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裴灰醒來的時候,已經不知今夕何夕了。
有熏香的味道,他看家裏邊用過,是順着桌子上的加濕器飄出來的白霧。身下是非常柔軟的大床,舒服的讓人骨頭都酥掉。
他身體沒有被這樣柔軟的對待過,發出了酸軟的抗議,頭皮松松麻麻,仿佛要炸。
關鍵是,身上的衣服呢?
???
全身上下只剩了一條內褲???
他睜開眼,剛要說什麽,忽然就一陣……吐意襲來。
他趕緊爬起來要去找廁所或者垃圾桶,就有個幹淨的空垃圾桶憑空出現,他也沒客氣,直接就吐了起來。
簡直天昏地暗。
一瓶擰開的水遞過來。
他漱口之後,已經勉強能擡起頭了。
“謝謝啊。”
吐的一臉眼淚,差點看不清人。
有柔軟的紙巾碰了碰眼角,他拿過去擦了兩下。
吐的全是水,證明胃裏已經什麽都沒有,沒得吐了。
陸陳凝坐在床邊,把垃圾桶拿到一邊去,拿過了一碗用蓋子蓋着的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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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
裴灰頓了頓,聽話的把碗接了過去。
陸陳凝按了個什麽按鈕,床兩頭緩緩升起兩道杆子,中間支起一張桌子來,吓了他一跳。
真是高級啊,他心裏感嘆着,把粥碗放了上去。
陸陳凝端來個雙層的透明玻璃杯,裏面應該是熱水,還冒着氣。
他又拿了幾粒藥,說道:“我不知道你喝酒,還好沒給你買頭孢。”
“唔。”裴灰狼吞虎咽的把粥喝完了,然後擡起頭,“你說啥?”
“水涼了,把藥吃了吧。”陸陳凝看着他,“胃疼不疼?”
“就那樣,習慣了。”裴灰說:“這是哪兒啊?”
“賓館。”
“哦,幾點了。”裴灰把藥吃了,咳嗽了幾下,嗓子還是啞的,“我睡多久啊。”
“快四點了。”
“八點,四點……我靠,你呢?你不會沒睡吧?”
陸陳凝說:“我在沙發上躺着了,聽到你聲音才醒的。”
“哦。”裴灰擡手捶了兩下額頭,“謝謝啊。”
“衣服洗了。”陸陳凝說:“已經烘幹了。”
裴灰有點不好意思了,“其實你不用管我。”
說這個幹屁呢都已經管了。
“你手機裏有電話。”
“啊?”
裴灰摸向自己那一千出頭的國産機,破天荒有點羞赧,而當他看到界面上的消息時,羞赧又瞬間轉化成了煩躁。
詹覃給他打了十五個電話,微信又打了七個,最後的消息在淩晨一點多,沒解鎖的屏幕只能看到這麽幾句話。
——我們分手吧!
——祝你幸福/微笑
——和別人恩愛去吧!狗東西!
——/再見
裴灰“啧”了一聲,伸手揉了揉眉心。
“再睡一會兒吧。”陸陳凝說。
裴灰本以為陸陳凝會問他,沒想到這小夥子竟然這麽識趣,他正愁不知道怎麽把這尴尬的一幕過度呢。
“你還睡沙發?”
“嗯。”陸陳凝說:“哪都一樣,病號優先。”
裴灰在心裏嘀咕着,那你怎麽不開個标間呢。
陸陳凝把粥和杯子端下去,桌子撤掉,随口問道:“也不問問我給你吃了什麽藥?”
裴灰一愣,“什麽藥?”
陸陳凝輕笑一聲,“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認識的時候嗎?”
裴灰猛地瞪圓了眼睛,瞬間驚慌起來,“你什麽意思?!”你他媽不會給老子下那種藥了吧?!
“逗你的。”陸陳凝笑道:“醒酒的,睡吧。”
裴灰嘴巴動了動,似乎是想罵人又忍住了,看着有點可愛,像個被惹毛了剛要炸卻被人及時在嘴裏塞了瓜子的小倉鼠。
雖然宿醉難受,但裴灰幾乎沒睡過這麽舒服的床,因此睡眠質量很好,他破天荒沒了困意。
陸陳凝躺在沙發上,床頭燈的光是暖黃的,并不刺眼,格調很溫暖,把這個人冰冷的輪廓柔化了,看着也特別的……溫暖。
裴灰看着陸陳凝的睡袍,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都是沒穿衣服的,他就這麽光着在陸陳凝的眼皮子底下喝粥吃藥……
關鍵是他這白斬雞一樣的身材……媽的!
太羞恥了!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陸陳凝是有肌肉的,起碼六塊,結實的很!一看就很有爆發力!
