼就是跟我老婆子過不去,我心口不舒坦了,你們一個個也別想好過。」她還沒老眼昏花,鎮得住這群魑魅魍魉。「是。」

下頭小輩一致應和,但是二老爺聞人鳳就顯得比大老爺聞人傑神清氣爽,彌勒佛似的笑臉始終挂在臉上,眼神溫和得就像親切的鄰家大叔。

而坐在聞人鳳身邊的是他的妻子林氏,為人精明幹練,行事圓滑,在府中、官夫人圈裏都頗有聲名。

林氏後頭站着的是二老爺的妾室和通房,金姨娘生有一子聞人河,青樓出身的水姨娘肓有一子聞人海,通房翠兒的兒子叫聞人江,庶子身分的他們畏首畏尾的站在聞人勝身後。

林氏還有一女聞人瑩,今年十四。

而大房的粘氏生有兩子聞人璟、聞人钰,其餘皆為庶生子女,分別是聞人雁、聞人悅、聞人秋,三人當中只有聞人悅是庶女,其它皆為庶子,他們規規矩矩地等着見大嫂。「來了,來了,大爺和新媳婦來了。」門□的婆子高聲喊着,她一喊完,一只裝着銀錦子的苘包被塞到她手中,她頓時樂得見牙不見目艮的笑着,殷勤不已的上前開道。

「還好尚未過午,趕得上用午膳。」林氏滿臉堆笑的滑出一句,讓人知曉新媳婦來遲了。

「太君,爹,娘,二叔,二嬸,以及各位長輩和族親,勞你們久候了,是祯兒的不是,望請見讀。」走得緩慢的齊可祯未語先笑,給人親和的好印象,随即乖巧的一福身。

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都自言有錯了,在座的長輩還好意思擺臉色嗎?自是被她恭順的态度給說服了。

「瞧瞧這張小嘴多會說話,那黃莺似的嬌嗓軟得酥人心,連嬸子聽了都麻麻酥酥的,無怪乎璟哥兒這般看童。」打定主意要把水攪诨的林氏笑得花枝亂顫,發上赤金鑲紅珊瑚步揺跟着揺晃。

她這話說得像在撺人,其實是在損人,暗指齊可祯是紅顏禍水,新婚頭一日就厚顏無恥的纏着夫婧不放,連敬茶都遲了,日後還不知道會惹出什麽令家宅不寧的事兒來。

她也是在挑撥粘氏,意思是大嫂呀,這樣能言善道的媳婦你敢要嗎?看人家落落大方,儀态萬千,你被人甩到十條街外,婆婆不如媳婦,傳出去會笑死人的。

齊可祯也不惱,話中有話她也會,笑咪咪的開口,「這位是……二嬸吧?!你還沒喝口侄媳茶,就誇贊侄媳這麽多。你別急,總得敬着長輩來,等侄媳先向太君、爹娘敬完茶後,自是少不了二嬸的那碗認親茶。」意思是太君都沒開口呢!你算老幾。

林氏像是臉上被打了一巴掌,讪讪一笑。「說得真好,有人就是沒有臉皮,分不清長幼尊卑,我們聞人家就是要有個懂事的來掌事,才不會有那麽多動小心思的人。」

老太君一句話掮了很多人的臉,不少人面色一宭。

「太君年紀大了,別操太多心,讓我們敬茶吧!」不想妻子遭人攻讦的聞人璟淡淡啓唇,看向愛妻時神情卻如冰雪初融。

「呵呵……是老了,有些撐不住了。上茶了,喝了長孫媳婦孝敬的這碗茶,老婆子我還能多活幾十年。」

莊氏特意強調了「長孫」二字,讓原本笑得有點僵的林氏為之色變。

她這句話是在警告二房不要在中饋上多費心思,将來聞人家還是由大房長子嫡孫來掌,沒二房的事。

「太君喝茶。」齊可祯雙膝落地,雙手高舉過頭,撺了一只雲白瓷碗,青花圖樣襯出瓷白的清透。

「好,好,孫媳婦的茶我喝着就是香,餘味幽長,有如我們聞人家世世相代的香火,我彷佛看到枝葉繁盛的大樹上結滿一粒粒的黃金果實……」

聞弦歌而知雅意,她羞紅臉的點頭。「祯兒一定遵循太君之意,早日為聞人家開枝散葉,給您老抱童孫。」

「好!好孩子,快起來,你真是聰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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