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裴灰沒想到詹覃會叫來這麽多朋友,算上他一共十一個人,男男女女都有,裴灰一個都不熟。

這家ktv他來過,兼職過端盤子的,知道這後面連通着會所,有那種不太正經少兒不宜的服務。

不過眼前這些人應該是純粹來唱歌的。

詹覃很高興,全程黏糊着他,倆人就坐在沙發裏聽詹覃朋友們一首接一首的唱。

“裴哥,你唱嘛?”混響太濃,詹覃只得趴在裴灰耳邊說話。

裴灰搖了搖頭。

他唱歌是要收費的,免費才不唱。

為了賺錢,他在酒吧練過一年半的駐唱,甚至有唱片公司和樂隊找過他,但都被他拒絕了。

他不想太早涉及名利場,關鍵是前期需要投入的太多,需要各種打點,他沒錢,也沒後臺,沒有任何依仗,還是老老實實賺點小錢得了,他特別清醒。

至于為什麽不給詹覃唱,非常簡單,唱一次就會有無數次,詹覃從不知什麽是适可而止,那樣的話他就更沒時間找活幹了。

說到底是他自私,但時間對他來說都是要折合成看得見的現金和轉賬的,他寧願自私。

燈光很炫彩,音樂很震撼,大家都很嗨,唯獨裴灰的表情像是參加葬禮。

沒辦法,性格使然,他很少笑,即便是笑,大多也都是諷刺的,嘲笑的,漫不經心敷衍的。

他每一個笑都很寶貴,卻不一點都不純粹,和他這個人截然相反。

詹覃總覺得自己從未走進過裴灰的內心世界。

他一點都不理解,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孩子,本該無憂無慮的年紀,為什麽每天都好像生活的如墜千斤,一身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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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開心心的不好嗎?天塌下來還有高個子頂着呢,他天天喪着張臉給誰看,還不是自己看的最多。

詹覃看了眼手機,剛才加上的小哥哥并沒有回複自己,應該是忙去了,想到這他忽然就有些意興闌珊。

想辦法聯合着朋友一起給裴灰喝了好多酒,但朋友們一個個都醉了,裴灰依然像一點沒喝過似的,臉都沒紅一下。

他怎麽這麽能喝?他什麽時候能醉啊?

詹覃湊到裴灰身邊,咬着他的耳垂說道:“哥哥,晚上我不去學校了,我們開個房間吧。”

“我想看我買的內褲了。”詹覃臉蛋紅撲撲的,酒氣全噴到了裴灰的臉上,輕聲道:“好不好嘛~”

裴灰沒躲,也沒答應,只是說道:“別喝太多,你還有晚自習。”

“去他的晚自習呀!”詹覃說:“我都說了我要請假,我想和你睡覺!”

“快高考了,你要珍惜時間。”裴灰說:“學習為重。”

“什麽呀!”詹覃咬了咬嘴唇,“你就是不想答應我,找什麽借口啊!”

裴灰臉上還是沒什麽表情,神色一直都是淡淡的,給人一種下一刻就會消失的錯覺一樣。

詹覃突然就有些沒來由的慌張,他猛地抱住裴灰,去親吻他的臉,一邊說着:“裴灰,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冷淡啊!為什麽啊!”

“我沒有。”裴灰拍了拍他的後背,“你喝多了。”

“我才沒呢!”詹覃湊上去要親他的嘴唇,再一次被躲開了。

詹覃一下子就火了,狠狠地推了裴灰一把,“你幹什麽老是推開我!我有傳染病嗎?!”

他聲音很大,周圍好幾個人都聽見了,完全不知他為何發火,都面面相觑。

好在唱歌的人還在繼續,因此也不算太尴尬。裴灰看向詹覃,說道:“我們走吧,你不能再喝了。”

詹覃吸了吸鼻子,覺得自己好像是哭了,他猛地又撲到裴灰懷裏,扒着他胸口,在他耳邊喃喃:“裴灰,我覺得我好可憐啊。”

“什麽?”

詹覃咬着裴灰的衣領,帶着哭腔說道:“我根本就得不到你!兩年多了!我們認識快兩年半了!我就是沒辦法靠近你!我該怎麽做啊!你太難為我了啊!”

裴灰平靜的臉上終于閃過一絲某種類似于心疼的表情,他拍着詹覃的後背,開始對自己有點厭惡,“對不起。”

“你道歉幹嘛!”

裴灰摟過詹覃,說出的話差點連自己都聽不清。

他說:“是我不配。”

詹覃沒聽到,他以為裴灰沒理他,擡頭咬了一口裴灰的耳朵,“幹嘛不理我!”

