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風謎日本
釋禪看到李伽叔叔經過，順便打了個招呼，就走向了李染淨，今日也是首次看到穿着警服的她，格外亮眼，整個人工作狀态簡直太有魅力了，精幹利落，威武不凡，就像那古代的女巡檢司一樣，與平日大不一樣。
一個多面的女生總是帶給人驚喜，讓人久久難忘，逐漸着迷。
大概釋禪就是這樣愛上李染淨的，喜歡她的活潑認真。
看到釋禪走了過來，剛卸下手套的李染淨并沒有覺得多麽意外，這種國寶丢失的重大事情，他們宗教局的人應該是最着急的，肯定會第一時間派遣得力人手前來了解，如若事态嚴重，恐怕一幹人等受到處分是必然的。
盡管可能不會直接問罪到科員的釋禪，總歸心裏也不好受。
看到衆人都快散盡，釋禪快步走到李染淨跟前：“不會吧？舍利真的丢失啦！”
知道自己回答之後對對方造成的影響，也沒有開口直接回複，顯得生硬鋒利，選擇了默默點頭。
釋禪倒吸一口冷氣，雙眸都放空了，平日嬉笑歡快的他驟然嚴肅起來，久久說不出話來：“可……還……有救？”
李染淨提議邊走邊說，這樣就不用久立于案發現場，讓他心中好受一些，“你也別難過了，發生了這樣的事誰都不願意，我知道你自從上次參加完甄別歸屬大會之後，對佛骨舍利有了不一樣的認識，長久在宗教局工作的人，哪一個不将佛指舍利視若國寶，而且聽說你們局長特地讓你來守護舍利在陝的安全，你的肩上無疑擔起了責任，誰曾料到就在佛指舍利仿制工作結束後神秘丢失了。”
“現在有沒有鎖定目标？”釋禪看了她一眼詢問，李染淨雙手插進了口袋，有點不解：“根據所長的說法，我們目前鎖定了一個人。”
“誰？”釋禪停下腳步追問，“考古所專家周特利，我們都認識的名家。”
“怎麽會是他？作案動機呢？”釋禪嘴邊浮現一堆驚訝，看着一臉茫然，疑雲重重的反問。
李染淨分析道：“怎麽不會是他，你忘了樸老提出三寶歸寺的設想後，我爸他們當時處于安全的考慮，意見相佐，僵持不下，副省長也很難做，後來是所長建議仿制舍利的方案，放眼整個省考古所，論威望專業之高莫過于周特利一人，這等契機就落在了他身上，這是天時；
而高端前沿的仿制室目前就西安來看，只有所裏這間屋子了，周特利最熟悉的環境，這是地利；
能夠為期半月接近舍利，并且旁無他人，只有他能做到，這是人和；
有此天時地利人和的絕佳條件，犯罪嫌疑人就鎖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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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段分析的釋禪連連點頭，看來這次偷盜舍利的人就是大家并不陌生的周特利，釋禪果斷建議：“那把他抓起來審問便知。”
李染淨呵呵一笑：“聽所長說，在舍利仿制結束後，也就是四天前下午5:00左右他就請假離開了，這很明顯是早有預謀，盜取舍利得手後以假條穩住上級，自己趁機逃跑了。”
“所長有沒有說他去了哪裏？”釋禪有些氣憤。
“作為一個犯罪嫌疑人，作案之後會告訴你他要逃跑的路線嗎？當然沒有，不過……”
“不過什麽？你倒是快說呀！急死我了！”跺着腳相問，
李染淨的眼皮眨動，眉宇擠壓回答：“不過身為一個著名的文物專家，他的動機何在？按道理說，他酷愛青銅、瓷器我們都知道，從其私人博展室可以看出，沒聽說過他是一個狂熱的佛教徒呀，這枚佛指舍利對他的意義也不大呀，作案動機不明。”
回到隊裏的李染淨按照現場勘查以及後來的分析作了一份名為‘舍-1’的研究報告，隊裏的宋正業也報告了近幾日有關周特利調查情況，男，今年51歲，陝西岐山人，從小酷愛人文歷史，精于秦唐文化，曾就讀于西北大學，被聘為客座教授，1971正式進入省考古所工作，成為考古所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教授，頗為領導器重。
同事龐生苦也介紹這位嫌疑人的信息，其人曾經在碑林舉辦了一次商周青銅器個展，得到了業界廣泛關注，位于大唐西市附近的住所鄰居反應，早在十天前已經陸續在搬家，昨天去過之後，房內空無一人。
二樓的博展室所有藏品一個不剩全部搬走了，家具、被褥等大型物品還在，從鹹陽機場那邊的了解到的情況證明周特利已經在仿制舍利成功後當天下午乘坐飛機飛往了日本，看來他搬家比較倉促，只是拿走了貴重的物品，在床頭發現了一本《十二門論》的佛家典籍。
