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書院敘舊

為了慶賀此事,周特利誠意邀請了一衆好友前來家中吃飯。

李伽因為與其多年相交自然列席其中,李染淨知道自己的朋友釋禪上進心極強,為了日後便于他在省文教界步步高升,也苦求父親一定要帶着他,李伽也挺喜歡釋禪,沒有多想答應下來。同去的還有秦葦和他擔任文化局主任的爸爸,時任中國人民銀行西安分行科技處的隋義處長。

周特利有時候受所裏密派前往北京參展,在文物保護技術上多次仰仗了這位處長,自然也會趁着家宴之際感謝一番,看來這個教授面子不小呀。

在飯桌上,隋義處長專門誇獎了秦伽的女兒身材苗條,容貌出衆,逗笑了主任,羞紅了秦葦。

吃完飯後,在李染淨的再三請求下,大家夥有幸參觀了其家中位于二樓的私人博展廳,讓來客震驚不已,這裏收藏的寶貝滿目琳琅,璀璨輝煌。從周到唐,由鼎至瓷,應有盡有,奇珍盡藏。

得知秦葦導游出身,口才伶俐,隋義又提出讓她特來介紹一番,自己喜好古典,尤善管弦。

在他們二人走到一件獨立展櫃時,釋禪停下了腳步,細細觀看這尊八棱淨水梅花秘色瓷瓶,其造型十分優雅,端莊規整,釉色晶瑩,胎質細密,瓶頸細長,直口,圓唇,肩部圓隆,腹呈瓣瓜棱形,圈足稍外侈,在瓶頸與瓶身相接處裝飾有相應的八角凸棱紋三周,呈階梯狀,通體施明亮青釉,有開片。

足底露胎,胎色淺灰而精密細致,高21厘米,最大腹徑11厘米,口徑2厘米,頸高11厘米,重615克。

李染淨看到釋禪盯着這件瓷瓶看了五分鐘還沒看夠,諷刺說道:“人家身為專業講解的秦葦都不曾這般細致,你一個門外漢竟然遲遲不走。”

釋禪捏着下巴喃喃自語:“這簡直比曾經在法門寺看到的秘色瓷還要精美,這周特利教授看來果然非同一般。”

抱着照相機的李染淨聽他這麽一說,饒有興趣,拍了一張照片繼續參觀。

秦葦抽身來到跟前,看到了他癡迷表情後,不屑一顧,呵呵發笑,又給他上了一課,“這都不算什麽,帶着游客常去的世界第八大奇跡秦始皇兵馬俑博物館內的文物陳列廳當時國家斥巨資修建而成,裏面就放置了兩輛彩繪銅車馬,而1980年出土于秦始皇陵西側的銅車馬都碎成了幾百塊,這種工程浩大、技術含量高的修複隊伍中就有周叔叔的身影。”

讓三人感嘆于周特利權威的同時也産生了深深的思考。

送走了親朋好友之後的周特利顯然已經有些醉意了,又從櫃上拿出了法國紅酒獨自品嘗,心中想着明天就是國家文學報與省內宗教內刊首次發行的日子了,這即将又是事業上的一次攀峰。

如果反響很好,受到了國內外學者的廣泛好評,自己多年跨進國家文物考古所的大門鑰匙就拿到手了,成就事業巅峰指日可待咯。

一口酒下肚,腦海中拂過一絲暗雲,迅速放下了酒杯,拿起鑰匙直奔轎車,也顧不上神經的麻痹與危險,驅車趕往省宗教內刊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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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之後奔向編輯辦公室,總編輯已經下班了,又讓值班人員撥打其住址的電話,幸運打通了,目的是自己有關法門寺地宮出土文物專刊一文不太詳實,還有許多欠缺之處,這次暫時就不要對省內發出了,日後完善了再說。

盡管社內已經定版了,仍舊還是要以作者的意見作為參考,無奈取消了明日的刊印首發,這才安穩的睡了一覺。

首戰受挫的莊無為正呆呆坐在辦公室,身邊的電話響了,吓了一跳,還以為是孔三日打來詢問進展的,一聽聲音是好友秦葦,看看日期是周一便明白了,她今日可能休假,清楚導游工作與上班族剛好相反。

自己輕松休閑的節假日便是好友最為忙碌的時間,因為這個時候她要接團迎客,今天帶着客人去去兵馬俑,轉轉華清池,順帶在骊山老母殿燒個香,求個心願,又或者帶客人去臨潼縣博物館參觀,前往扁鵲墓、鴻門宴景區講解。