裴灰一個激靈,不太明顯,他條件反射般的往後躲了下,接着親了親詹覃的臉,用在他看來自己前所未有的溫柔聲音說道:“不上課就不上了,我抱你睡覺,好嗎?”

詹覃似乎有點喝醉了,也不知道聽沒聽清楚,裴灰估計他是沒有,不然不會反應這麽平靜。

詹覃想親裴灰的嘴,被躲了幾次,他猛地就睜大眼睛,雙手握住裴灰的肩膀,眼神又兇又狠。

他眼裏還帶着淚,水汪汪的,這兇狠就打了折扣,看着反而有點小可憐。

“我要親你!不準躲!”

裴灰沒說話,像是默認了。

他以為自己可以接受詹覃了,兩人似乎都是這樣想的,卻不料詹覃湊過來的時候,伴随着一陣香水味擠進鼻子。

不知怎的,裴灰腦海裏忽然間就閃過一幅畫面——

“裴灰!你真是不知廉恥!”

“小小年紀!搞同性戀!勾引你哥!真是不要臉!”

“敗類!牲口!喪門星!你怎麽不去死呢!真是個賤種!”

“裴灰,對不起。”

“我沒想到會這樣的!我和他們解釋,他們……他們不相信我,不聽我的!”

“裴灰!你原諒我吧!”

“都是我的錯,都怪我沒忍住,可是……爸媽不聽我說話,裴灰你別急!我去替你求情!”

——

裴灰猛地推開詹覃,豁的站了起來。

詹覃似乎喝醉了,毫無所覺的倒向一邊。

裴灰随手和身邊坐着的人說了聲讓他幫忙照看,起身走了出去。

這家Ktv有緩臺,可以站在裏面看到外面的景色。

裴灰點了根煙,把手伸出去,接到了細細密密的雨絲。

傍晚了,氣溫很涼,煙身被雨水打濕,煙絲也泛着潮氣,裴灰叼在嘴裏半天也沒吸一下,再看的時候發現已經滅了,煙頭那裏有一塊焦黑色。

初春北方還黑的很快,夜色朦胧,空中起了一層霧,下方行人支起一把又一把樣式各異的雨傘,像一朵又一朵炸開的花兒。

風向變了,有雨滴刮到了臉上,裴灰拿手去拭,順帶着從眼角擦下去一滴淚,只有一滴。

微信消息裏有新的代練消息,他趕緊回複,說自己有時間,今晚就能做。

哪有功夫哭啊。

他擡頭看了眼混沌的天,透過燈光能看到雨絲下落的軌跡。那麽多的雨摔落下去,混入磚瓦地和泥土裏,一點都看不出來。

他的生命就像這雨,混跡到社會中,卑微的連同蝼蟻都不如。

……

詹覃喝醉了,沒辦法去晚自習,裴灰找人給他請了假,那邊的班主任非常擔心,差點找了家長。裴灰找了好幾個人才想辦法圓過去。從沒經歷過老師這般關心的裴灰有點不知所措,電話都是讓別人代接的。