宋正業聽到這句話時，撲哧一聲笑了，當衆戲言，這個一心研究歷史人文的儒學專家床頭竟然放着一本佛教書籍，真是太滑稽了。
衆人也都跟着笑了，這個周教授實在是太可愛了。
當然了，也有隊員認為據此可以判斷他盡管不喜好佛教，購買佛教書籍是想着将來售賣佛指舍利給自己增加砝碼的文化因素，可見他盜取舍利的目的就是為了錢財。
冷靜的李染淨也跟着笑了，說出了自己的看法，整個隊裏可能就她一人對佛教還有點興趣，略懂一二，故而聽說過這部書籍，且與三論宗有關。
認為一個頗有威名的文物教授在偷盜佛指舍利這樣的驚天動地活動之前會翻閱無關緊要的一本佛教典籍，這樣的異常行為而感到特別奇怪，絕對不像大家所認為的那樣博學增碼意圖簡單，看來這裏面是深有文章。
這些文化人幹的事情就是讓人匪夷所思，處處顯得多麽有內涵。
這邊小張也帶來了自己的調查結果，雖然周特利讓人欽佩，自身魅力也很大，但他的人際關系在所裏十分單一。
除了必要的工作交流之外，絕對不會跟外人多說一句話，性格孤傲成為了同事對他的一致印象。生活中跟鄰居也不問候，獨來獨往，至今單身一人，有些同事開玩笑說還不如他養的一只貓密切。
李染淨一一記錄在冊，從上次參加他的家宴也能看得出來，都是在工作中可以用得上的領導要員，此外別無一人。
這個自己辦案以來最為複雜的人讓她頭疼不已，要重新梳理一下周特利的人生軌跡，找到他盜竊聖物的動機，還原他作案的神秘經過，為找回舍利拼盡一身才能。
省上宗教局聽取了釋禪的報告之後，極為慌張，連夜帶領他趕往省上文化廳彙報，文化廳的領導又向省委政府上報訊息，這一夜之間驚動了陝西省最高層，牽挂着多少官員的心，處理不慎，各方皆危。
省上負責人認為此事猶大，不是一轄之省可以獨立解決，遂打算将這件事彙報中央。
不出三天，佛祖舍利在考古所丢失一事傳播開來，一時之間滿城風雨。
在古城西安引起了熱議舍利丢失的軒然大波，好久都沒有這樣全民廣泛議論了。
陝西師範大學也是一所高等學府，專業衆多，就讀于文化産業學院的幾名大二學生對此事争論不止，有人認為這件事絕非周特利先生所為，他已經是名揚省內的考古專家了，犯不着為了看起來不相關的佛教聖物而以身試法，這麽做是自縛手腳，得不償失。不僅背上了竊取國寶的罪名，還毀壞了自己的名聲。
他的同學卻認為，這件事就是周特利教授所為，也曾經有幸旁聽了他的關于中國瓷器發展脈絡專題報告，期間對于其所喜愛的唐代失傳已久的秘色瓷贊不絕口。
衆所周知，周特利先生參加了當年的法門寺唐代地宮發掘考古活動，也是主要負責人之一，偷盜舍利不是沒有原因的，相對于其他文物來說，佛指舍利才是那一年地宮中的瑰寶聖物，竊取之心由來已久，日後但凡有機會絕對不會放過，這麽些年以來就是掩人耳目，一朝得手，遠飛東洋。
長安衆多佛教寺院的法師僧人們聽說之後，更是悲憤傷心，位于西安市第二個商圈小寨西路上的大興善寺方丈聽說佛骨舍利被盜的消息後，一度昏厥，實在是難以接受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大弟子速速把他背到鄰近的小診所，大夫為他檢查之後，認定并無大礙，只不過一時受了刺激，氣血上沖導致的暫時性昏厥，為他開了點藥，又背着師傅回到了寺中，服過藥後，慢慢睜開了眼睛，仍舊詢問有沒有舍利的消息。
聽到沒有時，一個人獨自來到了大雄寶殿，重重的跪在佛祖面前，晝夜不食，紋絲未動，閉上眼睛，祈禱舍利安然歸來。
坐落于城南地勢高敞的樂游原上青龍寺住持得知佛祖聖骨被奸人所盜，頓時嚎啕大哭，捶胸不停，在身邊弟子的阻擋下才不自殘，當即面西而坐，率領一衆僧人做了本年度最為隆重的法事，祈願佛骨無恙，平安無損。
兩個正在太陽底下舒心散步的老年夫妻，一邊欣賞着環城公園的冬景，一邊聊着最近城中發生的事，兩人無不嘆息謾罵，什麽東西，連佛祖的寶物都要偷盜，真是喪盡天良啦，偷盜一般文物尚能理解，就是為了弄點錢，不惜觸犯法律。
可是盜竊人家的骨頭就不能理解了，這種東西也沒人願意收呀，毫無意義，就是那些佛家子弟捧為珍寶，可是如今佛門自力更生辦教，早就沒了昔日皇家寺院的輝煌，那裏還有餘錢換取舍利，也不知道這盜賊是怎麽想的。
他的老婆更不理解，聽說這個罪犯是內部人，監守自盜，身為考古所重量人物，肩負聖命，不但不能以身作則，反而知法犯法，有愧教授專家頭銜，枉為師表，着實可恨。