這些地方以前還想着沒事可以去轉轉,如今導游朋友來約,豈不正當其時。

今日秦葦的打扮明豔,畫了濃妝,整個人看起來比上次更靓麗了。

火紅的嘴唇、圓圓的眼睛、曼妙的身姿,與工作時簡直判若兩人,任何一個男子看了之後都會忍不住多瞄幾眼。

走近之後,還能聞到一股濃烈的香水味,頃刻之間足以讓人迷魂。

可是對自己來說,相比之下,還是喜歡孔承歡那樣的清純素雅,高貴麗質的女孩。

聽聞莊無為已經榮升為經理秘書,月收入比自己還高之時,秦葦異常開心。平日間接待的都是一些有錢人,因為旅游是一件奢侈品,沒有足夠的金錢、閑暇的時間、充足的動機是沒法參與的。

以前還擔心這個空有才華的藝術生會不會是一個理想主義者,這下好了,看到了他的努力,見證了他的成長,後顧無憂了。

上午帶着莊無為參觀并講解了兵馬俑,下午帶他到華清池上了骊山,遺憾沒能沐浴香湯。

晚上,莊無為開着一輛藍色現代轎車帶她進了KTV唱了歌後,兩人又來到了新開的肯德基店吃漢堡,其樂融融,情意綿綿。

秦葦還向他訴苦,最近交際上的不悅,工作中的不順,莊無為耐心勸導,件件留心,也暢聊了自己事業上的挫折,陌生行業的困惑。

兩人無話不說,非常盡興。

沒有弟子陪伴的日子,終南山上的玄洪道長顯得更加寂寞了,也沒想着去向觀主申請接納別的聰慧弟子,也沒下山親招心儀的學生,一個人守着一處院落,兩顆古槐,三條小狗,整片竹海。

或許當初就不該放任弟子下山,反對他一意孤行,可能一度會傷了他的心,時間就是治愈心傷最好的藥材,久而久之他也會原諒了自己。

面前的景象可不是這等凄涼,除了經常看報翻書之外,弟子的熱茶也會覺得暖和。這一切只能留作念想了,不可能回到從前了。

門外穿着黃色馬甲送報人引起了他的注意,這個只敲門不問候的新人撇下報紙轉身就離去了,若是放在旁人,或許有點不滿意,服務行業的人怎可如此慌張,多送幾份報紙的确能夠讓自己加薪不少,可是不能因此本末倒置,不顧讀者的感受呀。

可玄洪道長卻只淡淡一笑,緩緩起身。

現在的年輕人都趨利忘禮,保持本心的又有幾人吶!

走到門口撿起來了散落淩亂的報紙,不禁一愣,欲快步追趕上去詢問,那裏成想,那個馬甲小夥一股煙下了山,不見蹤跡。

無奈,退回房中,整齊地放在了桌子上,卻瞥見了法門寺三個字快速伸出了手,疾步走近敞亮的客廳,戴上眼鏡仔細看了起來,署名果然是他。

這個載在二版主題為法門寺唐代地宮出土文物詳實記錄的文字吸引了他,按照章節分段閱讀,忽然發現了一個問題,文中詳細介紹了地宮出土的所有文物名稱,就連一些珍貴文物也附有原圖。

在一件秘色瓷盤側放置了29顆五色寶珠,明顯的是這些寶珠應當是用來消除煩惱、祛除塵垢的密教佛家寶物,一般會裝在供養器皿‘五賢瓶’‘五寶瓶’之內,文中卻無類似描述,放下了報紙,轉身進入卧室,打開了薄薄塵土的楠木箱子,從角落處木匣中取出了一張拓片。

仔細比對之後大吃一驚,竟然沒有記載,難怪如此明目張膽,看來這麽些年來他還是癡心不改,原物未歸。

陝西漢唐博訊文物拍賣公司所在的這棟大樓在南稍門附近與西安紅十字醫院隔路相望,顯得獨樹一幟。大樓裏除了少數的住宅外,剩下的大都是金融、文化、科技服務公司,附近的人也都以能在這棟大樓上班為榮。

站在樓頂天臺許久的孔三日向北遠望着大氣厚重的古城牆,腳下散滿未踩滅的煙頭還在有氣無力的冒着煙,陣陣涼風刮過他冷峻的臉頰,紋絲不動。

回想起來,這是第二次登上了樓頂。有直達的電梯沒有乘坐,一個人順着樓梯爬上來,這樣會留有充分的時間來思考。每上一個臺階,就會距離目的地更近一步,就會距離成功不再遙遠。

上一次來到這寂靜寒寥的樓頂已經是女兒眼睛第一次受傷,這一次上來還是因為自己的女兒。

身後的腳步聲漸漸明朗,莊無為束着的頭發被大風吹得搖擺不定,看着面前的熟悉身影慢慢走近,問候了一句,随手的大衣為他披上:“孔叔,這上面風大容易着涼,在我辦公室談不也行嗎?”