他把詹覃扶到一家賓館去,雖然不是四位數一晚上的,也好幾百了。

他覺得自己對詹覃真的算是仁至義盡。

他把人放到床上脫了鞋襪和衣服,又準備好垃圾桶和清水,生怕詹覃一會兒要吐的話沒地方。

最後折騰完已經□□點了。

他想到自己還沒吃飯。

當然,詹覃也沒吃。

他随便買了兩袋方便面嚼了,一會兒詹覃要是餓了他再給他買肯德基,別的估計也都不會開門。

手頭沒有電腦,只能接手游的代練,他随身攜帶充電器,也不用擔心沒電。

他開的是一間房,不像陸陳凝那種有好幾個廳,就一間帶衛浴的,屋裏除了床,就一張椅子,牆上有個電視,面前有張桌子。

他就坐在椅子上手拄着桌子,戴耳機打游戲。

詹覃的手機一直在震動,他以為是家裏人找,看了眼,不料看到個年輕男人的頭像。

——才看見。

——沒有女朋友。

裴灰盯着屏幕看了一會兒,隐約覺得這頭像有點兒眼熟,但一時間沒想起來。

大約十二點多,詹覃醒了。抱着他又哭又鬧不撒手,說自己難受。裴灰哄了一個小時,身上全是汗,終于把人哄睡着了。

又過了兩個小時詹覃又醒了,開始吐,吐完說自己餓了。

裴灰定外賣,他不幹,要喝牛奶,非要裴灰親自去買,說一定要他裴灰帶回來的飯自己才肯吃。

裴灰沒辦法,只能淩晨兩三點冒雨去肯德基買牛奶。

雨天路滑,差點摔倒。人可以摔,東西絕對不能灑。裴灰把漢堡牛奶什麽的帶回來,詹覃又說涼了不肯吃。

裴灰也沒什麽表情,沒發火,自己吃了。

虧的詹覃,不然他過年都舍不得給自己買一百多塊錢的東西吃。

詹覃哭哭鬧鬧一晚上,裴灰哄了他一晚上,快天亮的時候詹覃才睡過去。

今天大周一的,詹覃可以請假不去,他不行。他不是重點培養的學生,不能遲到。周一有升旗,要點名的。

扣錢是次要,主要是裴灰不想被找家長。

他害怕這個。

給詹覃買了早飯,把牙膏給他擠好,裴灰留了張紙條,頂着兩個黑眼圈去了學校。

裴灰自己沒吃早飯,又通了宵,此時昏昏欲睡,感覺站着就能睡着。

升完旗回來步伐已經發飄到六親不認了,屁股挨到座位上那一刻感覺整個人都要倒下,老班幽靈似的突然從背後出現。

“裴灰,去教務處搬套桌椅過來。”

“啊?”

裴灰意識渾噩,沒聽清。

“啊什麽啊?去搬一套桌椅,挑好點兒,不要掉漆的,還愣着幹嘛,還不快去!”

“哦。”

他們教學樓在五樓,教務處在一樓。裴灰坐的這個位置就難免被老班叫出去幹這幹那,飲水機的水大多數都是他換的,他已經習慣了。

只是,搬桌椅幹嘛?他因缺覺宕機的腦子一時間還沒轉過彎來。

很快他就知道了,回來的時候第一節課已經上了十來分鐘了,每周一第一節都是班主任的。

此時,這個中年男人正站在講臺上,旁邊還站着一位……裴灰的熟人。

裴灰看見人驚了……還,真他媽來了!!!

他從後門把桌椅搬進來,直接就問道:“老師桌子放哪兒啊?”

那年輕人對着班主任說了句什麽,似乎之前已經溝通過,班主任也并不驚訝,點了點頭,對裴灰說道:“就放你旁邊。”

“前面還有空呢。”裴灰說。

“就放你旁邊!”老班說:“趕緊的,放完坐回自己位置上課!”

裴灰無法,撂下桌子,把自己的挪到了外側。然後把新桌椅靠着牆擺好了。

他一屁股坐下來,講臺上的人才開口。

老班說:“今天新轉來一位同學,這位同學學習特別好,大家有什麽不會的都可以問他,來做個自我介紹吧。”

裴灰翻了個白眼,天氣回暖他們不得不穿上校服了,裴灰把校服衣領拉到最上方,遮住了尖尖的下巴,然後直接把胳膊墊到下巴底下,開始睡覺。

有聲音傳進耳朵裏。

“我叫陸陳凝。”

然後是有人往黑板寫字的聲音。

裴灰擡頭看了眼。

媽喲,這字可真磕碜。

陸陳凝寫完了自己的名字,直接就走了下來。

同學們一臉懵逼,有一撮人似乎想要鼓掌歡迎,但是大部分的人都沒反應過來已經結束了,一臉茫然,這就導致掌聲稀稀拉拉,有點尴尬。

裴灰嗤了一聲,悶頭準備接着睡覺。

有點兒奇怪,搬完桌子竟然不那麽困了!

片刻後,身邊有很輕的挪動椅子的聲音。

他們是最後一排,因此他無需站起來騰地方,那邊只要把椅子往後搬,就足夠人進去。

裴灰只是不想被人擋在裏面,那種感覺不太好,有點隐秘的難以言說的不安,說不清楚。

陸陳凝應該是進去坐下了。

他桌子上擺了厚厚一摞書,很高,高到超過了他的腦袋,立着用書立夾起來。

有一些小動作只要你姿态穩,老師一時間還真難以發現。但是睡覺不行,他趴了半個小時,老班終于訓斥了他兩句。

他于是就把頭□□了。

身邊有一聲輕笑。

後排紀律不好,總有人小聲說話,嘀嘀咕咕的,吃東西的,他基本都無視,可不知怎麽的,就這麽一聲輕的不能再輕的笑聲,就直直的鑽進他耳朵裏,像一杆風似的,吹的人癢。

裴灰轉頭看了眼這杆風。

陸陳凝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無辜的笑容。

這張臉好看的有點犯規,裴灰又把頭轉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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