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就是命

陸青青被林琅逗笑了。

她側身坐着，手肘撐在化妝臺上，指尖在自己下巴上摩挲，說：“也就你會替我考慮這些。張姐她們恨不得讓我一天上十次熱搜榜。”至于是粉是黑，都無所謂，只要有流量就好。

陸青青最開始簽約時還會看一眼網上評論，夜深人靜時還會被氣哭，現在卻已經完全不在乎。

林琅不置可否。

陸青青看一眼休息室的門，聲音低一些，像是在感慨：“她運氣很好，比我當時還要好。”

影後擡轎，人設撐腰。陸青青完全能想象得到，《盛世紅妝》播出之後，江清婉會以一種怎樣的速度蹿紅——但凡她演技好一些，不讓觀衆覺得出戲。

或者甚至不用演技好，只要她背後的推手願意下血本，請劇裏的老戲骨幫她營業，再買上一堆營銷號。爆紅不敢說，小紅還是綽綽有餘。

林琅明白陸青青的意思。

她可有可無地應了聲，沒說什麽。

江清婉的确背景雄厚，可陸青青自己不也是那個運氣好到旁人欽羨的人？陸青青都羨慕江清婉，她林琅、乃至圈子裏沉沉浮浮的大多數人，又算得了什麽？

陸青青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話，頓了頓，換了更柔和的語調，說：“我們一起拍《雙生2》，好不好？你點頭，我就請張姐幫忙溝通。你的經紀公司那邊，也不用擔心，公司畢竟還是在乎利益。”

林琅說：“我之前看過很多影評。”

陸青青屏息靜氣。

林琅說：“你是在擔心，如果換了人，可能達不到第一部 的效果嗎？”

陸青青瞳孔一縮。

她像是完全沒想到林琅會這樣講，這會兒愣住，眼神裏透出難以抑制的難過。像是此刻面對的并非林琅，而是某個薄情寡義的負心漢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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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琅平靜地看她，說：“我累了，想要退圈。去年就想，可那時候畢竟猶豫，還是舍不得這個地方。《雙生》紅了，我以為自己終于運氣好了一把，可是沒有。”觀衆記住了“霜生”，記住了“陸青青”，甚至記住“雙生”。

唯獨記不住“林琅”。

陸青青開口，說：“琅琅。”

林琅側過頭，看着旁邊的鏡子。鏡裏映出她自己的身影。

她面上還帶着妝，身上也是一身古代宮裝。圈子裏，小紅靠捧，大紅靠命。她沒有錢，也沒有那個命。

陸青青：“我沒有這樣想！是，我之後也和很多人拍戲，但那些片子，你能想象我之前拍的一整部電視劇，每個場景都只NG一兩次嗎？”

林琅：“嗯。”就是那種沒什麽質量，只由流量明星撐場的偶像劇呗。

陸青青：“那時候我才覺得，遇到你、遇到林導，真的太難得了。沒錯，我只有和你拍戲，才有那種我在‘飾演’一個角色的感覺。觀衆也說，我們在銀幕裏有化學反應。但——你那時候和我講了很多事，還幫我擋那些想灌醉我的人。我都記得，我也想要幫到你。”

林琅問：“你真想幫我？”

陸青青點頭。

林琅說：“以後我開火鍋店，你幫我宣傳一下吧。”

陸青青：“……”

陸青青一臉恍惚的走了。臨走時，旁邊人和她打招呼，她都沒怎麽聽到。

林琅靠在休息室的門框上看她，心中遲疑，覺得自己是不是把話說太重。但她很快又釋然。

陸青青對她的親密來的太快、太突然，從前還沒覺得，可在江清婉的對比之下，陸青青待她的态度，實在有些古怪。

如果林琅的性格更開朗一些，她或許會回應陸青青，和她成為一對真正的好友。可她不是。有時候想想，她自己也很不可思議。這種性格，是怎麽在娛樂圈待那麽多年的？

難怪她紅不起來。

林琅反思了片刻，說不上是更厭倦此刻的生活，還是更厭倦自己。

可她還沒想出個所以然，就接到李姐通知，說《雙生》的劇組要上一次《你好部落格》，時間已經定了。

林琅接了電話，不明所以：“片子都上映完一年，第二部 也沒和這邊接觸，怎麽忽然又要上通告？”

李姐透露：“好像是過了金薔薇的初篩，馬上要提名了。”

林琅還是不明白。

李姐嘆氣：“金薔薇有一個人氣獎項，是觀衆投票決定的。”

林琅恍然。

李姐：“還有，你那個第二部 的消息是從哪兒聽來的？”

林琅随口道：“陸青青。”

李姐：“那就是真的要拍了，還完全不考慮你這邊。”電話那頭，經紀人皺一皺眉。原本想說什麽，偏偏又想起林琅那個不着調的願望。

李姐咽下話，叮囑：“行吧，好好準備一下。”