沒過多久，國內知名文學雜志刊登出‘佛指舍利丢失之謎’的文章，更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引發了全民猜想，事件根源在于國內新聞界的記者在日本采訪之際，聽說國內法門寺出土的佛指舍利被盜丢失，與經常聯系的日本朋友提起此事。
開着玩笑說中國許多文物出境去的地方大多數是兩個地區，一個近處是日本，一個遠處是美國，而且許多國內的文物倒賣份子、拍賣大佬都在日美兩國設有辦事處，日本許多政商界人士也樂意中國的珍貴文物源源不斷東來交易。
看到了多個媒體報道中國商業人士時常出現于京都北區的大德寺禮佛捐錢，而此次中國境內的佛祖舍利會不會也是受到了這些人的利益驅使，不畏法網恢恢，警繩烈烈，铤而走險，遠來日本。
可能這樣大膽猜想也是空穴來風，但随後來自于日本羽田機場的乘客安檢監控證明其所說的可能性，在當天一位來自于中國境內男性旅客貴重的皮包內發現了一枚管類骨質白色器皿，類似國內媒體轉發自中國學刊丢失的舍利一物。
讓身在日本的這位中國記者不禁寒顫，難不成聖物舍利此時真的已經轉移到了日本，讓中國媒體輿論嘩然，佛骨舍利風迷日本，這還得了，如此國寶豈可輕易丢失，這般聖物怎能現身東洋。
在衆目睽睽之下，警備森嚴的內地發生了這等荒謬之事，陝西省的公安、宗教、文化、文物等諸多部門都是如何作為的，連一件國寶重器都無法保護，還談什麽建立文物大省。
讓所有與之相關的幹部領導有愧，佛教寺院的大師衆僧失望。
境外關于法門寺出土舍利的瘋傳驚動了北京，國務院的一位負責領導這般指責。
随即成立了專案組進行調查，決定立即借調剩餘的佛指舍利前往北京，組織全國頂尖的專家對其重新進行鑒定。
同時，省上公安廳也下發了指示，讓碑林分局抽調出精幹人員配合北京專案組進行調查，規定十天之內必須破案，不管罪犯是否抓住，一定要搞清楚前因後果，給全國人民一個滿意的交代。
上有發威的領導，下有忐忑的部屬。
無形之中，身處宗教局的釋禪與公安局的李染淨壓力與日俱增。
這邊是處長的多番譴責，那邊是局長的數次過問。心情低落的釋禪約來了無比煩惱的李染淨希望尋得一處安靜之地放松下來，減輕煩惱。
聖誕節将至，愈加寒冷，李染淨建議那就去草堂寺轉轉，釋禪對著名的關中八景之一的草堂煙霧慕名已久，故而欣然同往。
草堂寺是中國漢傳佛教八宗之一的三論宗祖庭，第一座國立翻譯佛經譯場，也是佛教三大譯場中時間最長，規模最大的譯場，是佛教中國化的起點。轎車開往的地方位于西安戶縣圭峰山北麓。
草堂寺創建于東晉，迄今已有1600多年的歷史。原為後秦皇帝姚興在漢長安城西南所建的逍遙園，弘始三年，姚興迎西域高僧鸠摩羅什居于此，氈草為堂翻譯佛經，由此得名草堂寺。
佛教中著名的‘中觀三輪’———《中論》《百論》《十二門論》都是由鸠摩羅什在草堂寺譯出，為三論宗的創立提供了經典，所以他被尊為該宗開祖，草堂寺也因此被奉為三論宗祖庭。
聽到寺中法師如此介紹草堂寺的歷史，二人獲益匪淺。在李染淨的請求下，法師又為他倆講述了所關心的周特利臨走前枕邊翻過的《十二門論》一書要義。
《十二門論》以及《中論》是三論宗立派的典據，隋代吉藏所創，以真、俗，也就是空、有二谛為總綱，以徹悟中道實相為究竟，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世間和出世間一切萬有都是衆姻緣和合而生，無有自性。為引導衆生用假名來說有，此即中道（一切無所得）。
李染淨聽得入神，腦海中閃過一道紅霞，其中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切無所得等詞彙在不停飄蕩，又聯系起了周特利的人生閱歷，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能夠解釋衆人的疑惑。
既然心思缜密的周教授盜取舍利，為何不将仿制舍利填充在被盜舍利櫃中，用以迷惑衆人，偷梁換柱。更能理解了因何在作案時間充足的情況下不鎖上矩形立櫃的原因。不禁眼角拂過一絲淡淡的微笑。
随後将內心的大膽猜測告訴了釋禪，驚得他一屁股站了起來，搖頭晃腦，不敢相信，看來此次的确不虛此行，從此更喜歡上了這些知識淵博的佛門高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