眼神有點迷離的孔三日頭也沒轉:“辦公室雖然密封,也擋不住隔牆有耳,樓頂盡管開闊,卻讓人十分放松,事情辦得怎麽樣?”

“失手了!”

孔三日猛然側身盯着怏怏不樂的莊無為:“怎麽會失手?黑吉可是退伍特警!”

莊無為移開腳步,靠在了矮牆上,點起了一根香煙:“還好他是特警出身,要不然早就被抓了,我們的事情就敗露了。”

孔三日有些急躁:“到底怎麽回事?說清楚了。”

“宗教局內部巡守嚴密,房屋衆多,我們內部又插不進去人手,佛指舍利藏于那一間屋子,誰都不知道,黑吉正是因為要一間一間的排查,耽誤時間被發現了,我昨天專門查看了一下,上次偷盜不利已經引起了警方的注意,現在守衛更森嚴了,怕是更難了!”

孔三日的目光轉瞬柔和,拍了他的肩膀說道:“別灰心,你這麽聰明一定會有辦法的,這個事情才剛開始,趁着舍利還在西安,我們得抓緊了。”

每當莊無為感到無計可施時,能夠想到的第一人就是師傅,這個腦子裏裝滿了寶典的道長,心底裏無限可能的恩師。

特地買了一袋子優質面粉,開着藍色轎車直奔終南山。

看到好久不曾見面的弟子歸來,玄洪道長異常高興,放下了手中的鋤頭。

還正在門前的菜園裏翻地松土,莊無為扛着面粉喊了一聲,示意他停下,別再辛苦了,要是生活中缺什麽盡管給他說,現在有能力贍養,讓這個老人安享晚年。

玄洪道長卻不以為然,身為修道之人,能夠接受得了清貧的生活,也能夠拒絕奢侈的享樂,這是不分年齡的,更無關辛勞,勞動使人快樂心安。

師徒二人坐在門口曬着太陽聊天,可能是許久未見,分外親熱。玄洪道長為他描述着山間的四季變化,物候更替,莊無為為師父敘說着公司的喜怒雜事,見聞成長。

中午時分,打算親自下廚,為敬愛的師父專門做一回他最愛吃的鹹陽菜盒子,師父一輩子不吃肉、不飲酒,最愛吃點關中小吃,像什麽泡泡油膏,金仙油塔,秦鎮涼皮,興平攪團等素食美味。

這些東西在山上條件有限,不能盡善盡美,色香俱全,這次莊無為要專門做頓好的,犒勞一下恩師。

前後不到一個小時,心靈手巧的莊無為就為他師傅端來了熱氣蒸騰、香飄滿屋的鹹陽菜盒子,外黃皮幹,內軟又嫩,實為一道佳肴。

吃得恩師連連稱贊,眉開眼笑。

擦完了嘴,又泡起了鐘愛的黑茶,無事不登三寶殿一句讓正收拾餐具的莊無為一愣,果然是師傅,自己的心思在他跟前就跟明鏡一樣,無處可藏。

他也沒客氣,也沒着急,放好了餐具後又削了一個蘋果,這才一一道來,訴說了自己在‘請佛’計劃中的挫折,希望他老人家能夠給一些指點,玄洪道長随即斥責了他,“這種問題怎可拿來詢問,奪取至寶舍利本來就是一件冒險違法的事,凡是參與其中的人将來萬一東窗事發,如何逃得過那五米圍牆。

上次已經是洩露天機了,這次如果還幫着你出主意,那可不就是從犯,斷然不行!”

無奈的莊無為發誓:“這件事不管成功與否都不會把您牽涉其中,咱倆僅為單線聯系,秘密溝通,沒有第三個人知曉,既然懇求于您,就會一力承擔,只是來到您這兒尋求良策而已,希望師傅不要多想。”

玄洪道長這才放下心來,給他講了一件著名考古專家偷梁換柱的故事,聰明的莊無為一下子就明白了,看着遠去的徒弟身影,玄洪道長嘆息一聲:罪孽呀!