雖然他知道樣樣都沒得比,而且自己也早就被看光了,但是……
想起來還是會很不好意思。
他渾身發熱,腳趾頭蜷縮在一起,好在被窩裏看不見。
他和一個陌生男人在賓館,雖然什麽都沒發生,但他有男朋友啊,這算不算出軌?
他一時間竟然茫然了起來。
将心比心,如果此時詹覃和另外一個男人在賓館共同過夜,他會生氣嗎?
裴灰認真的想了想,自己竟然……不會。
就算不會,也不能這樣,所有不會發生的假設都是耍流氓,他在心裏嘆了口氣,煩死了,要煩死了。
他掀開被子下了床。
“怎麽了?”陸陳凝迷迷糊糊坐了起來。
“我要走了。”
“上哪啊?”陸陳凝愣了下。
裴灰沒說話,他也不知道去哪,這個時候也就24小時的網咖會開門。
關鍵是他不能直白的說出來,這大兄弟對他這麽無微不至的照顧一通,他怎麽好意思說服務太差我要換個地方體驗。
不說別的,如果兩年多前他遇上的是眼前這個人,那還有詹覃什麽事兒啊。
不過裴灰心裏也清楚,自己根本就配不上這樣的大佬。
聽着人家一口一個陸少爺叫着,舉手投足揮金如土,和自己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不可能有可能,不可能有結果。
想到這他有些意興闌珊,更多的是嘲笑自己異想天開不自量力,老想着做一些不切實際的美夢,他披着被子,低着頭,輕聲說道:“我想起來有個代練,我得給他上段,我去網吧。”
從沒有哪一刻裴灰是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卑的。
他原以為自己很牛逼很了不起,他瞧不起班上那些靠着家裏拿錢吃飯的同齡人,他覺得他們無能幼稚,自己雖然沒錢雖然過的辛苦,但他自強自立驕傲高貴。
直到看見了另一個世界的人,才知道溝壑就是溝壑,和高山比肩的不過是海市蜃樓,轉眼皆空。
在雲泥之別的人面前,他連個小醜都不如。
陸陳凝說:“什麽游戲呀?”
“地下城。”
“我跟你去吧。”
裴灰擡頭看他。
“我也有個地下城的號。”陸陳凝說:“但是我一直玩不好,總是被虐,我想看看你的操作。”
“你們能代練肯定玩的不差吧?”
裴灰眨了眨眼,“你也玩游戲嗎?”
“我幾乎什麽游戲都玩一點兒,但都玩不好。”陸陳凝說:“玩不好的就沒心思下功夫了,現在我也沒事幹,正好看看你們怎麽玩兒的,沒準能學點兒呢。”
裴灰笑了起來,“行啊,我帶你打。”
陸陳凝說:“我覺得你還是先睡一會兒,病還沒好就喝酒,現在又起早去網吧,萬一嚴重了說不定還要吊水呢。”
“那我,”裴灰縮回被子裏,“那我再躺一會。”
“嗯。”陸陳凝說:“睡吧,晚會兒我叫你。”
裴灰躺了回去,幹淨柔軟的被子十分舒适,他幾乎沒兩分鐘就又睡了過去。
陸陳凝湊過來,蹲在床邊看了一會兒,站起來的時候腳都麻了。
他出去到客廳打了兩個電話。
“喂凝兒怎麽了?”
“鄭哥,那個補液的打一天就行麽?”
“他醒了沒?”
“醒了一次,又睡了。”
“狀态如何?”
“吐了,吃了點粥,把醒酒藥和維生素吃了,燒退了。”
“白天再看看,估計是不用打了,年輕人恢複能力強,不過不能再這麽喝了,鐵打的胃也受不住,再來幾次怕是要洗胃去。”
“知道了,我會看着他的。”陸陳凝說:“辛苦了鄭哥,這一晚上實在把你折騰壞了。”
“我沒事兒,我們出診總這樣,倒是你,一晚上沒睡吧?”
陸陳凝笑了笑,沒說話。
“那行了,有事兒随時聯系我。”
“好,謝謝鄭哥。”
“客氣了,拜拜。”
“拜拜。”
陸陳凝挂了電話,給陸燃打了過去。
“少爺。”陸燃接的很快,聲音裏帶着倦意,“怎麽了?”
“給我弄個地下城的游戲號,等級別太高,過了新手期那種就行。”
“什麽,什麽城?”
“地下城,一個游戲。”陸陳凝說:“你順手再把這個游戲的玩法常識注意事項全都打包發給我。”
“好的。”
“然後,你順便直接把目前國內所有能接代練的網游和手游都給我分類介紹過來。”陸陳凝說:“全點兒,再都給我備份出一個賬號來,都別太高。”
“好的少爺,我馬上弄。”
“行,弄完你接着睡就行,可以找幾個人去做。”
“我自己就能搞定,少爺還有其他吩咐嗎?”