“演員”說到底僅僅是一項工作。如果林琅真不想幹、希望跳槽，只要合約到期，沒有經濟糾葛，作為林琅的經紀人，她也希望林琅能去做真正喜歡的事情。

之後又過了一周，林琅最後補拍了幾個《盛世紅妝》中的鏡頭，就離開劇組。她去劇組時只帶了個行李箱，回家時反倒多拎了一袋各樣小禮物。

家裏一直在請阿姨打掃，長久未歸，也仍然幹淨。

林琅打開燈，環視整間屋子，想：“如果真回老家，這套房子大概也要賣出去吧。”

半晌。

林琅：“算了，還是租出去。”首都房價只漲不跌，誰賣誰傻。她又不是急用錢。

這天晚上，林琅再次更新了自己在知乎問題“做演員是種怎樣的體驗”中的回答。

@匿名用戶：

應該是最後一次更新。

剛從劇組回來。之前拍過很多戲，可這次感覺最不同。像是一路都在問心，每拍一場，都覺得這是最後一場。總會想到當年剛剛考進電影學院的時候，老師是怎麽指導的、和同學的排練裏出現過什麽問題。我還是很喜歡演戲，但沒有流量，就是接不到好本子。是我自己的問題。

老師說我是“青衣臉”。

我真的演不了“花旦”。果然，姜還是老的辣，老師的眼光實在很毒。

我喜歡演戲。哪怕離開這個圈子，以後也會有其他舞臺——或許會有。有師兄這幾年一直在話劇舞臺上活躍，我會試着和他接觸。

這幾年，很多和我搭過戲的年輕女孩火了。看到她們，我更覺得自己應該退出。在這個圈子裏，“天賦”真的是藏不住的。不是說“演技”，而是“吸引觀衆目光”的能力。

我花了很多年時間才看清，原來我沒有這項能力。而這注定我只能在圈子邊緣踏步，無法擠進核心。

之後又花了很多時間，直到現在，終于下定決心。

再見啦：）

編輯完回答，林琅退出賬號。

她前所未有的輕松。

剛剛入圈的時候，林琅曾經給自己定下一個五年目标，上面寫明自己在每一年要做到什麽地步，只有這樣，日後才有希望摘得影後桂冠。

但許多年過去，她每一年、每一年，都無法達成目标。

現在，林琅重新找出自己當年制定的計劃。她的視線落在其中一項上面，內容是：“交十個好友。能互相當對方伴娘那種。”

林琅少見地躊躇了。

這晚，陸青青趕淩晨上了飛機，下飛機時依然在淩晨。她困得要命，助理沖咖啡給她，喝的陸青青心悸。

陸青青揉一揉胸口，“如果我猝死了，公司會怎麽辦？”

助理無語，安慰她：“怎麽會呀，青青姐你別想太多。”

陸青青說：“沒有啊，我很嚴肅的。”

助理道：“呃，可能會給你開追悼會，門票一張5888？”

陸青青：“……”

助理捂住嘴，無聲驚恐。

陸青青沒為難助理。

她心裏覺得，對方說的挺對。但也挺讓人傷心。

但再傷心，也比不過林琅啊。

她上了公司的保姆車，拿上手機，在手機胡亂翻轉。即便是淩晨三四點，窗外仍然閃着霓虹燈光。

陸青青想：“我想紅，有錯嗎？我想在紅的同時口碑好一點，有錯嗎？我在想要确保口碑的同時，拉林琅一把，她為什麽不感激我？”

她抿一抿唇，看着窗外。

車窗映出她的側臉。

很多粉絲都說，陸青青的長相上鏡其實很吃虧。她長得太好看了，是那種別的女星精修後才有的好看。同樣是處理過的照片，別的女星能美上十分，她卻可能還不如原片。

這會兒，陸青青的視線一點點聚焦在玻璃上，看着自己。

她在發呆。

發呆到一半，留意到自己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

如今手上拿的是她的私人手機，和一切工作都沒有聯系。可家裏人又不會在這個點還發消息。

陸青青低頭，看向屏幕。

林琅：青青

林琅：那天之後，我又想了很久我對你說的話。很抱歉，當時我狀态很糟糕，實在不該那樣講。

林琅：你願意幫我，我很高興。辜負你一番好意，還說那種話，真的很對不起。

陸青青的唇角一點點彎起。

她回複：琅琅~原諒你啦。馬上要錄《你好部落格》，到時候請我吃飯吧~

林琅很快回：？你還沒睡？

陸青青當即哭訴自己被冷血公司壓榨。好可憐，嘤嘤嘤。

林琅“正在輸入中”半天，終于回：好啊。到時候一起吃飯吧。

陸青青：[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之前所有文，寫大綱的時候，都是以“解決某個事件”作為時間節點。

但這篇的時間節點是，“開始談戀愛”，“開始鬧矛盾”，“解決矛盾”……

_(:з」∠)_