報紙上顯示的日期是10月8日。

西安人通常所說的‘書院門’,指的是從碑林到關中書院門口的一條步行街,書院門的地名起源于在它裏面的關中書院。位于中華禮儀迎賓第一門南門內東側,東至安居巷接三學街,明萬歷二十年間,學者馮從吾,長安縣人,因與閹黨鬥争失利,辭官歸裏,在寶慶寺講學。

後辟新址,在街北側建立關中書院,學生常至千人,為著名學府。後為閹黨所迫,書院毀了,馮從吾在此坐兩百日而死。明末清初又作了大規模修建,現為西安師範學校,遺址保存完好。

此街因在書院門前而得名。于右任曾住32號,西口有唐寶慶寺華塔,去年剛剛修整街道容貌,仍舊保留着明清建築風格。

莊無為漫步在這條街道上,想着這次故友重逢會是怎樣的場面,或許對方收到信後壓根就不曾理會,或許已經忘了他這位曾經不起眼的少年。

可是不管怎樣,這個人對他來說至關重要,是解開目前困局唯一的人選。

特意選了這家名為‘西游記’的夢幻主題茶館,等候着破局之人。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一個頭頂圓帽,戴着眼鏡,身着西裝的顯瘦中年男子來到門口,仔細确認後走了進來,尋找信中的包間。

在服務員的引導下,敲響了門,開門的是一位皮膚白淨、五官俊朗、身材高大、紮着頭發的年輕人,迎着微笑問候:“你好,周專家。”

周特利一臉茫然,出于禮貌緩慢擡起了右手接禮:“我……們……認識嗎?”

莊無為詭谲一笑:“故人相逢,甚是開心,請坐。”

周特利提着包忐忑坐下,努力回憶面前的男子是曾經那位故人,還是沒有半點思緒:“你若不表明身份,我就走了!”

慢條斯理的莊無為呵呵一笑:“身份有時候藏着比顯露更好辦事,就像那物帳碑上遺漏記載的八寶瓶,倘若……”

“你到底是誰?”像是觸了電壓一驚乍起的周特利瞪大了瞳孔質問,

“身為一個資深文物專家,易怒可是不利于舍利的仿制喲!”

依舊在洗茶的莊無為輕輕說道,“你就這麽打算一直站着陪朋友聊天嗎?”

心跳砰砰的周特利漸漸回坐,長舒一口氣,試圖讓自己鎮靜下來:“看來你早就盯上我了,你是他派來的?這個背信棄義的禿驢!”

臉色難看的莊無為使勁放下了手中的茶碗:“他沒有違約!他什麽也不知道!當年你倆密談的時候可能怎麽也想不到,我也在一側。”

周特利卸下了頭上的帽子,呵呵一笑:“說說你的要求吧,如果我能幫到你,希望這是最後一次交易。”

莊無為為他推過去一杯濃茶,拍拍手掌:“周先生果然是爽快人,這件事你絕對能辦到,也只有你能幫助我。”

周特利輕輕聞了一下茶香,又放了下來。

“我要你拿到佛祖靈骨舍利!”一雙鋒利的眼睛盯着他。

“不行!我做不到,偷盜舍利是重罪!”起身要走。

“明天早上華商報頭版頭條,陝西考古專家私吞珍寶,我相信一定會讓你一鳴驚人的!”

莊無為雙手在空中交叉揮舞,眼神中流露着瘋狂,仿佛一個西域巫師山頂作法,憤怒地周特利沖向他身邊,揪着衣領,瞪着眼睛惡狠狠喊道:“你怎麽這般歹毒!”

莊無為也沒有還手,緊緊靠着牆壁,喘着粗氣,冷冷笑了:“你有癡狂的文物,我有迷戀的愛人,各有所好而已。”

又放開了他,從其眼神中多少能夠看得出來所謂的愛人對他有多麽至關重要,讓他這番铤而走險,不計後果伸出了魔爪,一步一步走向了深淵,而自己無奈也成了推手。

雖然可以接近舍利,近期還肩負着仿制的重任,但是仿制密室周邊警備森嚴,每次進出都有公安幹警貼身搜查,謹防舍利丢失。莫說自己了,就算是上級領導前來也要通過安檢,這些現實條件對方顯然是不曾料到的,更加不會因此罷手的。

所有的困難都扔給了自己,所有的難關都需要自己克服,枕着書一整夜都難以入眠的周特利在思考着,莫不如檢舉了對方,也不行,手中僅有一封書信,對方也沒有犯下罪過,無憑無據倒會讓自己處于尴尬地位,如果對方爆料己私,定會首先身敗名裂。

再想想對方提出的優厚條件,得手之後,不僅可以給一筆豐厚的資金,還可以協助他移居日本,這樣一來,就可以帶着這些年費盡心機得到的珍寶自由相伴了,再也不用擔心私密洩露了,更重要的是可以徹底擺脫對手的控制了,豈不是上上之策,利人利己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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