“暫時沒了,去吧。”
“好的少爺。”
“辛苦了。”
陸燃有點受寵若驚,“少爺這是我該做的。”
“沒什麽該不該的。”陸陳凝說:“下周降溫,多穿點,我讓Alen 給你拿了兩件衣服,今天就能到貨,記得收一下。”
“謝謝少爺。”陸燃說道:“少爺對我真好!”
“行了,記得要幫我的忙。”
“好的少爺,我現在就去做!”
陸陳凝挂了電話,修長的手指随手擺弄着超薄手機,另一只手裏夾着一片半枚硬幣大小的磁片。
這是GPS 定位裝置,只要貼在手機上,他就能牢牢追蹤定位手機的主人,只要手機和人在一起,哪怕關機沒電,都不影響他找到。
他想把這東西放進裴灰手機裏。
不為別的,這種拼酒實在是防不勝防,陸陳凝沒辦法24小時跟着他,一不留神他掉錢眼裏不要命了再來一次,說不定還會出什麽事兒。
陸陳凝擺弄了半天,最後還是沒貼。
算了,跟個變态一樣。
……
裴灰是自然醒的,手機在充電板那,已經充滿了,他拿過來看了眼時間,八點多。
他猛地一驚,就要跳下床,恍惚想起來今天周六,頓時松了一口氣。
陸陳凝還在沙發上睡着,他輕手輕腳的站起來,把一張毛毯拿過去披上了。
沒醒。
他莫名就松了口氣,起身準備去洗個澡。不知想到了什麽,又轉身折回去把手機帶上了。
他先是看了眼自己手機的定位,接着去網上查了一下這家酒店的入住價格。
嘶,最便宜的一晚上也要八百。
那自己住的這間怎麽說也得……四位數?
裴灰簡直想破口大罵,這個敗家子!
有錢沒地兒花你捐出去還當積德行善了!搭在自己身上算怎麽回事兒?!
裴灰覺得匪夷所思,畢竟他看出來了,這個姓陸的是個直男!
他不想泡自己,還這麽示好,難道真的是個小公務員那種性格軟弱的天秤座,愧疚心爆棚以為做了點對不起自己的事兒就瘋狂彌補?
他彌補可以,自己受不了啊!
裴灰喜歡男人,這種條件優秀對自己又這麽好的男人擺在面前,就像一盤天價可口的菜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但凡伸一下筷子嘗一口,這價格他能否負擔得起。
有毒的東西都會讓人上瘾的。
裴灰嘆了口氣,本來想帶着陸陳凝去網吧玩一會兒,現在不得不改變主意。
再這樣下去他只會越欠越多,這世界是不公平的,哪怕他知道這些開銷對陸陳凝來說可能根本不算什麽,但他這裏衡量起來就很嚴重了。
他還不起。
裴灰突然有點沮喪。
他的艱苦歲月裏幾乎不存在這種情緒,每天為了生計奔波,根本無暇顧及風花雪月也沒有資本無痛□□,但如今他真的很想找個沒人的地方躲開全世界大哭一場。
看吧,人一旦命如草芥,就會和那些天驕相隔十萬八千,溝壑難填。
他甚至沒有勇氣和這樣的人多相處一秒。
多一秒,他的尊嚴就如同決堤的黃河一樣沖破所有防線,潰不成軍。
衣服放在衛生間的櫃子裏,已經洗幹淨被疊的整齊,他迅速的洗漱完直接換上,去客廳穿上大衣以幾乎落荒而逃的姿态走了出去。
出門時手背不小心磕了一下,有點疼,他下意識看了眼,“咦”了一聲。
手背有一小塊青紫,湊近一看,還有一個針孔。
他第一反應是有人要害自己,但自己又好端端在這站着,那就是陸陳凝趁着他喝醉睡着,找人給他輸液了。
怪不得自己今天醒來沒有頭疼,也沒有很渴,燒也退了,這傻子不會一直守在自己床前,等着給自己拔針吧……
想到陸陳凝笨拙着給自己拔針,期間一直看着自己別亂動擔心走針,他就有些不是滋味。
何至于如此呢,自己又不是他爹?
要是陸陳凝知道裴灰這麽想的,大概會一口老血噴出去。
他醒來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是真的睡得很死,畢竟他幾乎一晚上沒睡,好在裴灰喝醉挺老實,不吵不鬧不耍酒瘋,他只用給看個針就行,即便如此,他也怕這個高燒的人出什麽意外,幾乎是沒錯眼睛的看了一夜。
到了早上終于撐不住睡了過去,醒來人意料之中的走了。
什麽消息也沒留。
陸陳凝也不着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周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